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谋士在线谋心》雨星澄

50、番外一：牵绊（上）

　　闻君照上午才登基，下午及晚上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批阅奏折。
　　宋满终于明白了康宣帝为什么急着将皇位传给闻君照，显然是康宣帝本人当皇帝当累了，想当起一身轻的甩手掌柜。
　　抱怨归抱怨，宋满还是在御书房陪着闻君照。
　　他对那些布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奏折不感兴趣，便在一旁不用动脑子地磨着墨。

　　磨墨这事干久了显然也手酸，宋满于是停了一会儿。
　　闻君照抬头看见他的一脸倦色，清楚这几日宋满跟着他也没怎么休息好过：“宋满，你先去榻上休息吧，我一会儿便来。”
　　宋满确实有些疲倦，昨夜为着闻君照的登基他激动得几乎一宿无眠，此刻上下眼皮都要干架，便听话地躺上了床。

　　人躺平的时候思维总会比较活跃，宋满突然想起来找系统：“系统，既然我已经完成了任务，你能让我读取一下前两次的记忆吗？”
　　系统很快做出了回答：“您现在的确有这个权限，但系统需要再和您确认一下，您想要读取前两次的结局，对吗？”

　　想来前两次他都没能成功完成任务，那么那些回忆恐怕不会太美好，但宋满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看一场电影了。
　　宋满笃定地开口：“是的，我确认。”
　　他话音才落，就如同第一次加载进位面时那样，思绪被拉成了滞涩的长线。

　　有那么一瞬间，宋满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等他缓过那阵劲儿睁开眼时，周围的场景已然发生变换。
　　他现在似乎是蹲在一个墙角边，天空正下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好冷啊，宋满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冻得打了个喷嚏。

　　宋满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破破烂烂，露出来的膝盖和肘关节被冻得紫红。
　　这大概是宋满小时候流浪街头的记忆，因为宋满察觉到在自己的视角中，周遭的事物都变得大了许多。
　　要不是宋满知道这是回忆，眼前刮在身上如刀刃一般的寒风真要让宋满觉得这就是他的亲身经历了。

　　“系统，你将我丢到冰天雪地里是个什么意思？”宋满双手环胸，试图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地更紧一些，然而寒风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褴褛的衣衫，冻得他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宿主，别着急啊，你再等等看。”系统回答道。
　　于是宋满继续伸长脖子环顾四周，等候着进展。

　　在宋满觉得快要被冻成冰雕的那一刻，一双干净的白靴出现在他的眼前。
　　宋满仰头看去，看见了明显是缩小版的闻君照。
　　少年的下巴半掩在毛领中，再往上是令宋满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冷淡眉眼。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和闻君照见过面了？这个出乎宋满预料的事实让他想要站起来和闻君照说上几句话，但他却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这具身体。

　　他就像是暂时借用这双眼睛的旁观者，只能被迫跟随着当事人的视角移动。
　　眼前的闻君照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解下了披风和腰间的锦袋，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了距离宋满一步的位置。
　　做完这些，他就要转身离开。

　　然后宋满听见了自己发抖且微弱的声音：“谢谢，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你的。”
　　闻君照闻言回了头，垂下眼道：“你如果能够活下来，而且我们还有缘分见面的话，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少年远去的背影在宋满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宋满抬手一摸，摸到了睫毛上的霜。

　　紧接着又换了一个场景，宋满对此有点印象，这正是他十一岁那年跟着蔺其邠去参加宫宴的事。
　　宴席远没有他想得有趣，宋满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位同龄人，感到有些失望。
　　他原想着从前予他披风的那位少年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因此才央求着蔺其邠带他进宫，哪知道竟找不到人。

　　宋满懊丧地打算收回目光，却在最角落的地方发现了一位探头窥视宫宴的少年。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宋满高兴地瞪大了眼睛。
　　可那位少年明明也看见了自己，眼里却没有一点波澜。
　　他是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宋满转瞬又想到那时的自己成日脸上都是灰扑扑的，闻君照认不出自己也是正常的。

　　“义父，”宋满轻拽住饮茶的蔺其邠，遥遥指着闻君照，道，“你知道那位公子是哪个府上的吗？”
　　蔺其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神情变了变，说：“阿满，他是皇上的五皇子。他虽是皇子，但出身不好，并不受皇上待见，你不要与他结交。”
　　宋满心里想着我也是个孤儿，哪里有资格嫌弃别人的出身呢。但面上他乖巧地应道：“知道了，义父。”

　　宋满想趁着如厕的机会去见闻君照一面，可不过低头抬头的工夫，闻君照就消失不见了。
　　说不遗憾那是假的，但宋满好歹知道了那人的身份，心中便也好受了许多。
　　后来，宋满虽然一直有听说闻君照纨绔的臭名，可他总觉得曾经出手给一个陌生人善意的闻君照不应该是世人口中那般的一无是处。

　　更让宋满意想不到的是，十一岁那年宴会上的一瞥居然成了他见到闻君照的最后一面。
　　知道闻君照身死冀州消息的当日，宋满在房间里闷头饮了不少酒。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是如此仓促惨淡的结局，假使一切能够重来，他肯定要毫不犹豫地走向闻君照并且尽力帮助闻君照。

　　或许真是老天开了眼，宋满在烂醉中听见了一道奇怪的声音：“您好，这里是‘事不过三’系统，您想要改变闻君照的结局，对吗？”
　　宋满登时清醒了，他听不懂“系统”这两个字的意思，更没在四周找到发出声音的人。
　　“我存在于您的识海里，您在现实世界中并不能看见我。”系统解释道。

　　宋满依旧感到一头雾水，可系统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他忍不住询问：“阁下是可以帮我挽回闻君照的死吗？”
　　“不错，”系统一板一眼地说，“再问您一遍，您愿意改变闻君照惨死的结局吗，哪怕这有可能要付出你的生命？”

　　“我也想问阁下一句，阁下如何能让我挽救他呢？”宋满虽然心动，但尚存理智。
　　在他看来，这个不知来路、说话奇怪的系统就像是人们口中常说会托梦、会指点迷津的“天神”。
　　宋满不信神佛，可事关闻君照，他还是想多了解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系统似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好骗”的青年那么难拐，他只得详细地介绍道：“系统可以给你提供三次让闻君照和你一起重生的机会，但是每一次重生时你与他都不会保留上一次的记忆，在这三次重生中，你可以竭尽所能地接近闻君照，帮助他改变他的结局。”

　　“每一次重生之间都会有一段间隔期，系统在间隔期会将你投放到另一个位面，也就是另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位面。你会在那里拥有一段新的经历，那些经历或许将来会帮助到你，”系统坦诚地向他摊牌，“但是，如果在三次重生之后，你依旧没能挽救闻君照，那么你将和他一起死去。”
　　“所以，您愿意为他冒这个险吗？”

　　宋满稍作思索，他心中实在放不下任何有可能拯救闻君照的机会，况且系统给他的不是一次机会而是三次机会。
　　脑中又一次浮现出少年在雪中与他初遇的那一幕，宋满坚定了他的想法：“我愿意。我相信事在人为，哪怕最后得到的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起码我也能问心无愧。”
　　系统注视着宋满闪闪发光的眼眸，由衷地祝福：“宿主，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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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这些片段像幻灯片一样在宋满眼前放映，其中承载的信息量有点大，让宋满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其实他就是宋满，宋满就是他。
　　难怪系统在一开始就与他说了“这个世界本就是您的归属”，而宋满之所以有着现代的记忆，是因为他在任务失败后被投放到了现代。

　　“系统，我有个问题，”宋满皱起眉头道，“起初的任务里面似乎没有我要攻略闻君照这一项吧。”
　　“宿主，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系统的语气陡然变得谄媚起来，“系统怎么忍心看您冒如此大的风险救闻君照却没有回报呢？你们俩连着纠缠了三世，这是旁人间可没有的缘分，系统也只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而已。”

　　宋满还想说什么，系统却直接选择了快进，将他推到了新的场景。
　　“都相处那么久了，怎么一遇到点事，你就是这个套路。”宋满在头晕目眩前先吐槽了系统一句。
　　看见眼前的吴进，宋满不再感到意外了。
　　第一世的他成功地应付过吴进后，同第三世一样跟着闻君照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中是那股熟悉的药味，但闻君照的举止却与第三世时有着出入。
　　他抬眼紧盯着宋满，像是在看一只已经落入其口的猎物。
　　宋满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格外凌厉，便躲避着不去看他。
　　“宋满，”闻君照还是点了他的名，并从袖中拿出一沓信纸丢在宋满的面前，说，“这是什么？”

　　宋满低头去看那信纸上的内容，发现正是今早他写给太子的信。
　　他在监视我的行动！一股寒意顺着宋满的脚底爬到他的心头。
　　闻君照满意地看到他惊慌的神情，说：“宋公子，你早上似乎不是这么和本王说的吧。本王记得……你与本王说，你是在园中散步，那这封明显是新墨的信又该如何解释呢？”

　　宋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起来很有压迫感。
　　他的不回答让闻君照彻底冷下了眸光：“看来宋公子是承认了自己探子的身份喽。”
　　一把短剑刹时对准了宋满的胸口，甚至还没等宋满说辩白的话，闻君照已经将剑深深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那种致命的疼痛只片刻就席卷了宋满的全身，他在眼前失去光亮前，道：“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
　　又一次经历了眼前的一幕，收拢意识的宋满终于知道了那日的噩梦不是空穴来风，原来这是第一世的自己亲身遭遇的事。

　　系统见宋满陷入了沉默，问道：“宿主，您还要继续看第二世吗？”
　　宋满理智上其实能理解第一世的闻君照直接处理了身份不明的探子，但感情上又觉得有些别扭。
　　但宋满并不是执着于过往的人，现下的闻君照对他视若珍宝，这便足够了。

　　不过，第一世的闻君照怎么看起来比这一世要凶残上许多？尽管宋满看到的只是很短的片段，他还是发现了闻君照的状态远不如现在来得正面。
　　恐怕这个疑问得等到看完第二世才能有答案，宋满于是说：“继续吧，我想看完我们所有的记忆。”

　　照例是经过两眼一抹黑的“导入”，宋满这次目睹了一个比第一世要长上许多的故事。
　　第二世的闻君照没有拆穿宋满的探子身份，宋满告诉闻君照“你的名字很好听”，他追去了冀州帮助闻君照解决了水患。后来两人一起躲过闻晔的刺杀，期间宋满为闻君照挡下了一剑又向闻君照表明真心，两人成功地在了一起。
　　直到这里，宋满就要以为这会与第三世是如出一辙的走向。

　　紧接着闻君照向宋满提出他想要夺嫡的念头，宋满却劝说他不要为了权力而犯险，希望他能和自己安稳幸福地生活。
　　闻君照权衡之下答应了宋满的请求，继续佯装着“闲散纨绔”，两人确实也拥有了一段无人打扰的静谧年月，可登上皇位的闻晔转头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闻君照打入牢狱。
　　宋满向闻晔和蔺其邠一遍一遍地求情，最终连闻君照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第二世只因走错了一步导致他们不能完满，宋满看完后唏嘘地想。
　　宋满很庆幸自己在这一世没有走错任何一步，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前两世的回忆在这一刻全部归于宋满的脑海，这些或苦或酸的过往见证了宋满与闻君照的三世牵绊，在宋满看来，它们是不可或缺的。

　　系统开了口，说：“宿主肯定想问我，闻君照为什么会在这三世里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吧？”
　　见宋满点头，它解释道：“人的身上本就存在着明暗两面，这些都是人的真实面目。宿主用三世不变的恒心与真心最终感化了闻君照，因此闻君照放大了他“明”的那一面。”

　　宋满想到有时候会在自己面前收敛爪牙的闻君照，赞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心悦闻君照，我愿意接收任何模样的他。对我而言，他的每一面都很好。”
　　“这边建议宿主可以将这种情话留给闻君照呢。”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恩爱的系统笑眯眯道。

　　“对了，”宋满又想起一茬，“这一世开始前，你不是告诉我要提高我与闻君照的牵绊值吗？那现在牵绊值已经满了吧。”
　　系统正色说出了令宋满咋舌的话：“其实早在这一世开始之前，您与闻君照的牵绊值就是满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一世你们之间的感情进度会那么迅速。”
　　“——他早就在等着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