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不曾遗去 ...
-
天气有点炎热,顾琛的及肩发揪了个马尾,穿着清凉的吊带短裤伏案玩电脑,压在键盘上的小臂内侧不一会儿就热了,她稍稍挪个姿势,目不转睛。
妈妈在外面悉悉索索检查包、换衣服、穿鞋的声音停止了,最后的劝说传来:“静静,真的不跟妈妈和大姑去逛街吗?”
顾琛头也不抬地大声说:“替我向大姑问好!”
妈妈放弃了最后的努力,抱怨道:“你就这么宅着吧。明明小时候嘴甜又会讨大人欢心,最喜欢跟着大姑转了。”
电脑里剧集正放到精彩处,顾琛不耐烦地回道:“我早就忘记啦!”
类似的事情在暑假里发生过不止一次了,顾琛也不止一次抱怨,哪儿来的那么多亲戚可走?买个东西有必要逛几个小时吗?一起吃顿饭有必要到酒店去前等菜后聊天几个小时吗?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晚上熄灯睡觉,躺在黑暗里,这段对话突然蹦入顾琛的脑海,因为这次妈妈说了——明明小时候。
顾琛小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的。
她曾经特别喜欢出去玩,每天在外面野几个小时,好几次晚回家爸妈担心的到处找,现在却成了爸妈常挂在口边半是讥讽半是宠溺的“宅女”。
顾琛小时候曾被妈妈说过,你长大了就不喜欢洋娃娃了,她固执地想,我长大还是这样!不管别人怎么变,我就不要变!喜欢的东西我就要一辈子喜欢!
不过现在什么都变了。
顾琛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喜欢洋娃娃,兴致勃勃地办家家酒,给娃娃做衣服,布置房间,现在却觉得摆弄这些有什么意思?
当年是怎么想的,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顾琛发现自己站在街上。
她一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站在这里的了,只觉得这条路说不出的熟悉,右边是居民区,细细的铁栏杆上爬满蔓藤,人行道另一边是马路,偶尔有一辆车驶过,她站在人行道中心,茫然四顾,她家附近并没有这么个地方啊,况且她之前不是在……在……
顾琛忽然忘记了她在想什么,她对面一个眼熟无比的小女孩迎面走过来,那是自己!顾琛心头巨震,那是年幼的自己!
顾琛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那个小小的,天真快活的女孩,背着书包,甩着挂钥匙的绳子,时不时蹦蹦跳跳两步,沿着人行道越过,继续向前走去。
是的,那是她,顾琛茫然无比地想到,她很小就不用家长接送了,都是自己上学放学,家钥匙用绳子挂在脖子上。
顾琛突然转身追上去,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臂,把她拉得回过头来。
女孩吓了一跳,惊讶地问:“大姐姐你怎么了?”
这竟然不是梦,她能碰到她,顾琛直勾勾地盯着小号的自己的脸,看得出年幼的自己有点怕,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说我是未来的你?顾琛想象如果是自己某天看到一个人告诉自己她是未来的自己,她会是什么反应?大概是“哦”一声,懒得争辩,但是不信。
不对,顾琛想,那是现在的自己的反应,她不确定小时候的自己会怎么想。
但是告诉年幼的自己有什么用?信了又怎么样?还不如去告诉妈妈。
顾琛松了手,失魂落魄地说:“没什么,我认错人了。”
“哦。”女孩说,看上去有点好奇,但是什么也没问,转身继续往前走,颇为平静的样子,钥匙链却不再轮圈子,而是捏在手里。
顾琛古怪地看着年幼的自己的背影,想,原来她也没怎么变。
随着女孩的脚步走远,周围的一切突然模糊了,顾琛一激灵,刷地从床上坐起,夏日薄被险些被她挥到地上去。
眼前是颜色温馨的衣柜,顾琛喘着气转头四顾,这无疑是自己的房间,她好端端坐在床上。
顾琛长舒一口气,这原来是个梦。
梦到年幼的自己,真是没有更诡异了,顾琛想着,转身把大部分掉到地上的被子拖回床上,随着她俯身的动作,一片树叶慢悠悠的地飘落在地。
顾琛伸手去捡的时候还没多想,手指触到,才蓦然一僵,她刷地下了床,走到窗户边,贴着玻璃看了看位于顶楼的自家和楼下绿化带的树隔的多远,又转头扫视了一遍门、窗都关的好好的房间,最终,视线回到地上孤零零的那片树叶上。
一整个白天顾琛都神思不属,这算什么?穿越?时间交叉?真实梦境?
问题是按照过去不可改变原理,她不记得小时候遇到过个拦路的变态啊!
顾琛倒是毫不客气地吐槽自己的行为很变态,不过再想一想,她的记性从来就不是很好,尤其不擅长记人脸,搞不好真的遇到过只是自己已经忘光了。
话说昨晚见到的自己是几岁来着?那条路是她小学时候天天走的,初中就搬家了,所以还是十三岁以下,但她从来就不擅长从外表看年龄,到底是十二岁、十一岁,还是十岁呢?
算了,顾琛与其说是乐观,不如说是懒散地想,想不通就不管它了,反正她没穿到哪个异世界去回不来,日子就总还是要过的。
当天晚上顾琛又穿了。
她站在一排热热闹闹的文具、零食、杂物店前,无语扶额,不远处就是初一年级的自己,和邻居家的女孩(还是同班)并肩谈笑着走来。
现在她知道昨天见到的那个自己是十二岁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好像突然间获得了能不断回到过去的能力,问题是,这个能力有什么意义?
她有什么话想对过去的自己说吗?
好好学习?顾琛的中考发挥实在不能说好,爸妈为此多交了几万块钱,高考也不行,她复读一年转美校去了,等等,这么一回味,她发现自己的人生还真是lose啊。
顾琛百味杂陈地想,可是她对过去的自己说也没用,她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倔得要命,叛逆期的她让爸妈和自己都筋疲力尽。她最爱的,最爱她的妈妈花了好几年都没能让她的学习恐惧症痊愈,从天而降的来自未来的自己一言就可以吗?
何况,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读的专业顾琛还算蛮有兴趣,爸妈也不太失望,只打算等毕业把她送出国读研,未来看着还不坏,这些统统告诉过去的自己,好像只会让过去的自己安心,毕竟自己实在是个不求上进的性格啊。
最重要的是,顾琛没有后悔过。
她有时懊恼得想要时间重来,但从来不是因为人生选择上的重要关口,往往只是一时说错话气氛特别尴尬,或是少女的虚荣心作祟干了什么蠢事儿,之类的。
过去的每一刻的自己组成了现在这个自己,顾琛很爱自己,所以也从来不会否定过去,她的过去里没有无法弥补的遗憾,也没有无法挽回的错误,她要回到过去干什么?
顾琛站在那里,静静地目送着十三岁的自己和自己十三岁时最好的女伴结伴与自己擦肩而过。
十三岁的那个顾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顾琛知道自己记性不好,轻微的脸盲症,一年前一面之缘的一个人,肯定记不到一年后,而且也不知道她所到的这个时空是不是相连的。
背后的女孩渐渐走远,顾琛有所预料地闭上眼睛,默默数了三十秒,再睁开时,她站在自己的房间地板中央,灯没有开,一片漆黑。
顾琛开始认真地找能对自己说什么。
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还会不会再穿越,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一天代表一年,她今年二十岁,还有六次机会。
总而言之,抽出一天准备不算什么嘛。
——好好学习。
算了这个已经否定过了。
——去说爱妈妈。
不对,她本来就很爱妈妈,就算现在还是不是和妈妈有争执、或是在妈妈说话时表露出不耐烦……但人又不是机器怎么能二十四小时都保持lovelove状态,起起伏伏不是正常的,她随时都知道自己真的很爱、真的最爱妈妈不就行了吗。
叛逆期那时候倒真是恨不得跟妈妈成仇人一样……可是那时候的心情……顾琛已经忘记当时绝望、疲惫、灰暗的情绪了,再怎么努力也回想不起来,但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表现,那时候自己也在真切的痛苦,可能叛逆期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即使知道也无法抵御、无法控制。
最关键的还是,顾琛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固执的人,语言是很难打动她的,哪怕来自未来的或过去的自己,她只信奉现在。
顾琛烦躁的把被划拉的乱七八糟的纸揉成一团摔进垃圾桶,她怎么就是个这么难搞的小孩!
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后,顾琛索性去睡觉了,这两天的夜晚渡过的如此诡异,顾琛虽然生理上没感觉怎么睡眠不足,心理上却实在累。
一觉睡到十四岁。
顾琛站在街沿,看到青春年少的自己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经过,不假思索大声喊住她:“顾琛——”
喊自己名字的感觉真是该死的诡异。
十四岁的顾琛脚一蹬停下自行车,回头看来。
顾琛跑上前,认真严肃地盯着她:“我是未来的你。”
十四岁的少女看着她几秒钟,说:“哦。”
顾琛想我还真是了解自己!然后快速地说:“我不知道怎么突然能回到过去,总之现实的一天就是过去的一年,你的去年和前年我都来过,前年你还上小学的时候,我在街上拉住你,然后说认错人了。”
顾琛紧紧盯着十四岁少女的脸,见她面露回忆之色,想了半天,然后大概是想起来了。
她知道过去的自己肯不记得她的脸,但应该记得有那么一回事,毕竟被人猛地当街拽住对自己过去二十年来说都不是寻常经历,对这个十四岁的自己也不该例外。
但顾琛还是能从十四岁的自己眼里看到深切的疑惑和怀疑,于是她开始后退,说:“明年我还会来的!”
如她所想,退到足够远的距离,世界开始模糊,她想在过去的自己眼里她大概是凭空消失了。
这是顾琛打算在这次做到的,不管说什么,总之要过去的自己先相信她。
顾琛已经确定想不到该对自己说什么,干脆船到桥头自然直,白天照旧玩她的电脑。
其实她一直觉得不了解自己,妈妈或许比她更了解。但是未来的妈妈她很有兴趣见一见,过去的妈妈还是算了吧,过去的自己已经够她烦恼了。
两个自己,顾琛诚心实意地感叹到,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大的灾难。
当天晚上淡定地爬上床之后,顾琛一闭眼就发现自己站在楼道里。
十五岁的她,哭泣着蹲在家门前,脚下一个破碎的玻璃瓶,正拿着一块碎玻璃艰难地往自己手腕上划。
原来是这个时候。
顾琛清楚地记得,这是她这辈子那么多模模糊糊地自杀冲动唯一一次付诸行动的时候。
其实说是自杀冲动未免太夸张了,她只不过在中考压力最大的那半年,走在高楼的栏杆边上就想跳下去,闭上眼睛个几秒就能抛之脑后的任性冲动。
这一次是她月考考得很惨,妈妈去参加家长会,她在家越想越怕,越想越绝望,摔碎了一个玻璃罐头瓶子,拿碎玻璃片浅浅割破手腕想吓唬妈妈——倒也不完全是吓唬,她当时真的很想试一试自杀是什么感觉,反正只要割的浅一点就不会真的死。
不过自己想割深都割不深来着,不知道是现代钢化玻璃技术太好,碎片一点都不利(她小学时曾经捡外面的玻璃窗碎片玩一不小心手就被划了个大口子),还是她太怕痛手劲太小皮肤太厚生物知识太差找不到血管,对着手腕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划拉半天,就割了三四条没一会儿就自动止血的小口子,好了之后连道印子都没留下。
妈妈当时也没被吓到,从家长会回来,该骂照样骂,该吃饭照样叫她吃饭。
过了好几年,她才知道,当时妈妈真的被吓到了,不敢刺激她,强装一切如常。
十五岁的女孩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顾琛,泪眼朦胧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说:“你真的来了。”
她把碎片放下,带着哭腔问:“我的未来到底是怎么样?”
顾琛坚决地回答:“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知道对她自己来说,知道未来毫无意义。
对那时候无比疲惫的自己来说,哪怕一句“会好的”都会成为彻底放弃的借口,但她总不能说点坏的雪上加霜把?对过去的自己也太残忍了。
顾琛蹲下,握住十五岁少女的手腕,看着上面一句划出来的一道伤口,隐隐的红色,连血都没出。
当时她明明是忍着痛用了很大力气的,怎么会结果这么搞笑,顾琛很多年都没想明白,她后来好几次拿刀片在小臂上比划过,不知道是不是用真正的利器会很轻松地划破,终究是怕疼,没下手。
某种阴暗的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顾琛想,要不自己来帮自己一把好了,反正疼在十五岁的顾琛身上,不是自己疼,应该能狠狠的划下去吧?
不过想到很久之后妈妈说起这件事时的口气,顾琛还是放开了少女的手。
十五岁的顾琛突然说:“你还记得今年的中考题吗?”
顾琛惊讶了,她真的没想到!如果可以她绝对不介意用这种方式作弊。想到这里她真想痛骂自己蠢才,应该找找当年的中考题用U盘全拷下来拿回来的!就算带不过来也该背下作文题什么的,中考时她模拟考一直最好的语文反而发挥得最不好,让她一直都难以释怀。她中考那年的作文题是什么来着?她真想不起来了!
十五岁的顾琛失望地追问:“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顾琛沉痛地点点头。
回头想才发现,不止中考,高考题她也早全忘光了。
十五岁的顾琛厌倦而不耐烦地说:“那你还想说什么?”她看了看楼道下方,低声说:“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她又捡起了玻璃片。
顾琛没想阻止她,她越来越不知道她穿越回来到底是为什么了,不过她本来也没要求啊。
冲十五岁的自己说:“抱歉。”顾琛站起来,往楼下走去。
一醒来顾琛就去网上查了自己当年的中考和高考题,我擦,五年之前的地方中考题和答案居然还找得到!
她把全套试题答案都拷进U盘里,把U盘放进口袋,然后背下了高考作文题。
说实话她有所预料——中考和高考时很多她当时肯定做得出来的题,现在她不会了,尤其是理科。
多少猜想得到这个U盘是没法带回过去的,带过去了也不一定留得住(想到那片叶子,顾琛反而觉得如果能带的过去估计就留得住),照例说既然决定作弊了,顾琛该多背点大题什么的,但除了简单明了的作文题,她懒得背别的东西了,的确,她就是懒,哪怕过去或未来的她自己都不能让现在的她更积极点。
所以她这种人身上估计永远不会出现为未来而奋斗。
另外她跑去黏着妈妈一下午,没有道歉,没有肉麻地说“我爱你”,就是聊聊天、一起看电视什么的,呆了一个下午。
十六岁的顾琛很悠闲,埋头看小说看的很热切。
见到顾琛时,十六岁的少女问:“你有没有给我带点彩票号码之类的?”
顾琛又一次目瞪口呆,她怎么没想到!十六岁的她多么缺钱啊,小说、漫画、画集和上网吧,她怎么克扣伙食费都不够——因为她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从来都是妈妈给买,不住校,除了早中在外面吃就没有用钱的地方了,妈妈经常给点买零食买本子什么的钱,真不多。
十六岁的少女叹气,顾琛真切地感到了她身上散发的“这真的是我的未来吗”的怨念电波,忍不住辩解:“你有一年想这个,对我只是一天!”
“哦。”十六岁的顾琛又不说话了,继续低头看小说。
顾琛惊讶地看着她就这么把自己撇一边了,转念一想,她自己的确经常这么干。
一摸口袋,不意外地没找到那个U盘。顾琛无奈地说:“那么就Bye了。”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
顾琛本来真的去查了彩票号码,但没几下就嫌太麻烦而放弃了。她想这次过去自己就高二了,该是用功读书的时候,给自己钱也只会去买小说漫画,还是别帮过去的自己分散精力,这么一想就心安理得地不去管它。
不过三番两次地被过去的自己提醒,顾琛终于想起一件自己深以为憾的事情,高考时兵荒马乱,她弄丢了自己写的第一部小说的手稿,那时候她还没属于自己的电脑,所有文字都是一笔一划见缝插针地写出来的,连带大纲和片段,一共十多万字,之后她一直念念不忘,从未抚平这份不甘。
顾琛把这件事告诉了十七岁的自己,没告诉她高考作文题。
以她当年的高考分数,作文哪怕写满分都没用,还是得去复读。
顾琛开始有点害怕了。
奇迹时间就快结束了,她只剩下两次机会,好好想想,她要改变什么?她想改变什么?
她真的什么都不想改变。
她怕失去现在的自己。
顾琛是很爱自己的,过去的某个节点如果挪动,现在的自己会被改变吗?会消失吗?一个全新的自己站在这里取代了她?
她每次回到的那个过去似乎与现在的时空并不相连,因为至今为止一切都未曾改变,但是顾琛不想冒险。
毕竟,她没有什么非得挽回的,没有什么非得扭转的。
哪怕是那厚厚的深以为憾的小说手稿,以现在的水平回头看,也就是文笔尚算可取,人设情节都图样图森破,哪怕真的回到手里,她也不可能就这么发到专栏去,少不得大刀阔斧地重修。
这八天的奇幻之旅,到底是为什么呢?
顾琛问了十八岁的自己这个问题。
考前一家人都已经知道结果了,前几天发下来的志愿,十八岁的顾琛在第一第二第三志愿上都填的是个很好的,她的分数绝对够不到的学校,不服从调配。
但毕竟是考前冲刺,而且已经决定要复读了,所以十八岁的顾琛还在苦读。
想想那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或者说,因为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顾琛已经没有太明确的记忆了。
顾琛是在课间出来放风的,站在楼道里,有气无力,不想搭理未来的自己,连高考题都没问,对于未来的自己的问题,也只是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至少看着未来的自己气色不错,所以明年复读会有个好结果吧,十八岁的少女想。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会转为美术生。
好像很多高考失利的学生都去转美术生,至少当时顾琛的确没想到走这条路。
顾琛已经决定不做多余的事情了。
她记得好像看过一个少女见到过去的自己解开心结的治愈系漫画,本来就该是那样嘛,奇迹的发生往往伴着美丽的结局,过程是欢笑和泪水,或者诡谲也好悬疑也好,怎么发生在她身上就这么无聊?
她找出了家里很多旧照片,一张张从里面找到自己,妈妈真漂亮,爸爸真年轻,从婴儿到二十岁的自己,哥哥还有这么小的时候呢,自己看着都陌生的自己和照镜子一样的自己,还有爷爷奶奶那么年轻时的照片啊,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
顾琛想,她从来都觉得不了解自己。
在画室的十九岁对顾琛来说是挺不错的一年,附近有很多漫画店,爸妈离得远不好管,老师人很好很让她喜欢,学的课程她很有兴趣,很专注,可称努力刻苦了。
顾琛遇见抱着一大袋子漫画的十九岁的自己,帮她分了一点,一起往画室走去。
十九岁的顾琛说:“以后你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顾琛说:“以后……我就是你。”
十九岁的顾琛说:“说的也是。”
顿了一会儿,她问:“你出现是为什么啊?”
上次来时顾琛也问过这个问题呢,只是看十九岁顾琛的样子,她已经忘记了,顾琛也只是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十九岁的顾琛无言半响,终于笑了出来。
“对了,”快到寝室时,十九岁的顾琛突然说,“那些手稿,我还是弄丢了,你知道的,那阵子比较忙乱,我完全忘记了。”
顾琛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果然如此”的释然,过去终究是不能改变的。
十九岁的顾琛明显和她想到了一处,说:“我觉得可能你走之后,我就会把你完全忘掉了。”
顾琛微微皱眉问:“为什么?”
十九岁的顾琛说:“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觉得。其实我还是希望记得你的,怎么说也是奇遇吧?”
顾琛顿了顿,说:“我会记得你。”
“哦,”十九岁的顾琛说,“也是,人一般都会记得过去的。”
十九岁的顾琛和二十岁的顾琛已经没多大的区别了,非要说,就是二十岁的顾琛因为未来有了着落,比较懒散一点。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还是半夜,顾琛无声无息地开了电脑,打开文档,想写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下笔。
这几天的经历,她总不能写在日记里,难不成还写在小说里?
她想起了第一次回到过去之前,她所想的事情,是妈妈说她变了,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变了。
变化肯定是有,至少她现在看到洋娃娃,一点去摆弄的兴趣都没有了,过去写的文字,除了黑历史三个字也没别的可评价。
她所明白的唯有,过去的她于现在的她,并不是一个背影,转身而去,越走越远。
所有组成现在这个她的一切过去,也都是她本身,就在她的身体里,就在这里。
于2014.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