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注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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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是上苍有眼，又或是素芫还未来得及消散的孤魂作祟，今夜的风急草疯狂。
刚触地的星星火苗几乎只在一瞬间就燎高几丈，迅速蔓延至秦府各处，燃起的黑烟将皎洁的月熏成了灰淡的颜色，仇恨翻卷着不可言说的绝望。
尤知言回过身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燕雪时背着翻出了府，把她快速安置在先前那条漆黑的巷子角落。
随后立马呼喊奔走着让周围的人快来救火。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救人！！”
秦宏秦晖两府是连在一起的，此时见秦宏府内燃起熊熊大火，周围府上以及街上的人们只道是因焰火落下点燃了宅院，纷纷取水来扑火。
这吞天的火又岂是几桶水能够扑灭的，火势根本不能控制。后面人们发现秦府各处浇满了灯油，终于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快报官！这是恶意纵火！！”
于是除了四处救火救人的人们，走了一队人前去报官。
秦府几个小厮冲入秦府后院将已陷入昏迷的秦宏救了出来。那些家去的秦府家仆此时闻着讯也立马赶了回来，数着地上已经被救出来的人，回忆还有谁在府内。
但好在因尤知言呼救及时，隔壁府上人来得也快，所以最后秦宏府上所有人都被救了出来。只损失了满府的家业物什。
现下所有人们站在秦府宅院外，看着房屋楼台被火吞没轰然倒下，刺眼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肆意摇曳翻涌。
尤知言见府内人们都被救了出来，他忙前忙后早已累得喘不上气。
根本顾不上侵占内心的极度恐惧，心内只有一个明显的声音驱使着他不停奔跑，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燕雪时被满腔的恨意支配去牺牲毁掉自己的余生，她不该是那四处逃亡的可悲罪徒，她不该与那该死的禽兽从此命运纠缠在一起。
她不该，他更不配。
尤知言用手背去擦满脸混着灰烬的汗珠，触碰到自己被烤得发烫的脸颊，慢慢回过了神，重新走回了那条巷子去寻燕雪时。
她还呆滞地颓在原处。
尤知言缓步上前，也蹲下身坐在了她身旁。
“走吧，把他全部家当都烧干净了，也算报仇了吧。那厮再想重新挣回这些，又要多吃几年苦头了。”
燕雪时空洞的眼眸中闻言终于有了一点闪光。
哑着嗓子问：“人没死？”
尤知言始终注视着她，尽管有厚厚的妆彩掩饰，他还是能够看见她最原始的模样，只是不该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没有。
她忍着的泪还是落了下来，但是这回她深吸了一下鼻子，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去，随即站起了身。
“走吧。”
她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尤知言跟在她身后，眼神却比刚才还要紧张，总感觉气氛逐渐窒息。
燕雪时挤开了秦府门前拥挤的人群。
周围的人们见她红着眼身着侍女服饰十分悲痛，还以为是秦宏房中人，于是统统给她让位置。
可是到尤知言这就没这么容易挤开人群了，他看着燕雪时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害怕她又去做傻事，急得直接扒开围着的人们。
但仍旧晚了一步。
他好不容易扒开人群后，就看见燕雪时跪在刚苏醒的秦宏身旁，手攥住他的前领，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抬手就扇了他几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甚至盖过了周遭的嘈杂，扇得虚弱的秦宏迟迟没缓过劲来，脸上倒很快肿了起来。
周围看戏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都愣住了，但因搞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也不敢上去阻拦，就这么看这女人嘴里骂着禽兽，手上不断发疯殴打着秦宏。
直到旁边的秦夫人也醒了过来，看到燕雪时就像看见鬼一般，惊恐着后退，嘴里发出惨叫。
这时秦府其他奴仆冲了过来才赶紧拉住了还在下死手的燕雪时。
“这女的这么恨秦宏，该不会就是她放的火吧！”
“官府的人马上来了，赶快把她押住！”
说着几人便去抓燕雪时，尤知言这时挣脱了人群，见势暗道不妙，赶快一把抢在那群人之前拉住了燕雪时的手，起身用力撞开围着的人潮，奋力朝外奔去。
“快抓住他们！抓住纵火犯！！”
尤知言听着身后人们的呐喊声，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不敢回头，奋不顾身地向前狂奔。
他们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左拐右拐穿梭在绵延的巷子里。
跑了许久，身后的动静还是不减，他已经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身上的力气几乎要被抽干，他还要分出心神去注意脚下的动作，生怕一个晃神人便摔出去。
燕雪时被他拉着一路狂奔，头顶的烟火早就落尽，在人迹罕至的街巷里，除却耳旁的风，她能真实感受到的便是此时手心里的他，滚烫的温度。
她望着身前高大的身影，思绪却在过去。
他们刚到繁华锦绣的八星城那会儿，被当作过街老鼠四处喊打躲藏偷生的日子便是这般。
只是她总是在前面拽着人奔跑的位置，而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在身后的这个位置，会有如此奇妙的心情，除了同样的害怕恐惧还有后背有人般的无端安心。
在又一次拼尽全力逃离的路上，她竟得空抬头望向了天际的辉月，听着身后崩腾的怒意，她用另外一只手掏出了怀里的海棠花手帕。
自由或许便是想要逃跑时有路可去，从此天高海阔，只要意起便可启程。她的生命永远不会局限在一方楼阁、一座城池，她从来都该是那飞鸟，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素芫，困住你的地方，我已烧成灰烬，你从此自由了，去向往的地方看看吧，待我死后，我们再相见。”
说完话，她松开了手，手中的帕子迅速被风卷起，飞向了天际。
看着手帕在空中纷飞，仿佛在竭尽全力描绘风的形状，她心下慰然，是素芫来了，她变成了风，从今往后便真正自由的风。
燕雪时含着泪注视着飞远的手帕，直至它再也看不见。
尤知言专心躲避着街道上的障碍，此时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刚才燕雪时似乎小声讲了句什么，因为风声他没听清，于是提高音调反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燕雪时对八星城非常熟悉，她知道出了这条街就要无路可走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还在坚持不懈追着他们的人群，她转回了头，同样大声问了尤知言一句。
“会水么？”
“会。”
尤知言面对没头没尾的这句问话，虽然内心疑惑但还是毫不思索回答了她。
心里升起不妙，但为时已晚，他接下来的问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了街巷尽头出现的波光水影，紧接着燕雪时提速向前，直接拉着他跳进了河里。
圣灵山空法寺内，众僧的颂声停止。
悲古站起身来，朝前一揖，随后带领众僧安静退出了佛殿，在外等候。
玄雀飞落在了莲花台上，用头去拱台上那人平放着的手心。
与初时相同，一股暖流刹那间充斥心头，迫使她挣脱了暗中的枷锁，猛然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扶曦收紧了僵住的手指，结果触到了些许湿润，随后便感受到了皮肤细腻的触感。
她坐起身来，想收回那只手，却发现始终被紧紧握着。
“扶曦......”，他的神明苏醒了。
扶曦寻着那破碎的声音，看清了眼前之人。他整个人塌着身躯，背对着光亮，脸上是泪的痕迹，蹙着眼眉，盯她的动静。
她知道他这两天背负了太多，心内砰砰的跳动是这么迫切，催促着她抬手拂上了他的脸颊，亲手将他的泪擦拭干净。
她侧身坐在高台上，垂着眸轻揉他的脸颊。他跪在台前，抬头虔诚地渴求着她给予的温柔。
两人就这般在佛前对视着，光是透过对方的眼神，他们便能知晓对方所有的心声；光是通过最简单的视线交融，他们便能体会对方所有的感悟。
“走吧。”
扶曦坐起了身，身旁的玄雀似不满她没搭理自己一般，拿头又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
扶曦回过头，看着长大了许多的玄雀，弯了弯嘴角。
“好鸟。我不在也知道自己蓄神力。”
被夸了的玄雀，快乐地挺直脖颈，围着她蹦蹦跳跳起来。
昀燚这时才看到玄雀体型竟然长大了这么多，身上褪去颜色长出了许多焰色的羽毛。
他还在觉得神奇，望着玄雀出神，便被扶曦的声音唤回了神。
“快，来不及了，还要去救人。”
“嗯？救谁？欸等等，你脚崴了，等我来扶你。”
他赶快冲上前拉住了扶曦的手，然后将她稳稳扶好，两人就这样缓步走出了佛殿。
悲古一众等在殿外，见昀燚搀扶着扶曦走了出来，立时对着扶曦郑重行了一礼。
扶曦看着眼前之人，抬手将玄雀变成的羽毛发簪插回发间，结果却触到了那朵芙蓉绒花簪，手上一顿。
轻轻将它取下，拿在了手心，她知道这是常羲的东西。
悲古上前将振魂铃连同宝盒一同奉上。
“这铃本就是神女之物，现在物归原主。”
她不曾用过什么法器，但在低头看向盒子中的金铃后便明白了过来，这又是重木遗留下来的东西。
难道他在百年前就算准了之后会发生的世事？早早留下了这法器，只为在百年后渡她这一劫？
她不相信世间还有这等能力，连她自己都没办法预测准百年后的事。
对上悲古澄澈的眼眸，她敛着眉道谢收下了这礼物，顺手将手中的白芙蓉簪一同放在了盒子内，然后盖好盖子抱在了身前。
寺外备好了马，昀燚先将扶曦抱上马后，自己也跨坐了上去。再次与悲古及其他圣僧道谢后，昀燚一收缰绳便重新驰入了山色中。
在最后一刻，扶曦又回头望了望身后广阔辉煌的空法寺，以及在人前双手合十，可眼眸始终注视着她的悲古。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注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