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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啊咕咕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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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周围黑咕隆咚。
牁释楼伸手——哦,不好意思,他现在没手。
那他现在算是什么?
牁释楼活动了下身体,觉得他可能是变回大鹏了,但是由于这天地间的灵气少得可怜,所以身形一再缩小,小成了巴掌大的样子。
路上颠簸,颠簸得他头晕。
梵屈说族中为他卜到了大凶,那就凶吧。
就是不知道罗盘此时在哪儿。
“小远睡了吗?”
“没,在和陶然打电话。”
“你让他过来。”
牁释楼勉强克服睡意,打起精神,听着外面的讲话。
突然,一道光亮从头顶炸开。
牁释楼眼部不适,眯了眯眼。
“看看,下午在山上捡的鸟。”
一双手将他捧了起来,牁释楼警惕地啄了口眼前的食指——哦,不好意思,他没啄到。
男孩捏住他的喙,问一旁脱外套的男人:“几级保护动物?”
男人一顿:“这不是鸽子?”
“……你家鸽子长这样儿?”男孩无语,“学点儿生物吧你。”
“不是,这和生物有什么关系……小近,你什么眼神?”
被称为小近的女孩点点头:“我觉得确实,爸,求你学点儿物化生数吧,真的,每次我和少年班的姐姐聊天,都会因为你高考时数学只有七十六分而感到自卑。”
“我同样也因为你们的英语只有八十分而感到自卑谢谢。”
牁释楼一头雾水,雾水太多,他太困,就一头扎进了男孩的手里。
昏睡过去之前,他听到男人说:
“我明天问问老谭吧,你们先去睡觉。要他真是保护动物,我就自罚学习生物必修一好吧。”
第二天早上,牁释楼睁眼,正好对上双琥珀色的眼睛。
男人认真严肃地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你从没见过这种鸟?”
“对呀!俺出去勘探恁多年了,哪瞅着哟,俺所里人都来了,公安也来了,觉着这就是个小摊卖的那种专嘘唬小孩的那种,就是那种,七天就死的染色小鸡儿!这不是啥保护动物啊,恁放心就是,养着玩玩呗。”
挂断电话,男人打开笼子,捉住他的一只翅膀,“你是个什么物种?”
牁释楼心里一惊。
他被罗盘不知道传送到了哪朝哪代哪世界,修为极少不说,该不会命也要不保了吧?
他迅速冷静下来,回想着鸽子的习性。
然后头一偏,眼神坚定。
“咕咕?”
男人认真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他点点牁释楼的头,笑道:“盒子里有粮和水,吃吧。过两天我要出差,小远会照顾你。”
牁释楼一边吃着一边想。
小远?那个直接上来捏大鹏喙的冒昧人类?
接下来的几天里,男人果然没有再出现。
小远接替了照顾咕咕的大任。
吃完饭,牁释楼站在台灯上看小远写作业。
“你什么时候去集训?”小远在打电话。
来这世界几天,牁释楼基本了解了人类的生活习性。
比如,他们可以通过某个方块体对话。
方块体那头,是男孩精致的面容。
陶然皱起眉头,埋怨道:“张止远!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
张止远低眉:“忘了。”
“原谅你。”陶然哼了一声,说,“我后天就走,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张止远想了想,说:“记得做数学题。”
“…………你这辈子就是被数学给害了。”
“我愿意。”
陶然不再看镜头了,瓮声瓮气说:“初中,我们可能,分不到一起去了。”
张止远点点头:“对,我要去附中,你去哪儿?国际学校?”
“嗯。”陶然叹气道,“上两年,然后出国。”
“挺好的。”
“好什么啊。”陶然气冲冲地望向屏幕,“你不想我?”
张止远握紧手中的笔,语气正常,“如果你做数学题,我可以考虑考虑。”
“滚吧你!”
陶然把电话挂断了。
台灯下,张止远看着方块体陷入沉思。
牁释楼也陷入了沉思。
附中是什么?
国际学校又是什么?
这到底是把他给传送到哪儿了?
沉思到一半,他的头就被张止远逮住了。
张止远表情严肃:“谁让你上台灯的?来,给我背单词,背不出来不许走。abandon,开始。”
牁释楼生平第一次想骂人。
或许是身子变小,气量也小了,总之,牁释楼现在很不禁惹。
偏偏张止远做题时手里不能没有东西,一做题就薅他的头,一做题就薅他的头,牁释楼都快被薅无奈了。
薅吧薅吧,你就薅吧,反正他现在是只不会说话的鸽子,谁都可以过来薅一把。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学数学吗?”
牁释楼睁眼。
“因为我要理智,不想变成和我爸一样的恋爱脑。”
牁释楼闭眼。
每天净说些鸽子听不懂的话。
“你闭什么眼?”张止远弹了下他的脑袋,“我说的是真的,数学会让我封心锁爱、忘却红尘。”
啊对对对。
张止远叹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只会咕咕咕。”
啊咕咕咕。
转眼半个月过去,张止远看着仍然活蹦乱跳的牁释楼,狐疑道:“张之近,你不是说他明天就死了吗?”
练琴的女生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说的。对吧,小玦?”
张玦微微点头。
张止远起身薅了鸽子就往屋里走:“你们俩就互相包庇吧。”
张之近抱着张玦哈哈大笑:“你还没人包庇呢!”
张玦不苟言笑,拉开姐姐的手,说:“我在养菌落,不要碰我。”
进了屋,张止远就开始做题。
牁释楼大无语。
在张家这么多天,他几乎理清了人际关系。
男人是父亲,名叫张自山,仨小孩都是领养的,没有母亲,可能是离婚了。
牁释楼将偷看男人藏书学到的知识胡乱运用了一番,得出了个惊世骇俗的结论。
那就是。
张止远其实是个笨蛋。
笨蛋捋着他身上的毛,开始念叨起数列求和的公式,最后一点脑袋,“听懂了吗?”
牁释楼疲惫闭眼,咕了一声以示听懂。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听懂。
但是不要紧,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凡事有交代,已经很好了。
他已经很棒了。
就这样,在张止远无休止地薅脑袋下,牁释楼在张家一连待了三年。
从夏令营回来的张止远沉默地看着饭桌上的牁释楼,问在厨房里忙活的男人,“今晚吃他?”
“做个人吧你,三年了,乳鸽都变老鸽了,吃什么?”
老鸽表示有被冒犯到。
十四岁的张止远比十岁的张止远内敛了不少,饭桌前,只是一个劲儿地薅老鸽的脑袋,话都不说一句。
老鸽心如止水,任凭被人蹂躏。
“爹!我回来了!”
张之近拍开门,拉着长发及肩的张玦进门,“我要饿死了——我要吃红烧茄子糖醋排骨地三鲜宫保鸡丁清蒸大闸蟹还有鲅鱼馅儿的饺子!”
张玦模样清冷:“少油少盐,谢谢。”
“不是吧张玦,你都多瘦了!”张之近捏了捏张玦细弱的胳膊,目瞪口呆,“再瘦下去就不科学了!”
“胖了,实验室的菌落会嫌弃我,会死。”张玦抬起清凌凌的双眼,“我爱它们,不想让它们死。”
“姓张的!都怪你!我们的家风都快变成通讯录恋爱脑了!”张之近怒吼道,“今天我必须吃到咕咾肉才会原谅你!”
男人端着风味茄子从厨房里出来,心情颇好,“你不和你心选姐出去玩了?”
说起这个张之近就头疼:“别说了,她是直女,有男朋友了。”
张玦拆台道:“她不是亲了你吗?”
“对啊,她是直女,但是亲了我。亲了我,但她是直女,她还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哇直女好恐怖。”
张之近拉开椅子,放下琴包,恶狠狠地咬了口风味茄子,“我决定水泥封心,做一百套物理题,狠狠泄愤。”
牁释楼往张止远的手掌心里躲了躲。
好可怕,物理,好可怕。
张止远瞥他一眼:“压轴题会做了吗?”
牁释楼:…………
他往男人的手边躲了躲。
好可怕,数学,好可怕。
“很可怕对吧。”男人抚摸着他的羽毛,叹道,“我也不知道我一个政史地高考成绩总分二百八十六的纯种全文生是怎么养出来这仨纯种全理生的。”
张之近呵呵笑了一声:“不止我们,和你形婚的唐小姐也是位理科生,和唐小姐至今还在拉拉扯扯的董小姐也是位理科生,你的白月光更是位理科生中的理科生。放弃吧,你已经被理科生给包围了,速速放弃政史地,投靠我物化生吧。”
“下辈子吧,下辈子肯定学物化生。”
牁释楼歪头看向张止远,拱了拱他的手指头。
张止远摸摸他的脑袋,语出惊人,“你要成精?”
吓得牁释楼赶紧窝进了张止远的脑袋里一顿乱冲。
他没成精,他只是神智未开的小鸽子。
张止远轻笑一声,将鸽子放进了碗里,“成精了就把你给炖了吃了。”
牁释楼想骂人。
“他确实能听懂人讲话。”男人说,“说不定真成精了。”
牁释楼背脊一僵。
别吧。
他肉少,炖了不好吃。
许久,张止远才说:“陶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