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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7.
      当我说完裙子的事情后,我的室友用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看着我,他显得既茫然又震惊。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会责备我花掉了预算外的支出,但是Sherlock Holmes非常体贴地看出我的担忧,连忙告诉我。
      “不是,亲爱的,我想一件衣服我们还是买得起的。我只是,呃,太吃惊了,你得给我几分钟,让我平静一下。”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说,“但是你这个混蛋还没有告诉我,我们要裙子做什么呢?”

      “好吧,”现在我那位室友语调恢复了正常,我猜他已经接受了“我给自己买了一条裙子”的事实(他不接受也得接受!),他一手拿过他的樱桃木烟斗,一手将一本《诗歌研究》杂志递给我,“就是马拉梅,你告诉我的。”

      “你得从头说,Holmes,我可跟不上你在想什么,你这个混蛋。”

      “我什么也没在想,亲爱的,”我那位室友转过脸来看着我,“你觉得一张十盎司重、六英寸见方、白色嵌银的纸张,能够用来做什么呢?”

      “请帖,或者邀请函,那简直是一定的。”

      “一点也不错,”我的室友说,“亚森·罗平滑倒时,从他的外套里露出这么一张邀请函的一角。距离有点远,我只能看清马拉梅这几个字母。这几个字母特别大,而且是花体。”
      他将手上的《诗歌研究》打开给我看,这样我就能看到杂志上刊登着一则马拉梅现代诗歌俱乐部的宣传启事,俱乐部的标志是将马拉梅这几个字母写成富有艺术气息的花体。

      “你要是受邀去参加马拉梅现代诗歌沙龙,我会感到非常不正常,”我挖苦地说,“但是亚森·罗平这个家伙去,我觉得不奇怪,他至少比你多懂一点诗歌的艺术。”

      “重点不是马拉梅或者什么该死的诗歌,”我那位室友大声说,“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Watson。重点是这个马拉梅俱乐部的理事,尼古拉·索瓦兹先生,他另一个身份是法兰西银行的经理。你以为亚森·罗平跟你一样,脑袋里面只装着以‘a’还是以‘r’押韵之类鸡毛蒜皮的事情吗?”

      “‘a’还是‘r’押韵对于整首诗歌的面貌可以说起着关键作用,用元音还是用浊音朗诵起来差别巨大,前者像一股清泉,而后者则像一座高山,你这个胡说八道的混蛋,”我大声说,“也就是说,你认为亚森·罗平打算从法兰西银行经理下手,因此我们也应该去这个诗歌沙龙。最后的结论就是,我们俩得打扮得像是去参加诗歌沙龙的样子。”

      “你可爱极了,Watson,”我那位室友叼着烟斗站起来,“我现在出去买卡纸和墨水,我们需要伪造一份像模像样的请帖。”

      我听到他像一阵风一样推门出去,然后叮叮咚咚下楼梯的声音。墙壁上的挂钟发出嚓嚓的轻响,大概三十到四十分钟之后,我听到我们的房门重新被打开了。我的室友冲进房间里来时,身上带着巴黎深深的寒意。
      “外面可冷了,宝贝,”他忙着弹去他身上的雪花,拿起他的烟斗坐到靠近壁炉的地方,“一大清早去文具店买纸张和墨水不是个好主意。”
      他这时才注意到我不在房间里,但是浴室里的门虚掩着。因为我打算趁着他出门时,试穿一下我新买的裙子。我从浴室里面的镜子能看到Sherlock Holmes推开门进来,边抱怨着。
      “你是在洗澡吗,John?”

      “不,我只是在变装而已,Holmes。”
      我大声说,当我转过脸来时,我听见Sherlock Holmes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在起居室。
      “天哪,”我那位室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天哪,你竟然把你的胡子给剃掉了!”

      “胡子算什么,我把胸毛和腿毛全都剃掉了,”我拉开胸衣,得意洋洋地将我裸露的胸部展示给Sherlock Holmes看,接着我掀起裙子,展示出我肌肉发达的腿部,“我的腿毛也没有啦。”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那位室友——他刚刚扶着椅子从地上爬起来,现在又一个踉跄,重新滑倒在地板上了。奇怪,我心里想,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我们房间里的地板很光滑?

      ***********************************************

      那一天晚些时候,Sherlock Holmes带着我去参加马拉梅现代诗歌俱乐部的沙龙去了,因为杂志上已经告诉我们,他们每个周四举行聚会和朗诵诗歌。我的新裙子是绿色的,比我眼睛的颜色略深。我的室友帮我穿好衣服,戴上假发和帽子。这整个过程中他居然都一言不发,我得说我那位室友难得具有可贵的沉默。我们离开旅馆时,他还是习惯挽着我的手臂,而我还是习惯帮他提着工具箱。我们一直走到大街上伸手拦马车时,才意识到这种姿势有多么不合理。他从我手边提过工具箱,可是我没法挽住他的手臂。因为我穿上皮靴后,明显比他高太多。

      凭着Sherlock Holmes制作精美的邀请函,我们没有任何障碍地进入到这间位于巴黎蒙帕纳斯区的诗歌俱乐部里。我那位室友的推断一点也没有错,我第一眼就在客厅里看到亚森·罗平的那位金头发女助手。亚森·罗平本人则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端着一杯鸡尾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他的助手看起来非常像两位来自上流社会的贵宾,富有、高贵、举止优雅。当这间诗歌俱乐部的理事,同时也是法兰西银行的经理尼古拉·索瓦兹先生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时,我注意到那位金发美女立刻就贴了上去。而与此同时,亚森·罗平端着酒杯走到了客厅另一端,几乎要迈到阳台上去了。

      Sherlock Holmes立刻抓住了我的肩膀,他凑在我耳边小声说:
      “你盯住那个金发小妞,别让她从索瓦兹先生那里捞到什么。我去盯着亚森·罗平,看他搞什么鬼。”
      我点了点头,我那位室友看着我。接着他拉过我的手臂,踮起脚深深吻了我一会。大部分时候我们俩形影不离,当我们必须分开工作时,彼此就会感觉到不安。
      “你要小心,Holmes,”嘴唇分开的时候,我说,“不然我准会揍你。”
      “你也一样,”Sherlock Holmes将手放在我胸口,“我跟上他,如果到沙龙结束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回旅馆等我。”

      我回过头来时,亚森·罗平的那位美女助手已经坐索瓦兹先生右边,眼神迷人地看着对方。我可不能让她的美人计得逞,我立刻就坐到了索瓦兹先生的沙发右边。我从银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衔在嘴角,斜着眼睛望向他。
      “先生,”我用法语说,“你能帮我点烟吗,恩?”
      索瓦兹先生的视线从金发美女裸露的胸口移到我身上,我猜他大概早就见识过巴黎各色美貌女郎,但他一定还没见过我这种从伦敦来的重口味绅士。他显得有点儿震惊和不自然,但他还是体贴地划上火柴,我稍微侧过肩头,让他为我点燃香烟。
      “谢谢您,先生。在沙龙里,我可从来没有自己点过烟,”我懒洋洋地将腿跷到沙发前的踏脚凳上,点燃的香烟夹在我手指里,“听说您在现代诗歌方面颇有造诣,是吗?”

      我和索瓦兹先生仅仅在开场花了二十来分钟来讨论马拉梅和象征主义,紧接着马拉梅这个用来展开话题的指引者就被我们丢到一边去了。我们什么都聊,文学、歌剧、赛马和政治,俱乐部圈子里的花边八卦,以及其他各种听上去很美但实际上毫无意义的试探和调情,我得说,我非常高兴我那流利、纯熟的法语终于有地方可以派上用场。自从跟Sherlock Holmes那个没出息的家伙来到巴黎,整天我就只能讲讲“这个东西多少钱”“能不能再便宜点”“还有更便宜的吗”这些庸俗市侩的句子。
      有那么几分钟我甚至觉得我年轻了二十岁!我年轻的时候在伦敦希尔街沙龙里得心应手的那一套,在巴黎蒙帕纳斯的沙龙里也丝毫不会过时。我是一条绿色眼睛的鳄鱼,随时都准备着吃人不吐骨头。一整个晚上这位法兰西银行的经理都着迷地看着我,我根本就没让亚森·罗平的那个金头发美女助手有机会接近他,这个可怜的姑娘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可是当我偶然回过头,我既没有看到亚森·罗平,也没有看到我那位室友,通往阳台的白色蕾丝幕帘在晚风中飞舞。这个夜晚没有下雪,只有静静的白色月光透过彩色玻璃漏下来。我差点就想扔下手里的香烟追出去,可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必须要忠实完成Sherlock Holmes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告诉我自己,我得要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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