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雍和（上部）》秦清一梦

3、第二章 越时空云谲波诡 穿秦府悲戚交加

　　四处都是灰黑一片，我走在长长的没有光亮的甬道，大声喊着：“小薇，小薇，等等我啊……”她回头一笑，不是平时搞怪的表情，却是写着满脸的告别。我奋力向前跑着，却怎么也赶不上。
　　“小薇，小薇……”用尽力气叫着，可喉头仿佛在烧一般痛。
　　慢慢睁开眼睛，许是好久未见光了，所有的一切还没看清就已陌生而刺眼……

　　躺在藤椅上，静静看着天上的一轮孤月，微风拂过，飘来香樟独有的清香，温柔地漫入心里，不经意一个回身，刺痛你的，清香。
　　思绪随着轻轻摇晃的藤椅远远地飘离。那早已和我相隔两个时空的小薇，这是她最爱的树，最爱的香味。
　　醒来已经有三天了，我由震惊慢慢过渡到释然。是的，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我穿越了，穿越到我最爱的古人的身边，就是在他的府邸，奇迹这般莫名其妙地降临在我身上。

　　不是没有想过命运存在捉弄，但此时掌纹一个折点，已是时空错位。

　　康熙四十年的阴历四月，我荒诞离奇却准确无误地成为了扬州秦家的养女。

　　“我”，秦淸玥，不到两岁那年在北京灯市上走失，蒙秦家长子秦仪搭救，从此过起了十二年掌上明珠的生活。来京经商的他等了几日并未有人来寻，见我又是锦衣华服，若被丢弃必有隐情。
　　呵，就算变幻时空，我还是孤儿。
　　摸了摸颈上一抹温润，嘴角苦苦地扯了扯。真是随了古装剧的传统，我竟然也有一块随身玉佩，一份仅有的和亲生父母的牵系。
　　这块圆玉看似混沌，但却绿得通透，似乎矛盾，融合在一起却是那般的和谐统一。玉的正面刻着月下海棠，反面则是一个“玥”字和我的生辰。至于名字中的“清”字是我的养父取的。

　　秦清月，秦淸玥，凝着眉沐着风念叨着这同音的名字。同音是巧，但相隔三百年的名字，只有真正凑到了一起才叫做巧合。

　　更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恶搞，秦府居然是典型的反清家族。当年府里的小姐被选入宫，继而晋封为嫔，老太爷却至死都没有原谅自己的女儿。听说康熙有一段时间很宠爱秦氏，也答应只要秦家没什么实际的行动，绝不与其为难。她名叫秦熙，论辈分当算我的姑姑。

　　揉了揉脑袋，我把全身松了又松。当年，秦阿姨开始专心照顾我之后，终身未嫁。而古代，当秦仪救回秦淸玥之后，终身未娶。
　　秦仪、秦姨，一种茫茫渺渺的昏乱锁上了心头，所有的变化，变化中的巧合，巧合中的南辕北辙，我快被压得喘不过气。

　　秦仪，怎么可能，怎么能只有我一个养女！老太爷和老太太怎么容得下他这般我行我素的做法？若不是改朝换代，秦府依旧是书香门第，后来虽只靠父亲的小生意支撑着，但好歹也算家业齐全。这样一个父亲，把养女当作亲生，去世前仍牵挂着对邬思道临终托孤，无论如何我也难以想通……

　　不过，也许已不需我想通。

　　这次的昏迷不醒，灵魂穿越，只因秦淸玥在父亲死后悲伤过度不慎落水，而救“我”的人竟然是南下办差的胤禛。呵，不用刻意安排的巧合，当邬先生大声喊到我的名字时，跳下去救我的人已然就是胤禛。邬思道，他的西席，他的谋士。无论是为了什么，总之，跳下水救我的人，是他。是我看了多少的资料，写下过多少文字的他……
　　不慎落水……
　　心咯噔了一下，雍和宫真正落水的我，被救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小薇该怎么处理，怎么相信……

　　一片香樟叶轻轻飘落前襟，再熟悉不过的绿，再熟悉不过的触觉。脑中满是秦阿姨和小薇交错浮现的身影，每一个表情，每一段过去，汹涌如潮席卷而来，双瞳不受控制地漫上了一阵湿热。

　　我居然，没有哭。出奇的镇静让我找不到歇斯底里的源头，只是这颗心已经胀得几欲裂开。
　　拼命将眼眶瞪到最大，好让眼泪可以继续呆得住。香樟平静地呆在我的手心，似乎我微微的颤抖与它毫无干系，毫无干系。

　　“小姐，天晚了，该用晚饭了！”莲儿出来唤我，脸色忽地一变，嘴唇一咬，蹲下身握紧了我的右手：“小姐，小姐，您又哭了……”
　　一样的焦急，一样的关心，那年秦阿姨对着生病的我，如同复制的表情！
　　“哇……”忍不住，再也没忍住，我身子一弯，把头埋在她的胳臂里，嚎啕大哭,拼尽全力地哭着。
　　原本，我就是这么爱哭。
　　“小姐，小姐！老爷在天之灵也断不会希望您这样啊。您答应过老爷要好好活下去的，莲儿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离开小姐。小姐……”说着，也跟着一起呜咽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你竟是这么喜欢我无父无母吗？现代也是，古代又是，还弄个亲生父母不要我，养父撒手人寰，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杀了你全家还是烧了你老窝~~以后我该怎么办……
　　我想我的秦阿姨，我想我的小薇！你要我怎么办！
　　跟着邬先生吗？还有莲儿，莲儿……
　　不，我是坚强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坚强的，孤儿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坚强！我可以……可以……
　　无数个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从无助到坚定，再从坚定到崩溃，就是停不下哭泣……

　　突然，听到莲儿轻唤了声：“邬先生。”
　　我一惊，慢慢停了下来，拿出绢子拭了泪。缓缓抬眸望了过去，心还在思量。这就是秦仪生前引为知己的邬思道，被临终托孤的邬思道。我折了折眉，一阵敬畏，这还是野史中后来帮助胤禛问鼎皇位的邬思道。

　　“嗯，我来看看小玥。”只听他温柔地说道。
　　很好听的声音，温柔却透着坚毅。
　　我福了福身，扯了扯哭得有些沙哑的喉咙道：“先生好！”
　　“小玥，节哀。”
　　我懵了一下，小玥？哦，他在秦家住过一段日子，估计和之前的淸玥很熟了吧。
　　没有说话，我打量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许是在岁月中饱经磨砺而略显沧桑，浓眉，不过不是大眼，但却是炯炯有神。个高，身板挺直，精神气十足，挺像我心目中大哥哥的形象。
　　正想着，他已经缓缓走到我身边：“小玥，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
　　他看着我，眼光中有怜惜，有关切，还有一种疑问。也许，以前的淸玥待他很亲热熟稔，而非像我这样，有些冷淡。
　　“怎么称呼我先生了？小玥，秦兄走了，邬哥哥以后断不会丢下你！”
　　见他坚定地保证，哦，原来我以前喊他邬哥哥。他称呼父亲为“秦兄”，这样一来辈分虽已不对，不过，一声“邬哥哥”，却让我顿生安慰。

　　我还在有意无意地神游着。

　　“小玥，想什么呢？不愿意跟着哥哥吗？”
　　“哦，不是不是，”我摇头道，“现在淸玥无依无靠，一个弱女子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当然万事只能依托哥哥了。小玥在这里多谢哥哥。”
　　说着便福下身去，他连忙扶起我：“小玥，和我也需这么生分吗？”看着他眼里自然流露的亲切，我更加肯定了他和这位淸玥小姐交情匪浅。
　　我微微一笑：“起码的礼貌嘛！这次落水醒来后，我记忆全失，以后要多仰仗哥哥了。”
　　“你说什么？你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小玥……”
　　我折了折嘴角，苦笑了下。
　　“唉，世事无常。”他怜惜的目光似乎让我寻回了那曾经熟悉相似的关切，我紧紧地盯着那星亮的双眼，舍不得放开。

　　“不过小玥，以后万事有哥哥，我也算对秦兄有个交代了。”他柔和又肯定的话音拽回了我游离的思绪，吸了吸鼻子，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顿了下，他问道：“对了，你刚刚说礼貌？”
　　见他眉毛拧成八字，哦，这个时代不兴这么说啊，我笑着解释道：“礼貌，就是感恩于心。”
　　见我心情舒畅起来，他也笑了笑。那笑犹如春风般温暖，渐渐的，我感觉未来，应该也会美好的吧。
　　我，还不至于一无所有。

　　“小姐，先生，赶紧用饭吧，都快凉啦！”莲儿见我情绪好转，便催促道。
　　“好，小玥，我刚从四爷那儿回来，也没吃什么，真有点饿了。这几天事儿紧，你醒之后没再来看你，莫相怪啊！”
　　“哥，你说的哪里话，正事儿要紧，我的身体早已没什么大碍了。哦，还有，四爷送来的补药，这番救命之恩，小玥还未答谢呢！”

　　说着，和他进了屋。从他口中得知，胤禛后天便要回京，邬先生想让我和他一起。如今他住在府里的偏院里，至于我，他的意思是，在我找到合适的人家前，随他一起住在四贝勒府。

　　我边吃饭，便思忖，这就是说，我，我甚至可以和胤禛经常见面了。可以见到他，起初是我穿越到古代最大的安慰。暗自庆幸，老天待我还算可以，把我丢在时空的这里！算了，我把刚刚杀你全家烧你老窝的话收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