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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步步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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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羡鱼被挟制在幻镜碎片中,幻镜擅于捕捉人心里最惧怕和最渴望的东西,编织一场旧梦,身临其境,让世人沉溺在执念中,无法自拔,执念越深,越容易把自己困在囹圄里。
她处在过往的漩涡中,周围的声音,犹如天道惯耳,字字珠玑,逼问着她,引诱出她的暗面。
“有利奉之,无利弃之,我必杀之。”
“我必杀之…”
“醒醒!”
“素玉!”
怎么还魇着,周砥趴在她耳边大喊,试图唤醒她,结果下一秒就无端遭受到了萧令月的肘击。
又怎么了他,“我说萧令月你又干什么!”
周砥欲哭无泪,他脾气好,不与这莽夫置气!
“你再喊几声,她耳朵该废了。”萧令月投来一记冷眼。
奇怪,九天琉璃塔的幻术已经破开了,她怎么还不醒,难不成方才一番打斗内力又不济了?
他没有耐心等待,抬起手准备往她心海里渡些灵力,手指刚触在额头上,转眼就对上了一双充满杀意的眸子。
她醒了。
苏羡鱼心口生疼,她闭上眼睛将那些情绪死死压了下去,向后微仰,避开了他的举动:“我睡了多长时间?”
还有,在幻境里说的话,他们有没有听到。
“半炷香左右。”萧令月问:“这种幻相只能蛊惑没有灵脉的凡人,你为何一直挣脱不开?”
“对啊,我第一个出来的,几招就能破开,你…难道是因为你是妖的缘故?”周砥摩挲着下巴吸气。
她神色不明:“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身弱的缘故吧。”
“……”
“浮名呢,还有,木莲身上有姑获鸟的妖力。”
“九天琉璃塔也算是浮名的东西,如今塔和罗盘都在他手中,自然是伤不到他,他只是被木莲释放出来的妖力震晕了,木莲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妖力,也昏迷了,都被周砥抬到了里面。”
说起来真是邪乎,三人还有些似醒非醒,也是才明白苏羡鱼拿走的罗盘和九天琉璃塔是一套的,怪不得浮名当时反应激烈,原来都是他祖父的遗物。
她真会懂得对症下药。
还有木莲,小姑娘深藏不露,不但霸占了九天琉璃塔还和姑获鸟扯上关系,着实让人费解。
“快走,我们得看好浮名,不能让他杀了木莲,母萤的来历还没有弄清楚。”
苏羡鱼边走边回忆,幻镜一扰,打乱了之前的思绪,总感觉有一个答案马上要挣脱泥泞浮出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屋里传来浮名低沉的声音:“九天琉璃塔是谁给你的。”
不似于他们想象的那般冲动,他坐在主位上,小心翼翼摩挲着罗盘,冷脸盯着座下的木莲。
苏羡鱼等人怕姑获鸟的妖力伤到浮名,急忙冲过去。
正欲开口询问,就看见木莲身上贴了一圈灵符,倒是他们多想了。
木莲眼尾猩红:“原来它叫九天琉璃塔。”她答非所问,只是静静盯着那塔,眼中有不甘之意。
浮名威胁道:“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不然你父亲的尸体只会变成一摊血水!”
“呵!”木莲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她嗤笑不断:“城主大人英明!那个人是死是活是留他全尸还是化为血水,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木莲疯狂摇着头,似是极不愿意和她父亲扯上关系。
众人有些诧异,先前还在父亲的尸体旁低头痛哭,现在却变了一副面孔。
苏羡鱼突然灵光一现:“是你把母萤寄居在你父亲体内,拿他当做活人器皿。”
她一字字确切道:“你恨他。”
木莲听此,惊恐看向苏羡鱼,剩其余三人目目相觑。
“听起来是有背人伦,不可置信,可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你只是个凡人,却有姑获鸟的妖力和失踪已久的九天琉璃塔,我有三点很好奇。”
“一,你与你父亲有什么仇怨,为何选他作为器皿;二,姑获鸟为何会给你母萤;三,你拿来九天琉璃塔要做什么?”素玉不紧不慢,细细问道。
萧令月也有疑问:“你驱使母萤控制血萤吸食人血,又是要做什么?”
浮名冷冷笑道:“九天琉璃塔是观赏的器物,也是法器,除了它的主人和体内有主人血脉的人使用之外,其他人根本发挥不了它的灵力。”
木莲听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怎么可能,不可能,她明明说过,我只要吸取足够多的血,就能激活法器,得到无上仙力。”
说完她泪流满面,整个身体无力跌在地上,木莲指尖紧抓着地面,划出了丝丝血迹。
浮名观她精神恍惚,引诱问她:“是姑获鸟吗,你要无上仙力做什么?”
“木莲,如今能使用九天琉璃塔的人只有我一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姑获鸟是骗你的。”
骗她的?
怎么能是骗她的呢,她明明就快要成功了。
耳边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在喉咙处,一股漫天的窒息感自心口袭来,她征征转头看向素玉,目光空洞:“你说的没错,我恨他,我恨他!”
“我最恶心的就是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她声音嘶哑,气急攻心:“赵家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窝,贪我阿娘家富贵,虚伪求娶,外祖家没落后,又霸占家产,我阿娘反抗无果,卧病在床,他们便扣上绝嗣的罪名,处处苛待她,把她当奴役使唤,寒冬腊月,单衣挑洗,低声下气,只为给我求一碳一裘,她只是个体弱的妇人,孤身一人带着我根本活不下去。”
“她原也是个恣意潇洒的女子,因为这个处心积虑的男人失去了一切,他们赵家依附我外祖家起势,斗米恩,升米仇,把我母亲踩得越狠就越能满足他们的虚伪的心。”
木莲泪眼朦胧,目光呆滞着叙述过往,一言一语都在被缓缓凌迟:“后来,出现了妖,族老遣散家仆分散家财各处逃命,我们一家在莫离城外遇到了恶妖杀人,是他,他为了逃命,把我们母女二人推在前面,阿娘为了救我被妖抓走,生死不明。”
“他趁城外结界出现裂隙逃走了,我在密林里躲藏数日后遇到了一个蒙面人,就是你们口中的姑获鸟,她送我入城,给我妖力和九天琉璃塔,说用血萤吸食人血注入塔中,就可以获得仙力。于是,我假意委身侍奉在他左右,每天采药换取吃食,我和他便在祈家村落下脚。渐渐安稳下来,他开始和村民一同劳作,凭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意呢?”
他不配好好活着,她要让他在地狱赎罪,永世不得超生。
周砥表情凝重:“所以你便找准时机,将母萤放在他体内,然后母萤分化子萤,到现在这样血萤成海,祈家村便神不知鬼不觉变成一了座无人之地。也因为情况太过离奇,所以浮名买来符纸,将此地划为禁地。”
“我以为我就要成功了,我,我可以变得很厉害,杀死欺负我的人,去救我娘,和她团聚。”
“可你没有想到,我们突然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而你也通过浮名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你只是个狠绝的靶子。”苏羡鱼看着她这番痛苦的样子:“可惜都是假的。”
萧令月心中郁闷无力。
半晌,终是开口:“那无辜者又有何罪,这么多人因为你的私欲丧命,你娘的命是命,那别人的就不是吗?”
木莲眼中粹着毒:“我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我恨,我恨一切我恨他,恨我自己。”她哭着哭着又笑了,是她自以为是制造了一场血腥的笑话,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者。
她平静下来:“至于姑获鸟,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何给我九天琉璃塔和妖力,也不知道她为何给我希望。”
“一步错步步错。”苏羡鱼缓缓蹲下,看着这个几近于疯魔的少女,她眼里的恨意与执拗,还有那般凌迟般的钝痛,她旁观着她的痛苦,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噗!”
木莲突然口吐鲜血,凡人之躯受不住妖力,何况她以血控制过母萤,或许一开始姑获鸟就没把她当做一个有用的棋子。
没用的蝼蚁只是凌辱者随心所欲拿来实验的的石子罢了。
她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在一点点流失,她攥起最后的气来拉住苏羡鱼的衣摆,声音断断续续:“我娘…我阿娘,求你救,救她……”
是她亏欠娘亲,生下她这么个不讨喜的孩子,不能为她争些福气,是她,狂妄自大,意气用事以为她刺头一些就能唬住那些人,所以次次顶撞父亲和族老,殊不知这一切的果都如同利剑一样还在了娘亲身上。
那些刻在心头痛,和他们的恶,哪能用三言两语说的清楚,一桩桩,一件件……甚至有些她都记不起来了,要是没有她就好了,最起码逃跑的机会不会这么渺茫。
苏羡鱼覆上了她的手,似安抚似承诺:“我答应你,若她尚在人世,我会让她晚年安康。”
木莲眼中出现了一抹光亮,可惜转瞬即逝。
她慢慢脱力,趴倒在地,嘴里的血又苦又腥,感受到手上附着的暖热,和阿娘粗糙的手掌一样,她别过头,泪与血混合在一起。
“我罪大恶极,要是当年我和娘在莫离城外遇到的是你们,那该多好。”
说完,便咽气了。
……
周砥和浮名看着木莲化为诡异的红光,化为虚无,惊道:“怎会如此?”
萧令月看着一旁的苏羡鱼,沉默不语。
默了半晌,苏羡鱼淡道:“凡被姑获鸟夺舍附身,妖力侵染,最后都会化为血粉,不留痕迹。”
浮名看着手中的塔,有些不知所措:“九天琉璃塔对的人手里是正道法器,在妖邪奸佞手中却是伤人的利器,这是祖父最珍惜的物件,时隔多年,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