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西风（燕归人X疏楼龙宿）》苏玉璃

3、第二章

　　时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会在不知不觉之间，缓缓的、却又深刻地影响著人们。用四个字概括，就叫做“潜移默化”。
　　这种力量作用在疏楼龙宿身上，是叫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习惯於在处理公事或者弹琴读书的间隙，一抬头就看见一张脸，一张坚毅、坦然、自信，平静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叫做燕归人，是疏楼龙宿某一次外出的时候捡来的伤患。
　　其实，对於疏楼龙宿来说，救回燕归人实在是个意外，是个偶然。他只是在那麼一个没什麼特别的时间经过那片乱石堆，正好一隻手推开巨石伸了出来，然后，他听见了一句：“西风……”鬼使神差的，龙宿竟然想到了自己的疏楼西风，也就顺手把那个人捞了回来。
　　不过，不管是不是意外，人都救回来了，龙宿就不会扔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何况用在他身上的药品，那大夫虽说的郑重，可对儒门天下来说，实在算不得什麼。
　　於是，燕归人被留了下来，并且开始慢慢恢复。
　　不知道為什麼，疏楼龙宿时常会想起那天，经过苍云山时燕归人的那句“西风……”那样悲伤绝望，而又欣喜希冀的声音。所以，在深夜，处理完儒门事务之后，他经常会在内室的门口站一下，听房内昏迷的燕归人清浅的极不可闻的呼吸，回想那充满了矛盾的情绪的声音。
　　正因為这样，燕归人第二次清醒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然后，他听见醒来的燕归人对自己说：“多谢……”几乎是下意识的，疏楼龙宿就笑了起来。“哈！”多谢？救他就是為了等这两个字吗？
　　虽说疏楼龙宿自己也不知道救回他，每天都来看他几眼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显然不是為了这个谢字。
　　当然，这之后燕归人再也没有向他道过谢，包括康复之后也没有。
　　不过，在燕归人卧床的这段不短的日子里，疏楼龙宿倒是听到不少次的他的呼唤：“西风……”燕归人叫出这两个字是在梦里，喊出“西风”的时候表情也是不一，有时眉头舒展，又有时双眉紧皱。这样的时刻，疏楼龙宿多半是坐在一旁静听的，除了那一次，听他唤的急，龙宿过去用手覆了他的眼，轻声回应：“这里就是。”
　　其实疏楼龙宿也明白，燕归人口中的“西风”并不是儒门天下的疏楼西风，而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断雁西风。但他还是这样对燕归人说了：“这里就是。”
　　是的，西风，这里就是，这里就是疏楼西风。
　　从那一天起，燕归人在梦中叫出那两个字的次数渐少，最终终於再也不曾听到……

　　或者是练武的人身底子好，又或者是疏楼龙宿扔到他身上的药材起了作用，燕归人很快的恢复起来。当然，这其实也是一段不短的日子，但对於那麼重的伤来说，这样的恢复也可谓是神速了。
　　从清醒，到能坐起来，再到被默言歆用轮椅推著出去走动，看著燕归人一点一点好起来，疏楼龙宿是有那麼一点欣慰的。偶尔儒门事务不忙而他自己又有点兴致的时候，甚至会陪著一起在疏楼西风转上一圈，然后两个人分踞小亭一角静坐。
　　龙宿和燕归人交谈并不多，因為他实在不知道能和燕归人说什麼，对於一个看《山海经》和《搜神记》都能睡著的人，还有什麼话题可聊呢？或许有吧，只是龙宿还想不出。不过龙宿并不著急，反正，日子还长……

　　六祸苍龙重现江湖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儒门。疏楼龙宿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燕归人，而是命默言歆去了苍龙山。六祸重出之后，插在他身上的那柄枪，也该拿回来物归原主了。不过龙宿现在还不想涉足江湖，所以他特意叮嘱言歆务必谨慎不可洩露行藏。
　　回来还没走到书房，竟听见希哩哗啦一通乱响。几步冲进来，就看到轮椅侧翻在地，而没穿鞋子的燕归人坐在一旁，抬手正要按上轮椅飞转的轮子。想著这样的场景燕归人一定不愿被人看到，他就想悄悄退出来，谁知燕归人忽然抬头已经发现了他。
　　见燕归人目光颇為坦然，疏楼龙宿也就站在了原处不动，甚至穆仙凤闻讯赶来要去扶的时候他都拦了下来。身為男人，他想自己还是能知道燕归人的一点感受的，至少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站起来似乎更能维护尊严。
　　果然，站住身形，在穆仙凤扶起轮椅上坐定之后，燕归人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瞥。
　　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疏楼龙宿没再提起，燕归人也没向他道谢。只是随后的几天里，龙宿在处理事务的间隙回头，总能看见燕归人扶了床小心的站著，偶尔还会走上一小步。
　　像燕归人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某事，几乎没有不成功的。到了第四天头上，把默言歆带回的孤问放到自己卧室之后回来，疏楼龙宿看到的是摇摇晃晃的自己走到门口的燕归人。
　　龙宿没有对燕归人说恭喜，他只是用团扇遮住了勾起的嘴角，然后以眼神叫默言歆把轮椅收了起来。

　　下地之后的燕归人恢复速度更快，不过几天时间，他已经和疏楼龙宿每天散上一阵子步。不过这种事有利就有弊，伤好的燕归人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渐渐的疏楼龙宿从厚厚的卷宗抬起头来时，已经找不到那魁梧的影子。
　　开始的时候他走到窗前还能远远看到燕归人在院子里溜达，后来根本就是连影子也找不见，不等他询问，默言歆已经苦笑著上前：“好像去了十里宫灯……”
　　病好自然是好事，但照这样的速度，过不了几天只怕要出了儒门的地界了。也说不上為什麼。反正以燕归人现在的状况，龙宿还不想让他到外面去，叫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还活著。
　　於是，第二天在燕归人将要步出枕书楼的时候，龙宿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燕归人——”
　　燕归人站住脚，回头用目光询问。
　　“无聊是吗？”
　　燕归人没说话，但看那神情分明在思索龙宿為什麼会这麼问。
　　相处这麼久，龙宿自然知道他闷葫芦的脾气，何况他问问题的时候早就知道答案，於是也不等燕归人开口，已随手从笔筒旁拿了一个物事出来：“吾这里有个小玩意儿，送给汝解闷吧。”
　　等燕归人踱到身旁，疏楼龙宿纤长的十指飞动拨动上面的数个铁环，“叮铃叮铃”一阵乐音之后，小环已经悉数从横杆的剥离。
　　“就是这样了，汝要不要试试？”一边说著，龙宿一边把铁环重新套回去，递给了燕归人。
　　燕归人接过来，迟疑了一下才道：“九连环？”
　　“汝玩过？还是不感兴趣？”
　　“不是。”燕归人摇了摇头，拿著九连环坐到椅子上。
　　这天疏楼龙宿处理卷宗似乎特别得心应手。而身后，那叮铃铃的伴奏也一直没有停过。不知不觉已要接近午时，疏楼龙宿回头，发现燕归人还在和在第三个环奋斗著。眉头微皱认真思考的模样在龙宿眼里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可爱？“疏楼龙宿悄悄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嘴角不禁抽动起来。只是那个完美的弧线还没在唇上完全打开，就听见“哢”的一声轻响——燕归人竟然掰断了九连环的铁质横杆！
　　燕归人号称力大无穷，龙宿自然知道，可是……这也太大了些吧？
　　还没等他有所表示，燕归人已经拿著东西走到面前来：“对不住，我弄坏了。”
　　看著那人一脸诚恳的歉意，龙宿也不知道该说什麼好了。於是，他只是摇了摇头。
　　穆仙凤适时进来解围：“主人，午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