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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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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掠过海面,世界秩序颠倒之时,只余幸存者在一刻不停地狂奔。
徐温烟并非人如其名,温润如玉,轻渺如烟,相反,她有着满臂粗糙纹身,发达的肱二头肌和眉角狰狞的疤痕。
在末世,她这副模样的女子却也算得上是姿色不错的了,毕竟本就没有多少女子存活了下来。
在被畸变尸潮层层围住时,于末世奔逃数十年的徐温烟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直到丧尸将她压倒在地,她的手臂都在不断挥舞着砍弯了刃的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向来倔强的眼眸终是流下不甘的泪水。
贼老天啊。
要是给老娘换个时代,老娘高低给你做出一番事业来!
丝缕生机在体内无限放大,眼眸充血倒地的前一刻,她看见了残缺手掌上生出的绿芽。
这一世太苦,太过绝望。
倘若有来生,便叫她做一只菌子,只朝生暮死,一部分化作春泥,养育一方沃土,一部分随风飘扬,传递下一片新生。
可她刚刚骂了老天,老天又怎能叫她如意。
再睁眼,棕黑的眸瞳里映出三小只干瘦身影,其中一只握着一个破刀,一只拿碗,一只拿着木棍戳了戳她胳膊,好像在看她是死是活。
嗯?
什么情况?
她这是......穿越了?
徐温烟一脸懵逼,眼睛同中间拿刀的那个直直对上,那小孩吓得将刀扔在了地上。
“娘不要吃阿咬,阿咬会挖...挖蚯蚓,你不要和莲娘换阿咬……”
稚嫩的童音干涩而尖锐,徐温烟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怪了,身后没人啊,这小孩喊谁娘呢?
“也不要换屁蹬,屁蹬会挖树根的。”
屁蹬是个什么玩意儿?
名字敢不敢起得再潦草一点啊喂!
“要换...要换就换我吧!”眼前豆芽一样干瘪枯瘦的小孩挺起胸膛,捏了捏自己骨瘦如柴的胳膊上的一层皮,道:“我...我有肉!”
“要是能让娘和哥哥弟弟们活下去,”眼前的小豆芽眼里泛着水花,,结结巴巴道:“指指愿意...愿意被莲娘吃!”
“谁要吃你啊。”徐温烟翻了个白眼,道:“人身上有朊病毒的,吃了是会得病的,这点常识都没有啊。”
“等会等会,你们先站好。”徐温烟听着这仨的哭声,一个头三个大。
小豆芽个子最高,其次便是一个满脸脏泥巴,眸光怯懦无神的小脏孩,一样精瘦,面颊凹陷,一看就没吃饱过饭,最后是一个还没她腰高的小孩,看着也就才三四岁,瘦得都皮包骨了。
“你年龄最大吗?”徐温烟扶额看向小豆芽,问道。
“不,不是......”小豆芽道:“屁蹬年龄最大,我第二,咬咬最小了。”
“屁.....”徐温烟看了那小孩一眼,这个名字实在有点太过羞于启齿,便道:“他多大?”
“屁蹬吗?娘亲忘了呀,屁蹬年后就十岁啦,我八岁,咬咬五岁。”小豆芽眨着眼道。
“别叫他那个名字了......这是哪个傻×起的名字,太难听了,”徐温烟看了一眼小孩,道:“以后就叫他墨墨吧,你叫豆芽儿。”
“娘,可是我很喜欢指指这个名字。”指指道,“我想被吃的时候也叫指指。”
徐温烟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有人要吃你……那你以后叫吱吱,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是呀!”吱吱道。
“娘亲这是怎么了?”墨墨看着徐温烟,眼中怯懦却隐藏着怨怼与恨意,甚至还有一丝杀意。
徐温烟霎时一愣。
“我失忆了。”徐温烟看着那小孩,道。“我不记得你们是谁了,也不记得我自己是谁了。”
“那就好。”吱吱边说边比划道,“娘亲只要记得怎么挖树根就好,我和咬咬的力气实在太小啦,根本挖不出来什么。”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徐温烟问道。
“是呀。”吱吱道。
“亲的?”徐温烟不可思议问道。
“亲的。”墨墨回答道。
“怎么生了三个?!”徐温烟看着这四面漏风的土疙瘩房子,疑惑不解道,“屋顶都穷得快要露天了还生?”
“哇靠,怎么想的?”徐温烟不可思议道。
“你们爹呢?让我好好问问他。”徐温烟问道。
“爹爹,爹爹他出去找吃的了,”吱吱噎泣着说道,“已经三天没回来了,娘亲不要怪我们,我...我今天不吃东西了,这是我才挖的树根,给...给娘亲吃。”
徐温烟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一小节草根,还没她小拇指长,没她鼻孔粗。
墨墨在这时悄悄拉了拉吱吱的手,示意她将东西拿回去,似是生怕徐温烟会和她抢吃的。
徐温烟弯腰,同墨墨对视,墨墨瑟缩了一下,向后退了一小步,眼中有着散不去的怨恨。
“你很恨我?”徐温烟扯唇一笑,道:“你恨的,是从前的那个人,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她已经不在了。”
徐温烟如鹰般锐利的眸光一一扫过眼前这三小只,只道:“记住,如今的我,不是她。”
“娘亲说的...吱吱听不懂。”吱吱道。
徐温烟温柔地抚去了她面上的灰尘,道:“意思就是,娘亲会一直保护你们,会努力让你们活下去。”
不管这三只是不是她亲生的,总之,从此刻开始,他们就是她的孩子了。
她不算是个烂好人,她明白自己能力有限,却也想试试这个限度究竟在哪里,仅此而已。
草扎的门被缓慢推开,一个面颊凹陷的女人探头探脑地看着徐温烟,徐温烟问道:“有事儿?”
女人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孩子,又指了指三小只,她眼眶通红,嘴唇皲裂,孩子也不挣扎,眸子呆滞无光。
徐温烟眼皮微颤,她大约猜到这是哪个时期了,却猜不到这是这个时期的哪一个朝代。
在末世来临之前,她学的是中医药学,故而她格外喜爱历史一类的文学作品。
徜徉在史书里,宛如走马观花,只寥寥几页,便恍然千年。
一瞬共鸣,指尖轻抚过的碑文,历经盛世辉煌又看遍人世沧桑,千年前被人刻上时,究竟又寄托着怎样无法言说的情感。
她对这一切感到痴迷。
而在她的印象中,谈及易子而食,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时期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
有人说它荒唐而美好。
徐温烟简直想笑。
若说历史是一副百生画卷,那么这个时期用到的便是最阴暗的画风。
一方人拥有顶尖权利,恣意生死,一方人苟延残喘,竭力求生。
阶级的天平倾斜至崩塌,无数难民的哀嚎响彻人间。
比末世而尤不及。
“不换了。”徐温烟闷声道。“顺便问一下,咱这饥荒持续多少年了?”
“我...不知道。”女人崩溃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却落不下几滴眼泪,身子剧烈颤动着,像一堆在风中即将被吹散的柴,“我生下来就这样了,我问我娘,我娘说她生下来也就这样了,下点雨就能多活一阵子,可是,都一年没下雨了……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没有人知道......”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莲花跪在了地上,“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求求你了,我家老二已经快要渴死了,求求你了,施舍点水给我吧……”
徐温烟闻言抿唇,手心聚力,下意识尝试使用异能,可是聚到一半儿她才想起来,她这是穿越了,异能总不能跟着一块儿穿过来吧?
可还没等她想完,她的手心便湿润了。
是水。
徐温烟眨了眨眼,瞬间得意到想要冲到门外高声咆哮再翻十个跟头。
妈的,老天爷总算是给力了一次!
她的异能真和她一块儿穿过来了。
徐温烟从咬咬的手上拿过碗,自结了蜘蛛网的半边破缸里装模作样舀了一碗水,递给了眼前的女人,女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清澈的水面直咽口水。
这样清澈的水,又是大荒之年,在他们这干涸之地可不多见
吱吱的眼都看直了,她家的缸,她当然清楚里面有没有水,可是,娘亲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居然从那缸里变出来了一碗水,娘亲可真是太厉害了!
莲花将水放到地上,先是呜咽着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浑浑噩噩向门外走去。
夕阳逐渐西下,不知多少生机在黑暗中悄然而逝,徐温烟站在门外看着无边苍穹,天地渺渺,却难容一缕生机,如何不叫人叹息垂泪。
众生皆苦,徐温烟看着吱吱小心翼翼地咀嚼着手中那短短一截树根,心中愈发烦闷。
饥饿使她的手不住颤抖,在孩子的话语中,她大概知晓了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这样凶险的世道里,原主身上所有人性中的良善都被时间磨灭,她自私自利,带着三个孩子,像一只蚂蟥一般寄生在自己的男人身上不断吸血,在孩子们的描述中,她的丈夫老实而又忠厚,很疼爱孩子们,也很照顾她。
哪怕自己饿得浑身颤抖,也会笑着将食物推到她的面前。
她则从不顾谦让,只会狼吞虎咽,甚至有时还会去抢孩子们辛苦得来的吃食。
她成日抱怨,只要看到别人比她过得好,她便会嫉妒到面孔扭曲,在家中大吵大闹。
丈夫死后,她没法每日走十几里去贫瘠的山上挖草根,日日吃不饱,喝不足,最后动起了歪心思,想要易子而食。
徐温烟眼眸微垂,世道逼人,这样的景象在末世最开始那几年倒也常见。
只是这女人的确可恨,生而不养,又何意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