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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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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拔起的霆钧丢给止水,飞蓬持剑往前踏出半步。他略蹙起眉,暗带警惕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这个人很强,这一点身为强者的飞蓬自然再明白不过。可让他不解的是,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物在神界如此大肆出手,为什么却没有人来制止?
“你是何人?”
沉稳而威严的声音,飞蓬半眯起眼,视线一直不曾从少年身上错开。与他的警惕相反,对方依然是随意而懒散的模样,但周身凌厉的杀气却让人无法不心生惊异。
拉了拉耳边的碎发,少年的笑容充满了嘲讽:“神界的神将么?果然也就只有这点水平啊,和凯伊兰萨那家伙完全无法比呢……”
这无疑是充满了侮辱的话语,飞蓬纵然心中怒火蹿升,却也忌惮对方的实力而仅仅只是摆出防御的姿势。
“飞蓬,不可以动手……”
重新握住霆钧,止水用平静不少的声音开口制止了很可能会采取攻击的飞蓬。瞥见对方的眼角余光透出不悦和不解,她只是摇了摇头。
“他是规则的‘守护者’,甚至可能是‘制定者’。也就是说,他是直接听命于天纲地道的人,所以你不能对他动手……”
被规则所束缚着的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打败凌驾于规则的人的。止水或许可以一搏,但那是因为她无退路可言,才能拼死一战;可飞蓬不一样,他是完完全全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如果向更高的存在动手的话,他很可能会被规则抹消掉。
飞蓬诧异地回眸,止水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她抿紧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看到这一幕的少年恶作剧般笑起来,手中的剑银光一闪,从剑尖朝前转为朝下。他注视着无言的止水和挡在前面不退一步的飞蓬,笑容中添上了几分恶意。
“看来你是不准备让开了啊……那么,你是准备庇护这个神界的罪人么?”
飞蓬一瞬愣住了,他的视线再度投向背后避开他目光的止水,咬住了下唇。
很愉悦地看着这一幕,少年突然手腕一抖,整个人加速朝止水冲了过去。飞蓬反应过来欲拦,却还是慢了那么几秒。反倒是一直注意着对方动作的止水此刻反射性举剑横在心口,做出防御的姿态。
就在二人的剑即将相击的瞬间,一个少女的虚影出现在二人之间。她浅栗色的头发被绑成了麻花辨,清秀温文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这名突然出现的少女张开双臂拦住少年,倔强的眼神直直凝视着对方。
“慕瑶,你……!”少年露出气急的神情,剑尖又往前逼了几分,“你快从那里让开!就算是你,被这把剑伤到也会灵魂受创过重而死的!”
不。被她护在身后的止水虽然看不到,但飞蓬却看的清楚,少女蠕动嘴唇说出的,正是这个字。
发着幽白光芒的剑尖离少女的虚像不到咫尺,但她却分毫没有闪避的意思。少年一再逼近,她却连动也不动。
“你……!好!我不管了!你就这么护着她去好了!”
恨恨地一跺脚,少年将手一挥,银白的利器立刻消失在虚空。他最后用愤恨的眼神瞪了止水一样,随即转身消失在一个突然出现的黑洞中。
一直到此时,他所带来的威压感才彻底消失,止水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她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少女,半晌不说一个字;而那少女也用同样的目光凝视着她,二人竟是相对无言。
飞蓬对止水的不言谢感到些许的诧异,却直觉现在不是自己插话的时候而保持了沉默。二人对视良久,最终都错开了目光,那少女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随即朝止水深深地一鞠躬后便离开了。
一直到那个人完全失去踪影为止,止水都没有错开目光。凝视着少女背影的目光,看起来既压抑又彷徨,并且,总给人一种她本人正拼命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的感觉。
对一个帮助了自己的人来说,这样的目光是很不正常的。
但是,对现状并不了解的飞蓬也不是可以贸然做出什么评论的。他很了解这一点,所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到对方离开后,这才露出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
只是,低垂着头、视线不知是看着地面还是凝视着什么地方的止水,完全就透露出一种拒绝的气息。
神界的罪人。以止水现在的身份来说,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但飞蓬就是没有办法丢下她不管。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止水猛地抬起了头,在露出仿佛聆听着什么般的表情后,她的脸色忽然一僵,握住霆钧的手指也骤然收紧。然后,在飞蓬还没来的及阻止以前,她便握紧了剑,退开了十数步的距离。
紧接着,伴随着数量惊人的脚步声,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天兵天将们就将二人正站着的这块地方所包围了。
而领头之人的身资,令止水的瞳孔瞬间收缩。
“九天玄女……”
来人缓缓走出,在比飞蓬略微靠前的位置停下。那位雍容华贵、姿容美丽的女子,正是领导着众神女的九天玄女。
自从晋升为神以来,止水总共才见过对方两次。每一次,这位地位高贵的女神总是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即使是现在也不例外。
然而,这种微妙的高傲感,现在却激起了止水的憎恨。
尤其,是那位玄女娘娘以正气凛然的语气呵斥她的时候。
“止水,你可知罪!”
知罪…好一个知罪……
记忆中种种汹涌而来,几近把止水淹没。手中霆钧亦铮铮做响,几乎要挣脱她的掌控凌空而去!
强自压下手中剑,止水只觉一阵冰寒贯穿全身。她按下心中郁结,脸上神色并无大变;相反的,反而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怒极反笑。这笑容中究竟有多少冰冷,多少不屑,多少愤怒,恐怕只有止水自己知道。
“呵……”止水轻笑出声,语调温和如初,墨色眼底却是一片清冷。她抬手撩开耳边的碎发,略略昂了下巴:“玄女娘娘这话说的好笑。还烦你告知,止水何罪之有?”
周围的天兵们都露出了诧异的眼神,还有几人握紧了手中兵器。而止水只当没看到这一切,甚至连站在九天玄女身后不多处的飞蓬也不曾多看一眼。
九天玄女脸色微变,但转瞬又变成了带着些许痛心疾首的表情。她美眸半瞪,眼中流转的俱是正气。
“止水,你修炼多年方才晋升神职,如今怎的犯下大错!擅离职守是何等重罪!更遑论你还私自窃取天机!这二者无论哪条,都足以治你永劫之罪!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改,还问你何罪之有?”
“哼,说的倒比唱的还好听。”再不伪装出笑容,止水的剑尖从一开始的垂直变成斜指地面。她可以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牙齿发出的嘎吱声,也同样能够感受到自己周围外放的杀气正在不断飙升。
会被彻底当成罪人。止水很明白这一点。
但是,那又如何?
这个腐朽而虚伪的神界,自己已经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空着的左手拨开额前的刘海,那对黑色瞳孔在失去遮挡的瞬间便流露出近乎癫狂的恨意。先前便已阵阵扩散开去的杀气,此刻更是接近实体化般粘稠得让人觉得无法呼吸。
感觉到镇妖剑的鸣动,飞蓬手指用力压制住它。同时,他看向那名独自站立于中央的女子的眼神,也开始产生了变化。
孤傲地微抬下巴,止水的脸上挂着冷笑。
“我‘私自窃取天机’?这才是最大的笑话!你们神界先设计于我,将我最重要的东西一一剥夺;现在,却要因为我找寻真相而治我的罪?神界代天授命,授的是什么命!我自认从无加害于人,你们却一再相逼!到底是谁肆意妄为?又是谁置天纲地道于无物,惟上位者之命是从?如此神界,我又何必留恋!”
随着主人最后一音落,霆钧划出一道白光,瞬间便在地面上破开数丈深的裂口。飞沙走石四溅纷落,击痛了周围人的脸。
以此为契机,周围的天兵们一涌而上。雪亮的利刃闪烁着寒光,夹杂着风声朝止水袭来。
冷冷一挑眉梢,止水半弯下膝,手臂蓄力随即猛地一抽,霆钧剑在身边划过整整一个圆弧,瞬间便收割了复数的生命。破开第一波攻击的同时,止水半蹲下身,腿一扫绊倒数人。她随即跃起,伸手向天的同时,雷动九天瞬间落下。
不顾那几乎能灼瞎人双眼的耀眼白光,止水在落地的瞬间就地一蹬,身形顿时掠出数丈,以出弓之箭的姿势朝九天玄女攻去。
对于这样猛烈的攻击,九天玄女的脸色稍变。下一秒,明黄色的光幕就出现在她身前,然后在止水的剑尖下支离破碎。
当的一声同时响起,止水看着持剑而立的飞蓬,微微侧了下头。
“玄女大人,请您后退。”
平静的声音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青甲的神将在略微侧目如此说了一句后,便凝视着面前的止水。
他是神界的神将,守卫神界是他的职责。
即使那个人是止水也一样。
举剑至与肩平,止水略略后退半步,用一种波澜不惊的眼神看着飞蓬。
然后,二人同时向前,剑身相击,发出令人胆寒的铮铮声。
剑尖挑起、后退、再次向前……一切的一切,都和二人曾经的比试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这一次,是真的你死我活。
不知是第几次的剑刃相击,飞蓬暗暗蹙了眉。隔了一拳的距离,止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血气不足的脸在剑光的反射下泛出苍白的意味来。
飞蓬收剑,想要后退,止水却用剑身架住他的镇妖剑,硬生生阻止了他的动作。
“飞蓬,我并不想和你为敌。”
平静的话语,却让飞蓬一惊。剑身交错着滑开,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止水反手,重又捣出一剑,再次上前。
她的脸上依然没有波动,眼底却流窜着柔软的暗光。
“整个神界,只有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不想和你为敌。
如果这一切让你为难的话,那么,就由我来结束。
牵出一个浅而淡漠的微笑,止水倏地减了持剑之手的力道,任凭飞蓬的镇妖剑格开她的霆钧,几乎贯穿她整个胸口。
“咳、咳咳……”
止水整个人差点蜷缩成一团,兀自将已经涌上来的腥甜液体咽下。满口的铁锈味让她再也顾不得左肩的伤口,抬手捂住了嘴。但即使如此,剧烈的咳嗽和指缝中流出的殷红液体,依然让看的人感到心惊。
“止水!你……!”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飞蓬提着剑竟一时无法反应。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剑,止水却是被这样的一剑给贯穿了胸口。
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止水慢慢地将下意识蜷缩起来起来的身体舒展开。她以一种笔挺的姿态傲立在原地,依旧没有放开手中的霆钧剑。
止水的眼中似有什么掠过,但瞬间又被压到最底层。她唇边的浅笑始终未褪,却因为那刺目的血迹而显出几分惊异。
“飞蓬!制住她!”
在那瞬间似是了悟了什么,九天玄女以一种急迫的语气下令。但是,没人回应她。无论是方才激斗的当事人飞蓬,还是周围所剩无几的天兵,都被这急转直下的事态震慑当场,无法做出反应。
[重重迷雾罩我身,纵是相逢应不见。]
微弱的话语从止水唇间吐出,强烈的力量波动立刻笼罩当场。随即,女子的身影正如她所言那般,彻底地消失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