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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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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福利院的院长阿姨说,她是在一次外出旅行的途中,在星绛森林的边缘发现了襁褓中的我。
那时还未到冬天,森林里却罕见地下了一场雪。
雪花无声而静谧地落在肩头,像手掌似的大到离谱。
冷杉和松树挤挤挨挨,层层叠叠。
薄荷的香味丝丝缕缕弥漫在凛冽的空气中。一片安静之中,她听见我细弱的哭声。
“像只幼猫”,她是这样评价那时的我的。
在菲罗斯星一块寻常的地方,我度过了平凡的小学与初中生活。
因为先天得病的缘故,没有人对我提出太多要求,我也不想难为自己。所以一直以来课业成绩平平,平时在班里的存在感也很低,只有调皮捣蛋绝对不会缺席。
为此,老师没少生气喊家长。
院长阿姨平日里很忙,十次找她也只能勉强去一次。回来后,她也懒得数落我,最多不过拍拍我的脑袋,无奈地摇一摇头:“你啊。”
只是没想到在上高中前,我会觉醒evol超能力。我的能力也很奇特,叫做共鸣。
真奇怪,我这么一个与世界几乎毫无瓜葛的注定早死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有跟别人共鸣的天赋?
我觉得上天简直是在开玩笑,而且还是黑色幽默,哈。
于是,带着这样的疑虑,我进入evol学院继续学习。
前半年相安无事,生活枯燥单调又平静。
寒假回来后,最讨厌的寒冬过去,天气渐渐转暖,突然发生了一件小事,改变了我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那天正在上天文课。
老师讲到,早在故土地球时期,当时的少部分人类就一直在为未来地球的死亡做准备。有一帮天文学家搜索探测了数不清的星系与无数个行星,最终发现了6颗宜居星球,并对它们开展了更为详细的调查。希望有朝一日,人类能够成功迁移过去。
其中最近的是13光年以外的卡普坦b,它比地球稍大一些,与另一颗兄弟行星卡普坦c处于一种长时间稳定的拱肩共旋转运动状态,温度适宜,还很可能拥有丰富的水资源。
只可惜,由于航天技术的限制,13光年的距离至今仍显得遥不可及。
他的这声叹息还未结束,就被站在门口的学院主任用咳嗽声打断。
我当时正在想象“拱肩共旋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打算问问老师来着。手刚举起来,就看到一个男生从主任身后转了出来。
他背着一把木剑,高高瘦瘦的。学院制服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有些过分宽松。
米色针织衫和白衬衫都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的那颗扣子。领带打得很整齐。
他的脸长得也很好学生,白净又温吞,整个人像白开水一样。走进来时背挺得笔直,站到讲台上,在老师的要求下,面向大家,做了一个简短至极的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沈星回。”
他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目光扫过来时,与我的方向短暂相接,平静又利落。
在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地将手缩了回去。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两个女生在前面交换眼色,眼里放光。
“啊,沈星回同学,你的座位在……”天文老师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手忙脚乱翻着手里的资料夹,沈星回已经将视线落到讲台左上角的座位表上。
“我知道在哪,老师。”说完,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靠窗的最后一排,径自坐下。
2
这个转校生有点奇怪。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一直感觉这个叫沈星回的转校生时不时在偷看我。
但我每次回头,他的视线又似乎落在别处。
因为得病的缘故,我从小就对人的目光非常敏感。我不喜欢别人在得知我的病情时,露出的那种表情。
上学期间,我一直要求学院老师要替我保密,不许他们随便告诉任何人我的隐私——病情也是病人的隐私,不是吗。我甚至威胁他们,如果不能做到保密,我宁愿退学。
所以,一度怀疑沈星回是不是知道我得了罕见病。可又没有证据,一时间有点苦恼。
我戳了戳同桌胳膊,问她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总是忍不住去看另一个人。
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笨蛋!这还用说,不是你欠他钱了,就是他暗恋你啊。”
说完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尖叫一声,抱住我胳膊:“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是不是要走桃花运!”
大约是她的声音太大,搞得全班同学都看过来,我回头,恰好也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那张脸一样,很漂亮,但什么情绪都没有。
“没有啦,什么也没有。”我赶忙别开眼,笑着与她打哈哈。
不过她的话还是让我严肃思考了许久,以至于下午的体能课几乎都在分心。
即便如此,负重3公里跑,我还是拿了女生第一,全班第三。
气得班里那群男生恶狠狠地跟教练大叫不公平,有黑幕。
“她一定是偷换了铅袋!”
“瞧她那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我一拳就能把她打趴下!”
“她就好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
我累得要死,喘得像头牛,一只手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指着他们颤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歇好一会儿,我才走过去,把小腿上缠的铅袋扯下来,往那群吵闹的讨厌鬼身上一扔:“别抱怨了弱鸡!再来一次,我照样跑得赢你们!”
说完不解气,还朝半空气势汹汹地比了个中指。
等我再抬头,却发现手指的方向,站的竟是刚才跑了第一名的沈星回。
银发被汗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势上,似乎有点错愕。
“你……”他迟疑着开口。
我飞速收回手势,脸很快烧起来:“借过。”
然后闷头跑过去,在男生们的哄笑声中拾起铅袋,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后来再碰到他,一向自诩脸皮很厚的我,居然生平第一次觉得有点尴尬和丢脸。竟然有考虑是不是需要跟他认真解释一下,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需要道个歉什么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免太刻意。
于是,在考虑好怎么做之前,我尽量都避开他,看到他早早绕开路,宁愿多走一圈回廊再进教室。
即便如此,我感觉我们好像总是在碰见。
我注意到他特别爱发呆。特别爱戴一副白色的无线耳机。
他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跟我一样。
别误会,我可不是交不到朋友啊,我人缘好着呢。我只是不喜欢跟其他人走得那么近,不然我作为病人的隐私说不准就要暴露了。
我相信以他的外表,只要他想,他肯定也能交到一大堆朋友。但每每有人鼓足勇气和他搭讪,他身旁总是远远跟着的那群人——好像是保镖,就会特别警惕。甚至有时会直接走过来询问那些人的姓名与班级。
每次他们一这样做,沈星回原本还有几分表情的脸就会迅速变得一片空白,他看着那些人的动作,连眼睛仿佛都成了冷冰冰的无机质。
真的,我感觉那样的沈星回好像没什么人味,特别像人机。
3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还没等我弄明白该怎么面对他,一天下午我逞能少穿了一件衣服,结果中招了流感。
别人得这病,都是带个口罩就来上课,顶多再吃点药而已,什么都不耽误。但因为是我,校医很紧张,嘱咐我至少两个星期不要去上课,一定要“居家静养”。
这我哪里愿意?休息那么久,还不分分钟就被人超过了?别的也就罢了,体能绝对绝对不行,还不得被那帮臭小子笑掉大牙?我可不愿意。
所以我选择阴奉阳违。
结果第一节体能课上,就被眼尖的教练强行摁下来去休息。
他瞪着我,语气不善:“如果你不能学会对自己的身体负责,那学什么都没用。”
一旁的男同学们又在那鬼吼鬼叫冲我做鬼脸:
“还嚣不嚣张了?”
“弱鸡,一个小感冒都能把你干趴下。”
“太菜了!”
我灰溜溜地独自回了教室,在课桌上趴着。
外面的天蓝得要命,连一丝云朵也无。阳光那么好,操场上的学生们都笑得那么开心,可是我只能趴在这里,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
真讨厌。
脚步声是这时候响起的。
大概是有同学回来取水喝。
我没在意,反而不耐烦地换了姿势朝墙那侧趴着,把大半张脸都掩在臂弯里,假装睡觉。
一个温柔清淡的声音在耳畔突兀响起:“你还好吗?”
我给吓了一跳,跟兔子受惊似的蹦起来,猝不及防跟他放大的帅脸对了个正着。
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啊!”
老天,我在干什么,好傻的反应!
他意识到了我的惊慌,往后稍退了半步:“对不起,吓到你了。”
好在我戴着口罩,没让他看到我的傻样。
“没事,挺好的……谢谢。”
“你趴在这,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眼神中的关切不似作假,可是他的眼睛实在太好看了,大大的,圆圆的,带着温柔的弧度,连眼睫毛都像把小扇子,直直长长,秀气得不像话。
不知为何,我连直视他的眼睛5秒钟都撑不过去,就好像超过这个时间就会溺死在其中。只好又仓皇低头,小声嘟哝了一句:“就是没法上体能课,有点无聊而已。”
“这样啊,”他微微停顿一下,倚靠在旁边的课桌上,细长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确实挺遗憾的,你之前跑步真的很快。”
这话难免让我联想起那次对他竖中指的社死场景,脸腾的一下又烧起来。
“那个……对不起,那次我不是故意的。”
“嗯?哪次?”
他声音听上去很无辜,仿佛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那就没事了。”我说话像蚊子哼哼,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白皙的手指突然不敲了,轻放在桌边。
“哦,我记起来了,你对我竖了一个……”他的话音停在此处,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很轻,带着一点点气音,被我捕捉到了。我心中微微一动,鼓起勇气抬头去看,看到一双月牙似的弯弯眼眸,波光流转。
“我知道了。”他说,“没关系。”
我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轻松不少。
新同学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看来人的感觉也是会有误差的。他还是挺……
“但我可以申请另一种道歉方式吗?”他突然又说。
“啊?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沈星回没有说话,微微偏头,依旧用十分真诚的笑容注视着我。
没用多久我就缴械投降:“……你先说说看。”
“下个月开始的剑术课,我能和你做对练搭档吗?”
“这……”我有点为难,“我之前还没学过剑术,会不会拖你后腿?”
“班里的同学好像都差不多。你体能这么好,相信很快就能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