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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Chapter 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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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推开了院门。两个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我眯起眼,悠然自得地继续摇晃着。
“打扰了……”小家伙们站在阴影处,远远地出声了。
“有事吗?”我操着懒洋洋的语气问道。
“小饼干,能给我们一点吗?”分不清性别的童音怯怯地请求着。
“可以哦,自己过来拿吧。”我坐在摇椅里,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小家伙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光线里。
前面的那个穿得还算厚实,脸也白白净净的,鼻尖有点红,大概是被风吹的。头发那么短,应该是个男孩子。后面那个倒是和我一样全副武装,一张小脸只有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露在外头,包裹在毛绒手套里的小手紧紧捏着男孩子的衣角。
不知道是哪一个和我搭的话。
小家伙抬手去抓挂下来的曲奇,可惜够不到。他踮起脚,小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不过他没有放弃,不断尝试着。而他身后的小家伙,在目睹他的努力无果之后,松开一直捏着的衣角,向我走过来。被围巾和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大姐姐,可以帮我们拿一下吗?”声音软软的,即使本人没有那个意思,听上去也像在撒娇。
闻声,那个小哥哥停下了动作,转身望向我。
我从摇椅里站起来,使劲地伸了个懒腰,连骨头都咯吱作响。吐出一口白气,我轻拍小家伙的脑袋,说:“进屋歇会儿吧,我给你们准备热的。”
“谢谢!”黑亮的眼睛弯了起来,明显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
我将小家伙们安置在客厅,然后自己去厨房烤饼干。端着盘子出来时,他们正依偎在一起打瞌睡。将盘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我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室内怡人的温度令他摘掉了帽子和手套,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安静地闭着眼。嗯,两个男孩子。
位置还没坐热,我又站了起来,小心地不发出响动,走出屋子阖上门。懒得去猜他们的身份,也不想管他们两个孩子大晚上不跟着大人自个儿瞎跑什么,既然来了我这儿,也不算麻烦,就姑且让他们逗留一会儿吧。
摇椅被冻得发凉,坐下去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裹好外套继续摇摇晃晃。暖黄的灯光明明暗暗,偶尔吹来一阵风,枝叶沙沙作响,快要被睡神抓住时,脸上一凉,意识有一瞬间清醒了起来。零星的白点飘散在空气中,然后稍微密集了一些。下意识地摊开手,白点落在毛绒手套上。下雪了……可是不想动。往上扯了扯围巾遮住鼻子,向下拉了拉帽子盖过眉毛,眯起眼,身下摇晃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意识到时,摇晃已经停止了,姿势由坐变成躺。用手随意摸了一把,身下软软的,身上也软软的。屋里暗暗的,电视机是唯一的光源。音量开得很小,传出来的人声细细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我翻了个身,面向电视侧躺了会儿,接着坐了起来。
“夏萤?”
昏暗的空间里响起的单薄声音,没有等到回应。
剥掉裹在身上的被子,赤脚踩上毛绒绒的地毯,我径直走到墙边打开了吊灯的开关。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客厅亮堂起来。看着意料之中空旷冷清的“家”,我不由得笑了,只是一声之后就抿起了嘴唇。
墙面上的石英钟摇摇晃晃的指向十点,烟花早就结束了。开始是一个人,最后还是一个人。真是可怜得可以。
说到底,没有同类的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孤身一人活下去。
这种事情……不是早就清楚的吗?还寂寞个什么劲?
双手紧握着,逐渐增加的力度使得疼痛愈加清晰。我病态地享受着这痛楚,可心中的郁结却因找不到宣泄口而越涨越大,仿佛要撑破胸膛——那剧烈的起伏就是预兆。
“只要你想,就没什么能够阻止你。”
这句话就好比一帖良药,治疗效果立竿见影。那股郁结倏地消散了,只留下一阵空虚。
“这个世界是因你而生的。”
余下的空洞迅速被填满。
我对前一刻动摇的自己宽容地不予计较。
“没关系,有我啊。”我对那个脆弱不安的自己温柔地说。
没有同类又如何?多的是可以替代的东西。
“别担心,这世上的全部~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哦~”这么说着,喉咙里发出愉快的笑声。
——没有比这更棒的事情了。
按掉大灯的开关,客厅重新陷入黑暗。不等眼睛适应这片混沌,就径自上二楼回了自己的卧室,窝进舒服的床铺里。本来,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委屈虐待自己嘛,那个没良心的小姑娘又不会为我心疼。对着安静微凉的空气道了声晚安,我把自己团成团闭上眼睛。
这大概是四个月来最安稳的一次睡眠了。在明媚的光线里醒来已经时近晌午,整个人缩进被窝里折腾了片刻,我心满意足地坐起半身,伸了个大懒腰。望着半开的窗帘发了会儿呆,将蜷在颊边的一小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掀开被角,没发现拖鞋,索性赤足下地。睡太久腹中有些许饥饿感,刷牙洗脸都懒得,我迈着懒散的步子下楼,打算自己搞点食物垫肚子。冰箱里还有牛奶面包,昨天烤的小饼干也还有剩——还是算了吧,太甜了吃不消。默默在心底盘算菜单,在踏进厨房的必经之地——餐厅时,和坐在餐桌前的人四目相对。
少女正趴在桌前,前一刻还一手握着笔,一手懊恼地揉着额边的头发,听到动静抬头时苦恼烦闷的情绪还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我歪歪头,不解地看向她:“还在?”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对着印满黑色字符的雪白纸张发愁。
走到她旁边弯下腰,背后的长发落了几缕下来。将她手边的教科书翻了几页,指着某行的公式说道:“用这个。”
接着又翻了几页,在某个公式旁边点了点:“然后用这个。”
她迅速将两个公式抄在草稿纸上,然后开始对比题目。我直起腰站在一旁看了会儿,随即转身走向厨房。取出冰箱里仅剩的一包吐司和一瓶牛奶,心下想着下午需要去趟超市。视线不经意擦过烤箱,旁边的碟子已经空了。
抓着面包牛奶回到餐厅,夏萤还在埋头苦算。拉开椅子紧挨着在她旁边坐下,我一边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进食,一边瞟着她的习题本,不时出声提点。维持着支着下巴侧头看她的姿势两个小时后,她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做完了一页习题,我胃里的面包都差不多消化完了。她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夸张地舒展身体大伸懒腰,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侧头躲过不经意撞过来的手臂,我轻笑道:“完成了?”
她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急忙缩回手,尴尬地点点头,又暗自纠结了一会儿,低声说了“谢谢”。
用微笑的表情回应她的道谢,我轻声说:“不用谢。”
夏萤局促地捏捏手指,为了转移注意力似的抓过手边的牛奶瓶凑到嘴边。
我望着她,但笑不语。
随后她反应过来那瓶牛奶是我的,而且我还喝过,更是受到惊吓一般呛得咳嗽起来,乳白色的液体溅了半个桌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帮着手忙脚乱的她清理干净了桌子,她手足无措地偷瞟了我一眼就愧疚地低下头去。
见她这副委屈又惴惴的样子,我只是安抚性地摸摸她的脑袋。
“没关系。”这么安慰道。
她不肯抬头。
我想了想,问道:“曲奇,还要吗?”
面前毛绒绒的黑色脑袋有点犹豫,左右摇了摇。
“那,奶油蛋糕?”
这次也是犹豫了,左右摇了摇。
“嗯……巧克力派?”
“你……”她终于忍不住,鼓足勇气抬头,豁出去一般,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出门吗?”
我安静地注视着她漆黑的双眼,平静地说:“仓井君,今天有事吧?”
得到我的回应,夏萤又蔫了,肩膀和脖子都缩了下去:“嗯……”
我试着开口:“昨晚……”
她怔了一下。
“……昨晚玩的开心吗?”不等她回答,我又径自说下去,“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啊,昨天在院子里坐了好久,遇见了被小饼干引来的两个小家伙。嗯,相当可爱的两个男孩子哟,应该是兄弟吧,令人羡慕的要好呢。小哥哥想要摘树上的曲奇,可惜够不着,小弟弟就跑来向我要。我请他们进客厅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去厨房拿曲奇给他们,他们就直接在沙发上靠在一起睡了过去。我呢,就继续回到院子里坐着。对了,之后下雪了哦,是在烟花之前。你们看见了吗?”
“嗯,非常漂亮。”夏萤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呢,非常漂亮。”陷入回忆一般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不由得变得恍惚,“雪白的,轻盈的,无暇的,漫天飞舞。非常的漂亮。”
——融进肮脏的泥土里的样子也是。
“夏萤下午有空吗?陪我去趟超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