10、【LEVEL D】新龙门客栈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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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倪容初出暗室，骤然给炽热火光一照，不由微微阖了阖睫羽。她一条手臂被反剪在身后，颈上架着长剑，但澄澄剑色倒似光花月影般，摇漾在她雪白的脸颈间，照见她神容仍那样的娴静不惊，将一应狼狈都冲淡了。
她闭了闭眼的功夫里，周淮安已哈哈大笑，向曹少卿道：“在下草莽匹夫，自作自主，向来不做走狗之流。曹公公上来便问我是谁人指使，未免以己度人，忒亏心了罢！”
曹少卿打一开始赏他一眼角余光后，便只将目光凝在倪容身上。此时听他如此出言不逊，也不动怒，只淡淡厌弃道：“腌臜鼠辈，藏头露尾。本领低微，倒学个下三滥的伎俩……挟制女人。你也配同我说话？”
周淮安笑道：“在下不是个好东西，才正合适与公公说话。”他手中的剑仍旧很稳，牢牢压在倪容颈上，“人也见过了，话也聊完了，在下正要回家睡大觉去。曹公公这许多番子围上来，不会是要送我一程？在下自小怕狗，还请诸位莫要上前，免得我手上一抖，倒叫美人香消玉殒了。”
曹少卿骤然向他阴冷地瞥来，目光如同毒蛇探出觅敌的长信。他这回仔细瞧了来人一眼，忽从赤红氅底中伸出半条雪袖来，五指微张向身畔一停。他身边番子早等在一旁，两手如供奉般将一柄黑鞘细剑向他掌中轻轻一送。
场中忽地一静。
倪容感到颈上剑刃微微一紧，细锐疼痛在冰冷中毛刺刺地浸出。她背对着周淮安，但能清楚听到他的呼吸正在烈烈火响中愈发轻缓而沉重，仿佛如临大敌。
倪容心想，也不知他如何偷潜进来。要混进曹府行刺杀探秘之事的人多得很，曹少卿烦不胜烦，使番子日夜巡逻潜伏，可说将阖府守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而他不仅混进来，还拖到现在才给发觉，倒有些了不起了。
曹少卿则仍旧瞧着周淮安，仿佛在灯前睨到飞虫，心生嫌恶，拟弹指将它掸入火中。他掌心触到那柄长剑，反手熟稔握住，拇指自然地抵在素铜鞘口上，却并不拔剑，只将它静静持于腰畔，任氅衣重新滑落，半遮住苍白的左手背。
他与周淮安之间大约有十步。
十步之间，是可以杀人的。他估量了一眼，右手缓缓握住氅外那截漆黑的剑柄。
“将她松开了。我可以饶你一命。”他冷冷说。
周淮安哈哈一笑，正要出言嘲讽，语声忽地一顿。
他不动声色，却觉出身前这女子反剪的手正在他腹前的衣衫上划着什么，仿佛写字一般。他静静感受了一会儿，识出那是三个小字：“答应他。”
她的手指略停了停，轻柔续写：“我不会害你。”
这两句话远比她故意受擒更令人意外。
周淮安沉默着，不是因为层层困惑，而是他心底忽如其来一阵异样。这异样像一阵无形的风，他捉不住风起的由来，只知道它盘旋着迟迟不肯走开。
她认得他？
她认得他。
可他不认得几个女人。
她是谁？
倪容不知道他在想甚么，便继续写：“答应他。”
但她笔画未尽，小榭后黑黢黢的梅林中忽响起一道急促笛哨，场中众人不及反应，几道破空的弩.箭便倏地裂开黑暗，钉穿了几个东厂番子的胸膛。箭鸣不绝，周淮安背后的番子割麦般倒下一串，骚动中有人叫道：“屋顶有人！”
话音未落，檐后猛掷来几个火星闪烁的霹雳弹，直炸在周淮安左右人堆中，呛人烟气腾起丈余高，陡然藏住了他的身影。曹少卿脸色骤变，手中长剑锵地一声出鞘，霜刃在火光中森然一荡，龙吟未散，他已乘这一道粼粼剑光闪进烟雾中，直取十步外周淮安所在之处。他快到几乎像雷雨中绽灭的紫电，但迎面撞到的不是那个黑衣蟊贼，而是向他跌来的倪容。
曹少卿兜手在她背颈上一托，只觉怀里撞进的是冰。
他眉心一竖，转手倒提长剑，右膊一荡，振起黑云也似的大氅将她整个儿严密裹好。霹雳弹激起的烟雾来得快，去得也快，众番子胡乱挥砍，扑开烟气一望，只见贼人尽都走脱，只剩督主提剑抱人站在原地，登即里里外外跪了三圈。
“属下等办事不力，请督主责罚！”
曹少卿没有顾上发火儿。他丢开剑揽住倪容，垂睫仔细去瞧她的脸色。她的脸容煞白犹如雪凝，只几呼吸间，两鬓眉羽上就凝出了薄霜，但她还强自醒着，仰面辨认了他一下，欲说什么，但只呵出了一口比冰更冷的寒气：“我……”
曹少卿低柔地“嗯”了一声，又像是安抚的应和，又像是冰冷的打断。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什么也不用说了。”
乱局一定，留秋小榭耳房里立时钻出几个脸色惨淡的仆从来。她几个本没做错甚么，书房不留人也是听倪容吩咐办事，但曹少卿不是个讲理的主人。为首的梳月强自镇定，率众悄声走过层层跪倒的番子，深深向曹少卿福下去：“奴婢该死。”
曹少卿瞥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极为平淡，却如看死物一样教人毛骨悚然，梳月哪怕不曾敢抬头望他，也若有所感般浑身发颤。近处有善逢迎的番子不听他开口，便微微抬头去觑他神色，已预备将这些个婢女仆妇叉出去处置了。但倪容忽抬手攀住了曹少卿胸口，指尖不着力般轻扯他的衣襟。
曹少卿垂睫看了眼她的手，却不理会她意图，只道：“去把张太医给请来。”待番子领命，他才又向她轻道，“回去歇着。”
他是个性情阴戾的独夫，又正当恼火的关头，多说反倒坏事。倪容心知肚明，便不当众再开口求情，只温顺地阖了下睫，轻声断续道：“我有点没力气……恐怕走不了路。”
曹少卿怔了怔。
他忽意识到他正将她抱在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有黑氅遮蔽，这也是毋庸置疑的逾矩。不论何等样的得力下属，也没有受他长久拥抱的道理，更别提他此刻仍没有松开她，而她也自始至终乖巧伏在他胸口，没有提出一丝异议。
她没有一丁点的抗拒。
曹少卿倏而心动，不由怀着异样之极的愉悦垂眼看她。可甫一望进她脉脉眼波中，他又忽感到一阵深刻的煎熬，再也无法忍耐与她一丝一毫的肢体碰触。
他别开目光，冷冷张口问：“她走不了路。你没听到？”
梳月登即知晓这是在同自己说话。
她见机极快道：“奴婢这就安排。”说着，忙指使两个模样齐整的健妇去他身畔接住倪容，又将别个侍女一连串吩咐开来，掌灯的掌灯，烧水的烧水。
那健妇则立在曹少卿身畔，恭敬又畏惧道：“督主，奴婢来背着小娘子。”
曹少卿迟疑了一瞬。
他又垂眼去瞧倪容，可这一次，倪容紧紧阖着覆霜的眼睫，一语不发，也不看他。
他缓缓张开臂膀，将她让了出去。
大氅又如堕地黑云般垂落至皂靴旁。
曹少卿负手注视那健妇将她背进屋去，缓缓平复至惯常的阴冷模样。他闭目略站了片刻，忽开口道：“今晚的鼠辈，给我掘地三尺找出来。”
众番子跪在地上，齐齐道：“得令！”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LEVEL D】新龙门客栈1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