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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房里的灯火还亮着,昏黄的光被窗棂分割得支离破碎,主人的身影落在其中,低垂着眼,许久都不曾动一动,似乎是在窗前读书,却良久都不曾翻动书页。
      晁盖在廊下看了片刻,抬起手啄啄敲门。
      那窗前的身影被惊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起身往门前来。
      吴用打开门,迎晁盖进了屋。桌上扣着本书,才翻了几页。一旁的毛笔饱蘸浓墨搁在砚台边上,展开的信笺上还没有字迹。
      晁盖接过吴用递上的香茶,拨去浮沫饮了一口,有意无意地问道:“军师要写信?”
      吴用一怔,目光落在桌案上,随即把纸笔收拾起来。
      “方才想写几个字,却也不知道写什么好,便作罢了。”
      晁盖道:“本来要写给谁?二龙山的人?”
      吴用笑了笑,却并未说话。他在一旁坐下,岔开话道:“之前大哥收到我暗地遣人送来的书信,领人前去攻打二龙山,却为何无功而返?”
      晁盖放下茶,神色有些不快。
      “此事是咱们趁人之危,传扬出去,免不了让人背地里说咱们梁山不讲道义。”
      吴用缓缓地摇着羽扇,带了几分了然的笑意。
      “天王哥哥岂是事到临头犹豫不决的人。其中恐怕还有别的原因,是咱们自己人里头出岔子了罢?”
      晁盖提起此事犹有怒色,按捺着火气说:“瞒不过军师,确实如你所料。当日我不合让林教头一同前往,兄弟们本要攻下二龙山收了它的钱粮马匹,林冲却在前头横枪拦着,要攻寨便是跟他翻了脸,难保不重演一回断金亭。没奈何,只得暂且回来。”
      吴用摇着扇子笑道:“晁盖哥哥不欲得罪他,那小生这大半年岂不是白费心机,枉做了小人?”
      晁盖道:“我知道军师辛苦,只是此事确实为难。咱们梁山如今声势已大,不必攻打二龙山,往别处借粮也够咱们山寨上下开销。军师何必执着于收服二龙山?”
      吴用放下扇子,起身道:“天王哥哥是个英雄人物,为何目光如此短浅?咱们山寨的弟兄万里聚拢而来,难道只为了做一辈子草寇?”
      晁盖揉着眉心,不耐烦道:“若是招安的事就不必提了。你这才回来几日就跟新近上山的公明兄弟一拍即合,还不是因为一个招安。咱们是宋官家口中的贼,却是百姓眼里行侠仗义的好汉子。要我说,做一世绿林好汉比入朝为官痛快的多。堂堂正正地做官贼,总比落了草又思量着要挤进朝廷去做民贼的人光明磊落!”
      吴用深吸了口气,转眼看着晁盖,却冷笑起来:“哥哥既然怀着这般心思,前番又为何前去围困而龙山。行事如此反复无常,让人徒看笑话。”
      晁盖脸色沉了下来,起身道:“攻打二龙山之事,从头至尾都是你一意孤行。此事我不再介入,你若要把这条路走到底,后果你自己承担!”
      吴用垂下眼,却是慢慢笑起来。
      “既然天王哥哥准了,小生就整顿人马,再往二龙山走一遭。”
      晁盖让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猛地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吴用思量着上回无功而返,事情坏在林冲身上。此回再去他必然又要阻拦,须得想个法子支的他顾不上这头。吴用琢磨了些许时候,心里有了计较。次日叫人请林冲过来,说是有事相商。
      林冲不消片刻过来,到门前见阮小七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见了他也只作没看见。林冲扯住他道:“好你个阮小七,平日里见你逞精神,怎么今天成了没嘴的葫芦?”
      阮小七看他一眼,没精打采道:“教头拦俺作甚,俺有事找二哥五哥商量,没工夫跟你闲话。”
      林冲越加不放他,笑道:“我看你从军师房里出来,心事重重的,难道有什么事连他都开解不得?”
      阮小七让他说中了心事,有些发慌,口中胡乱道:“哪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教头要是有事找军师就快去,俺先走一步了。”说着锁着眉头,急匆匆地走了。
      林冲心中疑惑,琢磨着进了屋。吴用正在屋里写字,见了林冲搁下笔,迎了出来。
      林冲落了座便道:“方才我看阮小七慌慌张张地往外走,我问了他几句,他也不十分肯说,到底怎么了?”
      吴用笑了笑,递给他个手炉取暖,又回屋拿了封书信出来,放在林冲面前。
      “林教头自己看罢。”
      林冲捻起信笺,读了一回,脸色沉了下来。
      “官兵把石碣村围了?”
      吴用颔首道:“不仅石碣村,东溪村也被围困了。官府几回围剿咱们不成,得知梁山头目当初都是这几个村子的人,有些亲眷朋友在村子里不曾上山,便有意围困了村子使咱们为难。这信前日刚送来,阮小七今日就得知了消息,前来让我准他们带兵去打退官府,接亲眷上山。”
      林冲接口道:“方才军师回绝他了?”
      吴用苦笑道:“不错,我是回绝他了。方才你不曾见,阮小七心急火燎的,拿着把刀不知道该逼我还是逼他自己,央告发狠都使出来了,还说我和晁天王没根没底的走得干净,东溪村里没人挂心,便不管他们兄弟心焦。”
      林冲失笑道:“难怪我看他失魂落魄的,又是恼又是慌,急急忙忙地找他两个哥哥商量去了。”
      吴用道:“此事不是我不管他,实则是关心则乱,阮氏兄弟脾气火爆,要是让他们带兵去了,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我思量着他那些亲眷该接,只是要托付个稳妥之人,带上几百人以备官府为难,若是官府畏惧了梁山声势,咱们也不必多生枝节,取了人速速回来就是。”
      林冲听到此处便知道吴用意图,请缨道:“军师若是信得过我,此事就交给我去办。”
      吴用笑道:“林教头为人稳重,武艺又高,此去定然万无一失。待会儿我就叫阮氏兄弟过来,问明要接的人形容模样,整顿人马以备教头驱策。”
      林冲笑着起身:“不必劳动军师了,我自己去跟阮氏兄弟问明,明天就带人下山。”

      翌日一早,林冲整装下山。吴用待他走了,立即召人往聚义厅中议事。
      晁盖不曾到来,惟有吴用和公孙胜两人在上首。吴用提起攻打二龙山之事,公孙胜一言不发,只含笑听着,不时拿眼睃晁盖那把空荡荡的交椅。
      众人头次跟随晁盖攻打二龙山无功而返,这回听吴用重提此事,也不十分意外。吴用点了李逵、石秀、杨雄、花荣、秦明、阮氏兄弟等人并一千兵马,即刻便往二龙山去。
      众人到二龙山下时,见寨门紧闭,守卫森严。李逵提着斧子上前叫道:“爷爷们要见你们当家的,快去通报!”
      他本就生得面目狰狞,亮开喉咙叫起来,如平地起了个炸雷,震的地都抖几抖。守寨的小喽啰见梁山来的人多势众,慌忙往山上报信去了。李逵在寨下等了片刻,不耐烦起来,提着斧子来回走了几趟,口中不住叫嚷:“连个敢应声的都没有,还敢叫什么狗屁二龙山,依爷爷看分明就是泥鳅山!看爷爷我把你这窝泥鳅逮了下锅炖汤喝!”
      吴用心知二龙山眼下元气大伤,纵是守卫森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便纵由李逵口出狂言,并不约束。
      众人在寨下待了片刻,不见人前来。李逵等得暴躁,索性提起斧子大步上前嚷道:“等了那么久都没人应,耍爷爷呐!看俺劈烂这寨门,领着兄弟们踏平你这泥鳅山!”
      他性子毛躁说劈就劈,当即提起大斧把寨栅砍断一截。守寨的喽啰慌了神,一拥而上,拿枪戟隔着栅栏刺他。李逵把枪杆夹在腋下,虎吼一声,把枪杆纷纷折成两端,又抡起斧子,没头没脸地往里劈下去,骇的喽啰们撇下武器四下逃散。
      李逵两板斧抡的痛快,怒睁着眼,闹喳喳地在山下叫嚷。梁山其余人在马上看他劈开栅门,煞星一般追着喽啰横劈竖砍,有的摇头,有的发笑。吴用不发话,其余人也就在一旁看着。
      吴用纵着李逵在寨下闹了多时,山上听见动静骚动起来,不时有人提着刀枪往山下跑来助阵,却没一个挡得住李逵的板斧。
      不多时,山上匆匆下来几人。吴用抬起扇子遮阳,举目见是个女子,走得近了瞧出是孙二娘,随后追下来个少年,扯着她往回走。孙二娘一把甩开他,怒气冲冲地下山来。那少年拦她不住,回头往山上望,见一个头陀提着两口戒刀匆匆赶下山来。
      吴用见几人将要到近前,便扬声道:“铁牛回来,休得无礼!”
      李逵抹一把头上的汗,转过头来,见个女子往跟前来了,大笑道:“怎么叫了半天才下来个婆娘!这泥鳅山的人可真让俺铁牛长见识了,缩起来让女人出头,一个个比龟孙还怂包!”
      孙二娘对梁山的人恨之入骨,见了李逵拔出短刀便刺。李逵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泼辣,慌乱中往后一闪,险些摔倒在地。他跌了一步,圆睁着眼嚷道:“你这鸟婆娘,爷爷若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早就一板斧——”
      他话还没说完,孙二娘赤红着眼又是一刀冲着他心窝子刺去。她贴身劈刺李逵,武器轻便人又灵活,把李逵逼得手忙脚乱只顾招架,一个避让不及就被她当胸豁开条口子,衣裳刺啦一声裂开,翻出一大片棉瓤。
      秦明在马上见李逵确实招架的狼狈,并无耍弄那女子的意思,便要上前解围。吴用羽扇轻摇,遮着几分笑意说:“你让她出口气罢,铁牛吃不了亏。”
      李逵低头看衣裳破了,当即大怒:“俺铁牛没几件好衣裳,就这件绸的还是跟掌柜的要的,你敢给俺撕了!”
      阮小七呵的一声笑了,在后头搂着马脖子叫道:“撕的好,掌柜的衣服趁早撕了,回去我送你件好的!”
      李逵大怒道:“你这小子夏天光膀子,冬天裹渔网,整天破头烂腚的,黑爷爷才不稀罕你的衣裳!”
      孙二娘见他还有闲情跟自己人斗嘴,认定了他戏弄自己,更是怒火中烧。她举起刀要再刺,手腕却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武松和施恩赶了下来,在她身后站着。武松攥着她腕子,沉声道:“嫂嫂斗不过这厮,让兄弟对付他。”
      孙二娘咬着牙根,恨声道:“那好,你帮我卸下他两条胳膊来。至于他——”她说着回头盯着吴用,恨不能在他身上剜出两个窟窿,“给我生擒了,我要一刀刀剐了他解恨!”
      武松抬眼看着吴用,吴用却笑吟吟的,满面春风一团和气,仿佛全然没听见孙二娘方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什么。
      他拱手道:“听说二龙山新近来了两位头领,想来这位师父就是行者武松,旁边这位就是金眼彪施恩了。”
      武松睨着他,并不还礼,沉声道:“众位今日来访,有何贵干?”
      吴用笑道:“前些日子承蒙大师招待,小生今日特地来谢,还望大师能下山来,咱们也能好生叙一叙。”
      武松环视一遭,大笑起来:“道谢?道谢用的了这么大阵仗?”
      李逵扬着板斧叫起来:“咱们就是要见见你们当家的,哪那么多废话!”
      武松霍然拔刀出鞘,镔铁戒刀被日头映的熠熠发光。他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们大哥!想见他先赢了我再说!”他说着甩了个刀花,遴着众人道,“哪一个上?”
      石秀在旁边待了多时,一直听说打虎武松一身好本事,早存了要会会他的心,当即翻身下马道:“石秀愿领教武兄弟的本事!”
      他提着雁翎刀上前,含笑抱拳为礼。武松原本没想到率先发难的会是这个眉目清秀的后生,细细打量他一番,见他态度谦和有礼,倒不似李逵等人定要压人一头,只是要领教他的手段,跟他较个高下。
      武松跟他还了礼,两下交起手来,刀光闪烁,风声猎猎。石秀起初还与武松打个平手,拆不出三五十合,渐渐落了下风。
      梁山众人看得心焦,二龙山的喽啰们远远地望着,轰然如雷地叫好。李逵提起斧子怒道:“起甚鸟哄,谁再聒噪爷爷把他头剁下来!”
      众人畏惧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噤了声。施恩见武松双刀压在石秀的雁翎刀上,渐渐把他当头压了下去,他不由得带着喜色叫了声:“哥哥好手段、好气力!”
      李逵见他文文弱弱的,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大怒,要让他尝尝板斧的滋味。施恩见来者不善,抖开一条九节花蟒鞭,啪地一甩,鞭梢勾着李逵的斧柄,两下扯着相持不下。
      孙二娘冷笑道:“好啊,你们梁山仗着人多势众,坐实了要欺负我们二龙山!”
      李逵挣脱了鞭子,挥着板斧又向孙二娘劈去,大怒道:“你这婆娘好生烦人,黑爷爷先劈了你,再把那个小子砍了出气!”
      这厢石秀渐渐不敌,杨雄着实按捺不住,提刀上前,和石秀一并对付武松。
      两下斗得正在兴头上,却见一人下山来。二龙山的喽啰见了他,脸上现出喜色,纷纷往两旁让出条路。原来是鲁智深下山来了。
      吴用见他左手提着禅杖,身上披一件衣袖宽大的皮袄,右手垂在衣袖里,行动不甚灵活。他心知鲁智深伤重未愈,并不忌惮他,含笑道:“我等费了这大半天力气才请得大师下山一叙,倒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鲁智深声如洪钟,几乎要震的人胆魄俱裂,仿佛身上半分伤也没有。他笑道:“洒家晌午吃了些酒,正要歇个盹儿,就听山下闹哄哄的,原来是吴学究带着人来了。”
      吴用笑道:“小生今日来,一是为了多谢大师当日招待小生在这山上小住;再者来而不往非礼也,小生来请众位兄弟往我梁山上去住些时日,也容小生尽一尽地主之谊。”
      鲁智深大笑起来:“吴学究倒是个好客的人,只可惜俺们这二龙山的兄弟们不爱做客,学究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罢!”
      他说着也不等吴用回应,转身大步往回走。武松等人随即跟上去,护在鲁智深身后。吴用知道他寨中尽是些病残之人,不得不曲意敷衍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吴用并未出声阻拦,却看向花荣。花荣会意,将弓拉的满月一般,口中叫道:“贼秃休走,敢当我一箭么!”
      鲁智深听得风声,回头觑见那箭,挥禅杖打落在地。武松大怒道:“你这厮,敢放暗箭伤人!”
      鲁智深一时并未说话,僵着右臂,头上渐渐渗出冷汗来。施恩看出他不对劲,暗中一扶鲁智深右臂,见他脸上的肌肉微微地颤。
      施恩心下一紧,在他耳边问:“哥哥方才使力,牵着伤口了?”
      鲁智深没回应他,额头上的汗珠却越来越多,简直如三伏天暑热般地冒汗。不多时,他嘴上也失了血色,怕是勉强撑着,再抬一抬手臂就要被梁山的人看出来。
      花荣把弓背回身后,提着长枪上前,笑容可掬道:“早听说二龙山当家的武艺超群,一杆禅杖使得出神入化,在下不才,想领教大师高招。”
      鲁智深提着禅杖的手发颤,武松挡在他身前道:“你这等人哪里配向我大哥请教,我来指点你几招便是!”
      花荣长枪一横,不看武松:“我是要请大师指点,不是请武兄弟你。”他打量着鲁智深,笑着说,“早听说二龙山的大当家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任侠仗义,却是个火爆脾气。方才在下背后放箭,虽然有意偏了几分准头,却总归是得罪了大师。大师非但不以为忤,却就连在下邀战也要含混打发过去,这倒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莫不是出了家,心性也修的豁达平和了?”
      阮小七歪在马上笑呵呵地嚷道:“花兄弟你忒不厚道,看得最清楚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人家大师分明就是不能打,你没看他头上那落雨似的冷汗,多半是旧伤复发了挨不住!”
      梁山众军士一阵哄笑,鲁智深忍气多时,受此奚落只觉得怒冲头顶,便是拼着断条胳膊也要上去大杀一场。武松几个哪里拦得住,不住地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求他忍一时之气,权且退回去再作计较。
      吴用在马上摇着羽扇,冷眼看鲁智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竭力掩饰身上的伤病,咆哮着要扑上来与他同归于尽。
      二龙山的喽啰们又骚动起来,众人回头望去,见一人提着长枪骑马而来,枪头红缨飞舞,身上甲胄熠熠,却是杨志。
      吴用迎着阳光狭起眼,看着杨志,嘴角浮起一丝笑。
      杨志到了阵前,扬声道:“这种人何劳大哥亲自动手,洒家取他性命就是!”说着看向对面的吴用,切齿道,“你这卑鄙小人,伤我众多兄弟,还敢再来我二龙山!”
      吴用神态平和淡然,羽扇轻摇。
      “我为何不敢来?你说辞别了二龙山的人就来梁山,却一去不回。我只好亲自来接你。”
      杨志不防他在这关头提起这话,众目睽睽之下,有如芒刺在背。
      武松在他身后怒道:“吴用,事到如今你还要挑拨我们兄弟情分!杨兄弟恨你入骨,这些时日无一日不想着把你碎尸万段——杨兄弟,如今他就在你眼前了,你还不快动手!”
      杨志捏着枪杆的指节攥得发白,二龙山的兄弟们都在看着他。吴用态度淡然,目光里甚至带着笑意,仿佛在无声地说,你狠的下心吗?
      杨志咬紧牙关,恨声道:“先前洒家受你蒙蔽,累及了众多兄弟。今天洒家就杀了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给我二龙山众多兄弟解恨!”说话声中打马上前,手中长枪流星一般坠向吴用胸口。左右将领都没料到他这一枪当真刺下去,纷纷拔刀枪来挡时,却已来不及了。枪尖狠狠刺进吴用身体,当胸穿过,大片的血花顿时涌出来,染得衣衫一片猩红。
      吴用脸色煞白,慢慢抬起手扶着枪杆。他一双眼望着杨志,嘴唇翕动着仿佛要说什么,却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杨志被他那一望,心惶惑地疼起来,疼痛且窒息的感觉有如被万箭齐发。霎时间眼前浮现从前种种,吴用待他千万般的好涌上来,昔日温存、音容笑貌,一幕幕让他手颤的几乎拿不住枪杆。
      吴用的手移到他手上,冰冷的触感慢慢收紧,血把他的手染的一片殷红。吴用盯着他,慢慢笑了。他轻声说:“你的手怎么抖的这么厉害……你后悔了?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他的话仿佛是咒语,永远都带着蛊惑,一遍遍地萦绕在耳畔。杨志受够了他的欺骗和蛊惑,他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他只想让这一切结束。
      他把枪狠狠地拔了出来。
      顿时一股血箭喷涌出来,吴用茫然地低下头,想按住伤口,却是徒劳。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如同溪流潺潺地缓缓地漫过他的手背,染红了他青色的衣袖。
      他从马背摔下去,重重地跌在尘埃中,弓起身子,剧烈地咳起来。乌黑的淤血从他嘴角流出,顺着下巴溅落在脖子上。像一株恶毒的藤,慢慢锁紧他的喉咙。
      杨志刹那间觉得所有的喧嚣都离他远去了,他看着梁山的人一拥而上,慌乱地搀扶起吴用,试图用药止住血的流淌。眼中的一切乎远又近,惶惑迷离。他的视线渐渐迷蒙,有什么坠下来,冰凉湿润,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他本以为自己能笑一笑,胸口却传来真实的疼痛,仿佛那伤口同样烙在他自己身上。
      他终于亲手结束了一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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