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卜勒定律》乾九九

12、医院·杰森

　　是他吗？应该不是他，两天前他们还在佛罗伦萨的古董商店逛街，他应该不可能那么快回到南京。
　　林逐星收回目光，跟着楚晗上车。
　　楚晗没有注意到她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再问她别的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开车到医院。

　　临下车前，楚晗才问她：“你要不要收拾一下？”
　　她小声说：“走太急了，没带。”
　　“我车上有，没事。”楚晗笑笑，“我还以为你就要这样去见你家里人。”
　　“怎么会。”林逐星说，“我要这样，有的人见着不得嘚瑟，说我去国外那么多年还不是这个鬼样。”
　　“害。”楚晗知道林逐星家里的亲戚是什么情况，叹口气说，“你先抓紧吧。”
　　“不用了，把你眼镜借我，再来个口罩就行。”

　　全副武装只为想早点看到爷爷，其他人在她这并不重要，即使不想面对，她知道一定是会见到的。

　　没走几步，她突然回头问楚晗：“我妈知道了吗？”
　　“这…”楚晗摇摇头，“我没看到阿姨，我不知道你们家的人有没有跟她说。”
　　“那她应该会来吧。”林逐星小声说，“我好像有几年没见过她了。”

　　不光是没见过，实际是连聊天都没有过。
　　从她爸爸车祸之后，她妈妈很难过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她，葬礼结束之后就离开了南京，所有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近些年只有偶尔跟外公外婆通讯，才会提到她的一些消息，比方是去了德国，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什么的。

　　和几个亲戚打过照面，爷爷的尸体还在医院的太平间，她去看过之后，大伯父让她回家先休息。
　　没有想象的混乱，其余几个亲戚也没有同她多说什么。可能是爷爷的突然离世，让他们没有什么心思同她讲话。

　　折返回停车场的路上，林逐星再次看到那辆粉红色汽车。
　　她记得那个车牌，以及那个女人，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出现，她倒是无法分辨自己在机场看到的那一幕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你看什么呢？”两道声音在同个停车场的不同地方响起。
　　林逐星什么都没讲，跟着楚晗上车离开，这边应萱同样也是上车，对着里头自己的亲弟弟说：“我刚去机场接你的时候碰到一个女生，刚刚好像又碰到她了，”
　　坐在车里的应沐辰笑了笑说：“人与人相遇的概率是亿万分之一，你今天两次碰到她，说明你们很有缘分。”
　　“少给我讲这种话啊。”应萱白了他一眼，“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做的你姐，我这没交班就去接你，被爸爸知道待会要骂死我了。”

　　“问题不大，你让下面的人口风严点就好。”应沐辰倒是心情颇好看着应萱，“行了，快送我去会展中心，我要迟到了。”
　　“不是，你要迟到了你不知道买早点的航班回来啊？”应萱还是不理解，上周这家伙就跟他说过自己这周要回国代替罗马天文台作为主办方参展，明明他可以买更早的飞回来，硬是给他拖到了这时候，“现在知道着急了？干什么事都喜欢提前到的那个人格跑哪去了？”
　　“你不懂。”应沐辰笑笑说，“我是有事。”
　　“工作？还是私事？”
　　“这重要吗？”
　　“当然了。”
　　“那我不告诉你。”
　　“应沐辰，你信不信我告诉爸爸你回来了？”应萱的好奇心被折磨，忍不住威胁他，“你就等着你每天展会结束，他给你安排饭局去相亲吧。”

　　应沐辰依旧是笑笑不说话，甚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摇下窗户，吹起口哨，活像个纨绔的公子哥。
　　“不是，你有情况了是吧？”应萱可算从他这反应里看出了点东西，八卦他，“是哪国人？意大利人？还是英国、美国人？”
　　“不能是中国人吗？”
　　“........”
　　应萱：“她多大？”
　　“.......”
　　“做什么工作的？”
　　“........”

　　这可真是一个重磅消息，但应沐辰不肯透露过多，到会展中心的时候应萱也没有问出过多的东西，最后两人只约定今晚一起吃饭，匆匆而别。

　　应沐辰到展会的时候，楚晗正好将林逐星送回她奶奶家。
　　两人家中长辈在同一个小区住着，楚晗索性陪着林逐星一块上楼，顺带看一下林奶奶的情况如何。
　　早些时候，林奶奶知道了林爷爷的事情，险先晕倒，被他们家里人送回家休息。

　　电梯缓缓上行，才至她家门口，不知道是不是从家里传出一阵小孩的哭闹声。
　　一梯一户的设计，楚晗一惊，诧异看向林逐星：“你家里人的小孩最小的不是都六年级了？这怎么哭那么惨？你表哥表姐有孩子吗？”
　　林逐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两人才走到家门口，还没开门，里头就有一个小卷毛推开门跑出来，用英文喊着：“我要我妈妈，我不要在这个地方！”
　　紧接着堂妹在后头崩溃着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安慰他：“你妈妈，很快，过来，安静点，好吗？”
　　抬眼看到两个人，堂妹好像看到救星，连忙跑过来抓住林逐星的衣袖：“姐，你可算回来了，我要崩溃了啊。”
　　楚晗乐了，没看到林逐星的脸色，问道：“这谁啊？哪来的外国小孩？”
　　堂妹小声对她说：“你问我姐吧。”说着堂妹朝屋里喊：“奶奶，姐姐回来了。”

　　林奶奶听到这话，从屋里头出来，手中还捣鼓着面粉，看样子有些忙碌。
　　楚晗都快搞不清楚状况了，家里一个老人两个小孩，这是个什么情况？
　　林奶奶邀请楚晗吃午饭，楚晗因为好奇留下，还想去问林逐星什么，林逐星径直走过她，先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林奶奶知道她担心什么，在身后说：“放心，没人进过你的房间，都给你锁着呢。”
　　林逐星没有听，去橱柜找出钥匙，拧开，进去。一切都和她走时没有分别，永远拉得紧紧的窗帘，橱柜里夜光的几个星球模型、大大小小的画框，都好好躺在原处，最重要的她的几张老照片也没事。

　　身旁小卷毛不知何时溜进她的房间，跟她一起看了这些，又奶声奶气问她：“你是我的姐姐，对不对？”
　　林逐星没有回答，只对他说：“出去，不要进我的房间。”
　　小卷毛立马后退了几步，站到她房间门口。
　　外头的楚晗可算是明白过来，看小卷毛不像这举动倒也不像是熊孩子的样子，默默将他拉到了客厅去。

　　午饭桌上，林奶奶说起小卷毛的名字叫杰森，他这两天要住在家里。
　　林逐星不满意嘟囔：“不能送他外公外婆家去吗，你跟他又没关系，怎么好意思送给你带啊？我要是不回来，你又不会讲英语，怎么跟他交流。”
　　午饭包的是饺子，也是真的饿了，她一口一个，嘟着嘴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十分不满有些人的行为。
　　林奶奶笑了笑说：“我这不是让你堂妹也来了。”看向杰森，“杰森也会一点点中文的，对不对？喜不喜欢奶奶包的饺子？”
　　“喜欢。”像是表示似的，杰森说了句中文，“好吃。”
　　“多乖啊。”林奶奶揉了揉杰森的头发，“你看，就跟你小时候一样。”

　　“什么跟我小时候一样。”林逐星意有所指，“我小时候才不会在别人家还要跑出去。”
　　堂妹附和她：“是啊，男孩子再怎么乖巧，都还是有点淘气。”
　　林奶奶则笑着没有说话，打量着杰森，过了会又笑笑说：“我记得你爸年轻的时候就有一个美国女朋友，但是你爷爷死活不同意他们两结婚，后来爷爷作主给他安排了相亲，也就是你妈妈，两个人也没什么感情，当初她要走，我们才没拦着的。你们说要是最开始启明娶了那个美国人，我们家里现在是不是好多像杰森这样的小孩了？”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老了喜欢怀念过去，特别是林奶奶近七十多的年纪，小儿子早早去世，如今老伴也走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林逐星安慰说：“奶奶，要是爸爸娶那个美国人，也没我什么事了。”
　　林奶奶叹了口气：“这是你爷爷以前常跟我念叨的，他没见过杰森，要是见到了，不知道还会跟我念叨多少遍呢。”

　　林逐星没再说话。
　　她向来是有些高敏感的那类人，她觉得爷爷以前常这样说的话，或许有另一半原因是因为，娶了那个美国人就不会有她，没有她就不会在替她准备画展的路上发生意外。

　　吃过午饭后，她让奶奶去房间休息，堂妹收拾碗筷，送走楚晗，她则也回到房间补觉。
　　精疲力尽了一天，回到家里才慢慢爬上来的困意，很快促使她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间竟到了晚上十点半。
　　林逐星去到客厅，发现只有杰森一人在看小猪佩奇，见到她出来，还甜甜喊了她一声姐姐。
　　或许是睡过一觉，知道杰森是走不了，对他的态度也没那么冷淡了，问他：“其他人呢？”
　　杰森说：“奶奶去医院了，堂姐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他们叫我不要打扰你睡觉，我就坐在这里看电视。”

　　他一口气说了好长的句子，林逐星只关注到一句，声音不自觉有些冷：“奶奶现在为什么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