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Flank

22、夜莺

　　“夏依如昨夜要跑被我们及时拦下，现在人在你办公室。”
　　程肖翔到门口接陈桉，一进门就能听见夏依如的声音。
　　“我说了我只是去工作，你这么拦着我，我怎么跟片方那边交代？”
　　“警方有没有说过调查期间最好不要随意出省，况且你为什么在凌晨不打一声招呼离开？你到底是去做什么？”卢玉杳双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夏依如不自然地吞咽，然后先移开视线，“我、我都说了是片方找我。现在小云死了我总得把版权的事处理了吧，再说了现在网上争议那么大我总得回应吧，你们不能把我一直困在这里……”
　　“在回应之前你还是先回应我几个问题吧。”陈桉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卢玉杳看他来了自觉接过记录的工作。
　　他坐在夏依如面前，目光沉静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头发凌乱、眼下乌青、涂好的口红不知怎的被蹭出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
　　“既然夏小姐赶时间，我也不废话。六月六号早上八点你去扶摇小区做了什么？”
　　夏依如面色一白，脑子一下回到那个心惊胆战的上午。
　　陈桉没有催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紧盯着她每一个表情。
　　“我、我找她有事。”
　　“什么事？”
　　“就、关于出版的事。”像是怕他不信，夏依如说，“她还在睡觉，我就走了。”
　　陈桉沉默一会儿，然后把杯子推到她面前，很随意的换了话题，“你们大学的时候就认识？”
　　被问到日常她放松了些，点头，“嗯，我们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的。”
　　“她性格怎么样？”
　　夏依如微微皱了下眉，“以前不爱说话，性子温良，后来脾气暴躁。”
　　“是什么促成了她这样的转变？”
　　夏依如思考了一会儿，“我想，也许是……她火了。”
　　她双手紧紧握住杯子，从杯壁感受到的热源让她心绪安定了几分，“她上大学的时候很自卑，吃穿用度都很节俭。我们虽然是一个宿舍的但刚开学大家都不熟，直到我在烧烤店碰见她做兼职，我们才熟络起来。”
　　“我们是民办学院，学费和生活费都不便宜，她那会儿很努力，一边读书一边干三份兼职。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尝试过写文了，只是一直没签上约，搞得自己都怀疑自己，最后她以自己没天赋为由放弃了写作，继续打她的小零工。”
　　提起这段时光她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意，“小云其实人很好的，原先我以为她只参加有工钱的活动，后来我去做志愿者她也好几次都在，我看见过她扶跌倒的女孩站起来，也看见过她为赛场上的运动员鞍前马后的送水递毛巾，那段时光应该是我们最单纯的时候。”
　　夏依如眼眸流转，垂落在青灰色的桌面上，变了语气，“再后来，我们毕业了，我备考研究生落榜，她备考的公务员也没有成功上岸，我们就这样被推着进入了社会。”
　　“我们合租了一间房，她找了个客服的职业，一天工作十一个小时，我嘛，干上了网编，天天在家看稿。本来日子还挺好过的，但……”
　　她眉头轻蹙，“她说不想过这样平庸的生活，想重拾写作的爱好。于是她兴致勃勃的启航了。刚开始写了两本都无人问津，她着急又恼怒。客服工资低，上班强度高，她几乎是拿出了睡眠时间来成就这个梦想，但现实往往比我们想的更加骨感。”
　　见她越说声音越低，表情也犹犹豫豫，陈桉给了一记推力，”所以她想到了融梗抄袭？”
　　夏依如早想过这些事瞒不过警察，承认说：“某天她看到了我审核的稿子，于是萌发了要拼接的想法，我当时极力反对，于是我们吵架了。再和好就是她第一部《琉光传》有所气色的时候。我没想到她真能成功，才二十章就已经有三千收藏了，还是在没签约没有榜单的情况下。”
　　“她主动找我和好，还让我辞掉网编的工作跟她一起写这本书，我答应了。起初我们不敢太过分，《琉光传》全文四百多章，前面都是我们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一个情节一个情节讨论出来了的，直到两百章后，她已经积攒了大量的人气，但灵感却枯竭了，于是我们的计划开始了，我负责扒榜，找情节，她负责把情节凝练成字。我们就这样磕磕绊绊更完了第一本书。”
　　“万幸属于我们的时代来了。”夏依如竟然如释重负的笑了，她看着陈桉内心莫名其妙涌上一种成就感，“后续出的书不再需要我们动笔，一和也主动找小云签约，两方合作下，我们卖了一本又一本的版权，影视、动漫、漫画、广播剧、周边等等，我们真的实现了跨越。”
　　陈桉说：“你认为你们是对的，并为此感到骄傲？”
　　夏依如好像突然被一盆冷水泼醒，脸上傲娇的神色骤然褪去。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这种行径，但是我们确实变成了有钱人不是吗？”
　　陈桉始终保持理性，夏依如见打动不了他，继续说：“但不得不承认人有钱了就会变坏。小云大火之后，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点不顺心就要对下面的人破口大骂，我说过她很多次，她都没有改。”
　　“我没有办法，工作室很忙，我没有精力天天管训她。确实是我不好，让她在外面树敌那么多，如果、如果我跟在她身边也许她就不会被人杀害。”说着她十指掩面，泪就从指缝中流出。
　　陈桉说：“你那天为什么找她？”
　　夏依如挣扎许久，她知道她逃不掉这个问题，袖口一抹眼泪说：“我找她本来是想谈谈《琉光传》开机的事情。”
　　“其实……”她心中有顾虑，但有些话她又不得不说，“其实我并不同意让林冉出演沈祺。”
　　陈桉问：“为什么？”
　　提起林冉夏依如似乎很不高兴，连带着说话都变得轻蔑起来，“我不喜欢他，他这个人黑料缠身。现在影视剧塌房那么严重万一他在播出前塌了，那不是白干？”
　　陈桉眯起眼，“可是这不是剧方的事吗，你们应该不用管这个吧？”
　　“那又怎样？”夏依如情绪激动，“《琉光传》可是我跟小云的心血，绝不可以被他毁了！”
　　陈桉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平淡又肯定地说：“你讨厌林冉。”
　　“对，我就是讨厌林冉。警官，我有讨厌的人应该很正常吧。”
　　“说说你为什么讨厌他。”
　　夏依如嘴唇微抿，别扭地说：“没有理由。”
　　“是因为吴丹云喜欢林冉？”
　　夏依如心头一跳，愤怒从心口迸射充满整个胸腔，几分钟后她压下烦乱的心绪，怒视他，“你怎么知道？”
　　陈桉随意的说：“猜的。”
　　她直起背脊，“小云确实喜欢林冉，其实在版权卖给洪导的时候她的附加条件就是林冉必须出演主角沈祺。起初我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欣赏，直到新书她说要把林冉作为原型写进去，她还要亲自操刀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可能真的……”
　　陈桉看着夏依如失神的模样，她的眼神从最初的不解到愤怒再到暴怒的恨。
　　“他难道很优秀吗！不！他并不优秀，小云根本不知道林冉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根本就没那么光鲜亮丽，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小云不应该喜欢这种人！”
　　陈桉说：“因为你喜欢吴丹云，对吗？”
　　夏依如突然哑了声。
　　陈桉借此叙述道：“吴丹云喜欢林冉，想通过自己的书来捧红林冉，但你喜欢吴丹云并且《琉光传》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所以六号上午你是打算继续跟吴丹云理论劝说她换掉男主？”说到这儿他突然皱眉，“不对。你应该不是跟她商量的，因为林冉你们之间有了矛盾，你是想拿走那份合约，对吗？”
　　夏依如不再挣扎，“是。我已经跟导演和编剧谈好了，我们选了一个更有名气的新生代演员，他比林冉合适一万倍，我确实是去拿合同的。”
　　陈桉问：“你到的时候吴丹云还活着吗？”
　　“活着？”夏依如说，“我根本没见到她，推开房门她根本不在里面。”
　　陈桉疑惑，“不在里面？”
　　“对啊。”夏依如说，“我没见到她，她不在卧室，我以为她出去了，想着拿了东西赶紧走。”
　　陈桉蹙眉，“你确定房子里没有人？”
　　夏依如摇头，“没有，我进去的时候非常的安静。”她想起来说：“岑云出去的时候还给我发了消息，说她在睡觉。”
　　陈桉说：“你记得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吗？”
　　“开着……的吧。”夏依如仔细回想，只想起了那扇磨砂玻璃门，不记得关没关，“我、我怕她突然回来，找到合同就走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那就奇怪了，吴丹云到底是什么时候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