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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无异和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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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
馋鸡扇了扇翅膀,绕着谢衣倾力之作走了两圈,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像是一个挑剔的美食家那样闭着眼睛点了两下。
谢衣正在把之前卷起的衣袖放下,他站在烟火缭绕的灶台前忙活了半天,却愣是没让身上那件雪白的衣服沾染上半点灰烬,看起来依旧是衣摆飘飘温文尔雅。而那温柔专注地凝视着馋鸡的目光,让缩在门口瞅了半天的乐无异默默把爪子扣进门框里,只悲壮地想着要是谢伯伯这么看自己,哪怕真要冲进去吃那一盘惨绝人寰鬼斧神工的不明物体也认了。
不过馋鸡显然没有乐无异这么高的思想觉悟,早被养刁了嘴的小毛团一凑过去,就被那股子味道熏得一个后仰,一个屁墩以对于一只鸡来说很有难度的姿势坐倒在灶台上。
“……馋鸡,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谢衣沉默了下,忽然扬起温和但是较之往日要灿烂许多的笑容,伸手将那一碟子食物往馋鸡那里推了一推。
“咦,无异,你在这躲着做什么?”
闻人羽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以往耳聪目明的偃师如今满心满眼只看得见房子里的谢衣,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地被她吓得一个激灵,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惨叫一声一个踉跄闷头栽了进去。
闻人羽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一出声,竟然能把乐无异吓成这样。心思单纯又性格豪爽的少女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弯下腰想要去扶乐无异。而就在她动作的瞬间,厨房里迸发出一声比之乐无异还要凄厉惨绝百倍的惨叫。
“唧唧,唧唧唧!!”
“诶,小黄!?”
眼见着一团黄色的毛球以风一般的速度扑扇着小翅膀,连滚带爬半飞不飞地从厨房里窜出来,其间还慌不择路地一爪子踩在乐无异的脑袋上蹦了出去,闻人羽立马放下原本准备去扶乐无异的手,站起身就去追那逃命一样四下乱窜的馋鸡。
摔着跪趴在地上的乐无异接连受创,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伸手扶着摇晃了下才好歹恢复了些。
“……果然还是应该叫馋鸡减肥,它这才多大,沉得要死,嘶,我的脑袋——”
乐无异嘀咕的声音戛然而止,在他低着头能看见的那一小片有限的视野中,熟悉的白色衣摆停在边缘。
莫名察觉到微妙的压迫感,乐无异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动作僵硬发出的咔嚓嘎达声。冲着没什么表情的谢衣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乐无异努力睁大眼睛以期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无辜和茫然。
“谢、谢伯伯——”
“……”
谢衣皱了皱眉,乐无异一哆嗦,之前那谄媚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这表情看得谢衣一怔,心中微动,之前那由于厨艺被他人窥得而生出的微妙恼意也消失不见。
这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和年轻人一样因为被看见了短处而恼羞成怒,实在是……
这么想着,谢衣好笑地摇了摇头,对自己百年如一日的执着厨艺又是无奈又是怅然。他微笑着俯下、身,把乐无异拉了起来,面上的神色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眼底却又带着些调侃的戏谑。
“此处架于水面之上,夜晚水汽寒凉,无异莫不是想在这里坐到天亮?”
“没、没有……”
似乎一遇到谢衣,乐无异以往的能言善道、从容自信、侃侃而谈就全都消失不见,越是在意,就越是想要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而越是想要表现,就越是觉得哪里都不够好,最后反而落得手忙脚乱。
他偷眼看了下谢衣,不知是不是被他面上和善包容的笑意鼓励了,之前因为悄悄跟上来偷看而生出的心虚忐忑都平复下来,总算捋顺了自个儿打结的舌头。
“我身体可好了,小时候身体弱,不过后来又是被老爹逼着练剑,又被娘亲灌了不知道多少药,到现在大病小病都没得过。那个,所以……谢伯伯别担心,我不会着凉伤风的。”
“那便好。”
谢衣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想来数年前长安街上那提着断剑边走边哭的伶俐孩子,如今果然已长大了。”
“谢伯伯又取笑我……”
乐无异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羞涩地笑起来。
“说起来,谢伯伯你这是——在给馋鸡做吃的?”
“不错。说来惭愧,谢某一人独居百余年,却至今于烹饪一道无丝毫长进。”
点了点头,谢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倒也并不避讳,将那盘颜色玄妙形容颇具特色早已看不出原料的食物端到一边,眉眼间浮起些不易觉察的困惑和委屈来。
“本想着馋鸡即为鲲鹏,应是与旁人不同,或许……却不曾想,谢某所做之物,连妖兽鲲鹏都不愿尝试,实在是……”
他止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笑容里也带上了些挫败。
从头围观到尾的乐无异回忆了下谢衣烹饪的过程,无论是前期娴熟精湛的刀工还是中期对火候的精妙掌握都让人叹为观止,唯独最后的那个调味……他也想跟着叹气了。
“谢伯伯你别难过,别看馋鸡那么小小一只,他嘴可刁了,不是猪前腿上的肉不吃,不是烤的外焦里嫩,戳一戳还能感觉到些微柔软弹性的烤肉不吃,不是聚福楼的桂花糕不吃,不是……总之,不是谢伯伯做的菜太难吃,实在是、是——”
瞥见谢衣面上的低落神色,作为坚决拥护谢伯伯的一切决定以谢伯伯之喜为喜谢伯伯之恶为恶的脑残粉,在言语显得如此苍白的现在,乐无异义无反顾地伸手拈了一小条塞进嘴里。
登时,那古怪的味道就在口中蔓延,盐巴放得多了又没化开,咸得已经有些发苦,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调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味道堪比杀器。
于是,从来行动比思想快的乐无异,以比之前去尝味道还要义无反顾的姿态,把那条东西吐了出来。
“……”
“……”
两人面面相觑。
打破尴尬的是谢衣,他略一抬手,那被吐到地上的渣滓被青绿色的光晕环绕,很快消失不见。
乐无异想说些什么,可是即便他急得心肝肺都要被挠破了,都想不出在这么尴尬的时刻还能说些什么来挽回自己在谢伯伯眼里的形象。
“无异不必介怀,谢某并非自欺欺人之辈,厨艺几何,早已了然于心,如你这般反应,亦是再寻常不过。”
看着几乎要把自己沉入愧疚自责的海洋中的乐无异,谢衣只得软言宽慰,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些难言的怅然来。
“我记得,昔日采薇不信我所言,只当我信奉君子远庖厨之言百般推诿,后来我实在拗不过她,有多少有些心存侥幸,便做了一桌菜与她吃。自那之后,足有三月,采薇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
“啊?”
乐无异总算从自己低落的情绪中拔、出来,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谢衣。
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谢衣微笑起来。
“怎么,不信?”
“没有,不是。”
乐无异矢口否认,脸上有些红,乖巧地顺着谢衣的力道低下头,好像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头顶,清晰地辨认着谢衣手掌的动作。
“那个啥,谢伯伯能再和我说些您的事情吗?我从书上看过很多谢伯伯的传闻,可那里面写的都是‘偃师谢衣’,我想听谢伯伯说一些自己的事,不是作为偃师,而是我眼前这个谢伯伯的事。”
“……”
谢衣沉默了下,收回了手。乐无异眼底的期待黯淡了下去,心里却不那么难受,好像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只是难免有些失落和空荡。
谢衣越过乐无异向屋外走去。
“……屋内逼仄,今夜月色正好,不妨去屋外一叙。”
这惊喜来得太快,乐无异猛地抬起头,动作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的脖子拧了。
可他丝毫没有感觉,眼睛闪亮亮地盯着谢衣,像是确认一般在原地杵着眼巴巴看了一会儿,愣是不敢跟上去。直到谢衣在门外停下脚步,披着满身的月色转身看过来笑着开口,方才忙不迭地点着头,匆匆跟了过去。
“不过,我记得的多是些琐事,可能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趣。”
“只要谢伯伯说的,我都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