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四折 妙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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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当姜钰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危机感，以及，女人的第六感为什么这么得准了。
赵无戈，这样男气的名字，居然是个女的。
姜钰连着默念三百遍不要暴躁，脚腕上的伤不知道怎么又疼了起来。
花宁甫一把她放下来，冲着无戈那厢激动不已。赵无戈比花宁矮许些，伸手却直接拍了拍花宁的肩，“你小子，长这么高了呀。”
花宁在那头不好意思地挠头，问起她的近况如何，姜钰却已经开始打量起来了——
脸？没我长得好看。身高？别瞎讲了这年头哪几个妹子有我这身高。家世？衣着平平风尘仆仆过来孤身一人，也就这样嘛。
姜钰这么想着，忽然头顶就冒出来个小人一脸坏笑，“她可是花宁的青梅竹马哟。”
姜钰一摆手就把那小人打碎了，可是还是气得牙痒痒，瞪着门口的两人。如果这时候花宁回过头来看上那么一眼的话，就知道刚才把姜钰背过来的路上好不容易加血复活了，再多讲下去马上就能一命呜呼。
幸亏这时候赵无戈同样作为妹子反应过来后头有一道功率极强的射线光波，朝着那边指过去，“那个……”
姜钰马上截断状态，换上一副大家闺秀的表情非常安静地微笑致意，心说不就是装嘛我也会，还伸出手来极有礼貌地打了打招呼。
“哦，她啊，我同学，脚扭了来这休息会，等会上药就好，你继续说。”
正当姜钰马上要发作之时，赵无戈却前一步抑制住了她的脾气，“别，阿宁你先去拿药膏罢，我先陪这位姑娘一会。”
花宁愣了一下，想想把姜钰扔这也委实不大好，挠挠脑袋也就去了。
姜钰只见她一步步走过来，脑内急速运转，到底该如何自我介绍显得霸气而不失大方，温婉而不输气势，结果她方方过来往这这么一站，开口就道：“你喜欢花宁？”
姜钰刚打算说点什么就这么被噎在了那，得，就这么小半柱香的功夫，姜钰的心意在阿七忘川一干人等眼里的确是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时间久了，这种心意是掩盖不了，反而越藏越明显的东西。结果这么个小姑娘一来，她这么点小心思就直接被戳穿截获，还让她有一种被挑衅了的意味？
姜钰心说我这种御姐怎么会被这种小姑娘吓住，开口就想震慑一下对方——
“没有没有，他这种毛头小子谁喜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姜钰边笑边想哭，心怨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没底气过。她看着赵无戈意味不明暗笑的眼睛，心下怎么样都觉得有几分别扭。
赵无戈没再说话，只是眼睛盯着她，眼神怪异却没有什么情绪可察，只是上下仔细端详。姜钰几不可见地抽了下嘴角，头转向窗户看风景。
自赵无戈这个外校人来了以后，花宁自然带着她东转转西转转。姜钰的脚腕本来也无甚大碍，心头念叨圣贤庄规矩多，虽说季试在即，今日下午起就是赦假了，不过赵无戈好歹也不能在逢京呆多久，心里便又自在了几分。
花宁看赵无戈小小的个子，便打算先带她在整个圣贤庄逛逛，把整个圣贤庄几乎都绕了个遍。
“这儿是黑楼，我们整个圣贤庄就归这里面的所有人管……”
“那头最气派的楼宇就是墨香殿，大部分的高官以后都是从这走出来的，嘿嘿，厉害吧，我倒是挺羡慕……”
“你在这里累吗？”赵无戈听他唠叨了半天，忽然问到。
花宁一愣，然后又反应过来，有几分不好意思，“累，倒的确累吧。只是累的虽然辛苦，但是也很快乐。”
赵无戈没有继续，等了等，听他继续说，“怎么说，一开始进来这地儿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以往在自己那一小块儿地方，总觉得自己医术天下第一，难得敌手，来了这里才发现身边厉害的人实在太多了，那段时候倒是挺低落的。不过低落完生活还得继续啊，你身边的人都这么厉害，所以会自然而然地也想使劲儿，学更多的知识把别人比下去。我还挺庆幸身边的同砚都这么优秀的。有不会的都会有人帮着你解答，互相帮助，也互相竞争，每个集体都有每个集体的精神。我觉得我一同砚说的挺对，成绩次第好不好的确不重要，但是首先有了这些东西的人，必然人品也不见得差到哪去。反观那些每天不思进学的人，自然平时也不思上进。”
“所以——如果当年叫我再选一次，我还是想来圣贤庄。”
话回旋到这里，终于也是踏在了点子上。当年两人不知如何去留，无戈盼望自由的生活，花宁想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其实也没有怎样思虑，两个人如今各奔东西，认识了新的朋友，也有了新的人生观念。
无戈也笑了，“我这人挺现实的，这几年过得也很舒服。毕竟你是男子，我是女的，志向不同，观点不同。”
“去逢京城里转转吗？”花宁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来这么招待远方的客人。
赦假三日，诸位门生的府邸或远或近，有的人仍旧住在寝舍，有的人去了家中购置的就近亭宅，宿管大娘不点名，仍旧保持夜间寝舍秩序即可。由此整个圣贤庄略显空荡，膳房也关闭了一个区域。
武青筠和云轻挽两个人胆子忒小，看眼前吃面的姜钰凶神恶煞，只能互相交换下眼神，默默低头动筷，坚持贯彻不开口政策。
“七一，阿挽，我问你们两个。”
这两人都知道花宁老家那边昨天某一女同砚到逢京来玩的事，心说完了完了要开始了，就听她开口跪，“我问你们两个，你，原琛的前女朋友找上来你要怎么办？”只见她刚想指着阿挽发话，刚想了想就闭嘴了，撇头灼灼望着阿筠。
“我跟他没关系！”她下意识接茬。
“你再讲一遍？”两个女人同时质问。
青筠一下就蔫了，“哈……阿琛并没有前女友……”
姜钰冷哼了一声，“呵，男人都是骗你的，指不准什么时候蹦出来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阿筠你今年是十六还是十七？阿琛什么年岁进的圣贤庄？你怎么知道就没有？”
“钰，你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花宁也没说过是什么前女友，何况那个无戈也没对你怎么样啊。”轻挽辩解道。
她怔了一瞬间，转而内心又委屈起来。只有她自己感觉得到这种潜在的危险，或者说——
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在意，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她都会想办法掐灭。
她叹了一口气，“所谓友情和爱情，本就说不清……”
她就这么嘟囔了一阵子，到最后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语，忽然猛地站起来，“我不吃了，你们继续。”于是端着没吃什么的午餐啪嗒啪嗒地离开去倒饭，带走一阵风，走远了。
两个还在座位上的人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头顶吹过一阵邪气的风。
坐了一会。
青筠忽然想起什么事，放下了筷子撑着腿扭头问轻挽：“哦，对了阿挽，话说季试后除了踏霜出游，西行十三州有当地官府要来招人，我觉得那边的条件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很适合我。所以我……想去试试。”
西行十三州因为独特的地理及所谓的历史遗留问题，故此采取了特殊的管理方式，附属于盛安又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当地官府有自己的系统。有些特定时期缺人的时候，便会想到圣贤庄的门生。
“那就去啊。”轻挽嘴里含糊不清。
青筠没有接她的话。
她眼神微怔，这个问题，她不久前也问过另一个人。
“抱歉，阿筠，我不会去西行十三州。”
姜钰走着走着，迎面撞上和自己一个学舍的常晞。
她觉得她的内心还在纠结。会不会真的像轻挽所说，是她想太多？可又会不会，真的是来重温旧梦的？
于是打招呼将将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一下子拽住了常晞。
“啊？什么事姜钰？”
她想了一下，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常姑娘，冒昧问一句，如果……假设，假设你有男朋友，他的青梅竹马找上门来，你会怎么样？”
“我？”常晞因她的问题迷惑了一小下，旋即又道，“啊，男人最舍不得的就是前任，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赶一双！”
她看着眼前邪笑的姑娘，风中凌乱。
她其实不知道的是，以自己的性格，她的潜意识里，早已做出了决定。
两日后的戌时，已是入夜时分。
花宁领着无戈在逢京游玩了两日，此刻，在一艘靠岸的小画舫上飘荡喝酒。
“阿宁，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了吗？”无戈只是轻抿了几口，并没给花宁一杯杯地倒着，自己却没有不醉不归的意思。
“记得啊，你小时候就奇奇怪怪的，现在的性子还是有点……”无戈伸手砸了下他的头，疼得他诶呦一声，他揉揉头继续道，“还不是我跟你一块儿浑，摸鱼爬树的事情干得也不少……嘿嘿……我记得有一次你把人家一小娃娃弄哭了，非跟司业说是我干的，害得我还挨揍……”
原来孩提时代最深刻的记忆，大多是因为痛过。挨了打，摔了跤......
花宁对着一轮明月当空，酒意熏染，不知道作何想法，忽然就开始念起曲词来。
“白驹过隙太匆匆，
风陌无言花易落。
此生难得一流光，
但求无愧往昔。
回眸一瞥太匆匆，
芳踪难觅影难寻。
此生难得一惊鸿，
只望珍藏于心。
高山流水太匆匆，
伯乐难求才易尽。
此生难得一知己，
惟愿此生长情。”
赵无戈笑着看他，忽然问，“阿宁啊，你喜欢姜钰同砚吗？”
花宁仿佛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问题，也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脸色微红，似是呢喃，又似是回答：“嗯……”
赵无戈看了他一会，会心地笑。她站起来，把桌上的行囊拎了起来，背在背上，“阿宁，我走了，有缘再相会。”
她的来逢京的旅行，已经得到了最好的行程。
阿宁，我们的友谊很深刻，却也很稀疏。人生的确难得一知己，但无论是自己还是知己，都会长大，都会变化，都是站在历史滚滚而来的潮流中被打磨，冲击，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一旦被冲走了，就算再找到彼此的时候，我们想要找回原来的友谊，想要找回原来熟悉的样子，却早已在不同的地方各自踽踽前行了多年，不知今夕何夕。
月下气氛清凉，暗无声响。
她走了一会功夫，却忽然看到前面暗夜中有个人站着，神色不明。
“赵无戈。”姜钰最后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
无戈没有说话。
“你也......还惦记着阿宁吗？”她婉转地用了惦记这个词。
无戈依旧无言，看不清表情如何。
姜钰不管她，此番过来就是想要说个清楚明白的。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款款道来——
“也许花宁小的时候，真的和你有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吧。我知道你的存在，很早就知道了。但是——”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又道——“但是花宁已经来圣贤庄四年了。这四年，仁心居的人和膳房的人要认识，说难也难，说简单也不过是缘分二字。我看到他在仁心居里面上课，制药，治病人，我看到他细心医治的侧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再看就会心里怦怦直跳了。他来我们膳房吃饭的时候，我会想他吃的好不好，会不会喜欢我给他单独做了很久的菜。这四年你没有参与过他的生活，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所以——”
当她鼓起勇气想说出最后一句决定胜负的话时，她忽然听到无戈轻笑了一下。
像是自嘲，又像是开怀。
她开口：“花宁是你的，任何人，包括我也抢不走他。”她低头，“我固然曾经很懂他，可是都分别了几年，人都是会变的。他有他的抱负，我有我的志向。我可以由着他来影响我，可我不能因为这样来决定。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归宿。所以我保证，我永远不会是横在你们中间的鸿沟。”
“所以，放心大胆地去追他吧，谢谢你能够，这么这么地喜欢他。”
时光和距离，大概是这世界上能够蔓延得最长的两样东西。害怕的太多，顾及也太多，不如，就此撒手。
有时候，放下并不意味着失败，而是重生。这种爱，无关风月，无关流年，而是——
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
赵无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外露。
以至于很多年后的姜钰心存现实安好的喜悦，拽着花宁的耳朵，疼得他嗷嗷直叫的时候，她也从未想起过，当年的花宁，有这样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四折 妙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