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错戴的钢镯(9) ...
-
小巷里,一个穿着紫红色紧身棉袄的青年妇女出门穿过小路,到对面的污水井倒脏水。
看见陆千骏过来,她迟疑了一下等车子过去。就在驶过这妇女的瞬间陆千骏瞥见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庞,低垂的眼睛……
《复活》里的玛丝洛娃就是这样,像地窖里马铃薯芽一般苍白,没有生气的脸……
陆千骏骑在车上正漫天遐想,突然背后传来凄厉、撕裂心肺的女人尖叫声,活像被冷水激着了一般。紧接着,又是咣啷一响。
有情况!陆千骏疾忙调转车头,只见那玛丝洛娃双手捂着脸从木足盗身边跑过,身后的水盆滚出老远。玛丝洛娃跑回自家的院门时,还不住地回头望那木足盗和他的电动三轮车。
小巷里并没有其他行人。
“怎么回事?”陆千骏转回来声色俱厉地问道。
“我哪知道,”木足盗翻着白眼珠,满不在乎说:“我赶车往造纸厂送草,她出门倒水,谁知道她叫唤什么,怪疹人的!”
陆千骏半信半疑地审视着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拖斗上斜放着一柄装草的叉子,还有些散乱的草屑。
女人的尖叫声惊来了几个玩耍的孩子和看热闹的人。“咚”地一声小院门开了,一个戴着蓝鸭舌帽的青年男子扶着玛丝洛娃走出来。他用手指着木足盗说是不是他?
玛丝洛娃惊惧未消,迟疑着不肯上前说不是。鸭舌帽上前一把揪住木足盗的前襟质问:“刚才你搞什么名堂来?”
“什么?搞名堂?你问问她!”木足盗仰视着这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棒小伙子有些打怵:“她无缘无故死命地叫唤,差点没把我惊毛了!”
鸭舌帽斜视了一眼车子什么也没说,松开手,走过去把盆子拣回来,口气不知怎么变得平和了:“对不起,你走你的吧。我媳妇被车撞过,她一见车就害怕……”
“闹了半天是场误会!”陆千骏紧绷绷的脸上现出笑意:“我还以为这下抓了个现行流氓犯呢。”
木足盗恍然大悟,使劲地瞪了一眼穿着便衣的陆千骏。鸭舌帽也望望陆千骏笑了但笑得很勉强。
灵感爆发,有如倾泻直下的山洪不可遏止!陆千骏如痴如狂,埋在杜案的现场勘查卷里,整两个昼夜没合眼。直尺、三角板、圆规都用上了,重新复制的照片也戳烂了十几张..终于,一个辉煌的结论诞生了﹣﹣罪犯残杀杜占德的凶器是钢叉,那种常见的四股叉!这一重大发现,绝不亚于天文学家发现第十颗行星、物理学家揭开百慕大三角秘密的价值!
世界上,偶然和必然总是相对的。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陆千骏又听到小巷里玛丝洛娃的惊叫声。不过,那起因不是木足盗的驴子,而是另一个进城积肥的郊区农民拖着的粪车。好奇心驱使陆千骏又去观察了一回。
车里除了冻粪块和一柄拾粪的铁叉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况且那农民还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小伙子。那么,玛丝洛娃惊叫什么呢……蓦地陆千骏想到了木足盗的三轮车,里面也有一柄钢叉,同样都是四股叉齿……
思考,比照,联想,常常是灵感的先兆。陆千骏断定:玛丝洛娃惧怕的不是驴子和冻粪块,而是车上的钢叉。她为什么要怕这种伸着四根钢筋的生产工具呢?当然,这也是一种锐器……锐器!陆千骏几乎叫出声来!他想到了照片上那些阴森、离奇莫测的创口。他几乎是一口气跑回局里,翻出案卷请了一天假再加上一个星期天。灵感之光照亮独居的卧室,他在案卷的迷海中发现了新大陆的海岸线……用毛巾浸了冷水擦擦脸再梳理一下思路:
钢叉,做为一种凶器,曾经极其残忍地戳杀过杜占德(也许是其他人)的生命;
玛丝洛娃对杀人凶器有着相当强烈的恐惧心理;所以,她至少是某件杀人案知情者也可能是目击者。
再进一步推断:
如果,玛丝洛娃与杜占德相识,那她就应该是杜案的知情人;如果与杜案无关,至少也应该是其他凶杀案的知情者——
陆千骏高兴得几乎是手舞足蹈了。
为了验证一下自己推断的准确程度,陆千骏决定亲自搞一次火力侦察。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他特地借了一柄四股齿钢叉别在自行车后架上,到小巷里逡巡。
推断的准确率为百分之百,玛丝洛娃果然又发出了那种惊恐尖厉的叫声!
破案的钥匙找到了,陆千骏迫不及待地转入侦破行动的第二阶段﹣﹣调查走访。
在玛丝洛娃所在的居民委、邻居,驻地派出所以及她工作过的单位到处都留下了陆千骏辛劳的身影。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业余时间里进行的。他相信这把钥匙一定会开启迷宫的大门。
调查结果相当令人振奋:
玛丝洛娃的真名叫容环环,25岁,曾在万发建材公司下属的小厂——水泥构件厂当过临时工,去年五月份自动离职,后来干起了卖水果的个体摊贩。她理所当然地认识杜占德。据水泥构件厂的人反映,公司劳资科的杜占德对容环环很关心,说是沾点什么亲戚,常打电话找她,还亲自托人把她从体力繁重的生产班组调到仓库当了库管员。起用临时工干仓库管理,这在厂里是破天荒仅有的一次,同行的女工们不免有些眼热,说咸道淡。
容环环的丈夫于毅﹣﹣就是那个生得五大三粗、曾不问青红皂白像拎鸡一样粗鲁地揪起木足盗的青年男人,46岁,系刑满释放人员,曾因斗殴伤害罪判过四年徒刑。他在劳改期间救人立功,去年七月被减刑提前释放。回家后没有正式职业,和妻子共同经办了一个水果摊床。此人平素寡言少语,做买卖也还规矩,没发现有什么新的违法犯罪行为……
像骤亮的闪电掠过脑际,陆千骏倏地想起了“三轮车事件”。于毅以为容环环受赶车人的调戏一把揪起木足盗时,那眼光是何等冷漠、凶狠!可是,当他看到车里的钢叉——肯定是留意到车里的钢叉,陆千骏凭第六感官可以断定他的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又是道歉又是解释,还有那勉强的一笑……这种前倨后恭的转变可以证明于毅完全清楚自己妻子惊叫的原因;而他却遮饰真情做了一番虚假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