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夜又逢末世人》倚栏观月

10、追杀

　　日光越发微弱，让人的心头泛起不安，入夜的超级商场，其实就是一座大号的凶宅，崭新的大理石地面不断的渗出过往残留的斑驳血痕，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幽幽的恶臭。

　　天马上就要黑了，遗迹内的黑夜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危险、死亡，必须尽快摆脱这些人，季默冷静道：“棒子给他们。”

　　霍秀秀对于季默的忍让非常得意，趁机得寸进尺道：“把唐刀也交出来。”

　　“不给，我是你爹啊，腆个大脸张嘴就要，真好意思。”舍命不舍财的胖子，骂骂咧咧的丝毫不惯着对方，霍秀秀更是被骂的咬牙切齿。

　　季默下意识瞄了眼人群大后方的货架，言橙橙应该还在昏睡，那就没什么好顾忌得了，他抄起拳头，卯足了劲儿闷像对面逼逼叨叨的霍秀秀，对方跟癞子头一样无耻，扯过身边的狗腿子就充当人/肉/盾牌。

　　因为拳风太快再加上出拳的人压根儿就没有收势，嘭的一下，被迫接招儿的国字脸壮汉瞬间天灵盖塌陷一角，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凹’字头。

　　霍秀秀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学生，竟然隐藏着疯狗一样的灵魂，不，疯狗起码还能叫唤两句，但是季默像个吃了哑巴药的大冤种，一句话都他妈没有，瞅准谁就拎着拳头往上冲，而且还满脸的愤懑。

　　刘一手更是将战斗值拉爆，嗷一嗓子暴躁的扯破上衣，光着膀子就冲向了乌烟瘴气的忏悔者阵营。

　　季默傻眼，‘你他妈这是干热了咋地。’

　　周遭的忏悔者不论男女老少，见到光膀子的刘一手扑过来，下意识都菊花一紧，哗啦啦的避让。

　　旁边的战五渣王胖子跟两个老大爷激战正酣，顺道兴奋的点评了手哥奇葩的干架风格，“小刀拉屁股，胖爷我算是开眼啦，这踏马就是兵书上讲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季默也兴奋的冲进了战斗的最中心，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名回归斗兽场的勇士，四周但凡喘气儿的，都已经贴上了猎物的标签，等着他亲手锤爆，这种无法无天的感觉，简直是太他妈爽了。

　　三兄弟鏖战正酣，只听大厅的南侧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都他妈给我住手！”

　　‘我曹，谁啊，瞎叫唤。’季默下意识看向斗殴人群的大后方，货架上依旧没什么动静，心里紧张的要命，这一嗓子可千万别把言橙橙吵醒了。

　　他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竟然见到了光着大膀子的手哥，话说把这货啥时候把裤子也脱了，干架而已，用不用这么全身心的投入。

　　大伙儿正纳闷的时候，刘一手宽大的身板后幽幽的爬出一截碎玻璃碴子，霍秀秀以及她的小姐妹一左一右的攥着凶器，架着手哥从厕所拐角走了出来。

　　季默狐疑的看着仨人，冲着手哥关心道：“兄弟，你咋被按住了？”

　　胖子原地淬了一口，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刘一手你大爷的，我们哥俩在这卖力气打架，你他妈跑厕所里玩命□□儿，你他妈该，早晚死女的手里。”

　　胖子似乎格外来气，冲着衣服还没穿利索的霍秀秀伸手嚷嚷道：“你，人不能让你们白玩儿，这牲口一天24小时随时都能上线，你掏点配种费就行。”

　　胖子也是个极品，但凡经他手倒腾的东西，骨头渣滓都得过过称，手哥了解胖子的德行，知道这把事儿是自己理亏，臊眉耷眼的解释：“我没注意，俩娘们下套勾我，只能说她俩太会舔了。”

　　霍秀秀手上有人质，哪里还用忍受冷嘲热讽，当即把玻璃碴子往手哥那皮糙肉厚的脖子怼去，血珠子顺着玻璃碴子就往外淌，“老娘最后说一遍，把唐刀交出来。”

　　胖子一时没了主意，总不能真的不管刘一手，他不自觉的看向季默，“大师 ，你看？”遗迹世界本就各凭本事活命，刘一手栽了，甭管什么原因，按规矩，结果都得由他自己承担，胖子也不好意思开口强让大师帮忙救人。

　　霍秀秀装模作样的拢了拢散落在肩头的胸，罩带儿，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季大师，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任何杀伤性武器都会诱发不安定因素，我是个弱女子，你们就算把唐刀交给我，对你们也没什么威胁，这样对大家都好。”

　　缩在角落中始终不敢吭声的女高中生露出紧张的神情，胆小怯懦的捏着嗓子好言相劝道：“季默，你还是把唐刀给他们，他们人多，而且都凶巴巴的。”

　　被俘的手哥，纵然身上就剩条裤衩，依旧对雌性动物充满了热忱，面对着楚楚可怜的女高中生，他瞬间又觉得自己行了，男人强烈的保护欲驱撺掇着他，干脆就忘了自己是咋折的了，“妹子别担心，这几个杂碎还不能把你手哥怎么招”

　　手哥扭头就骂霍秀秀，“来来来，往你手哥的大动脉上使劲儿，有种别怂。”

　　唐刀本就不是重要的线索，也不知道是癞子头从哪儿搞来的玩意儿，季默反倒是对霍秀秀手里的玻璃碴子十分感兴趣。

　　双方争执之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心头略显不安，不能再拖下去了：“把唐刀也给他们。”

　　胖子虽然不想放弃保命的武器，但是他更在乎刘一手的命。

　　“哐啷啷”，唐刀被胖子扔到远处的地面上，这把象征权力的武器，引得忏悔者们一窝蜂的哄抢。

　　季默三人打算趁乱离开，哪成想呼啦啦围上来十几个人，“去哪儿啊？”

　　霍秀秀指着胖子和手哥，“你能走，你也能走，但是他不行。”对方贪婪的眸子盯向了季默。

　　胖子怒斥：“骚娘们，别给脸不要。”
　　手哥更是满脸的怒容，招呼着就要动手。

　　霍秀秀仗着人多，十分嚣张道：“季大师，我劝你还是留下的好，这两个家伙护着你，无非是想让你保护他们，眼下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人多，在一起才更安全。”

　　原来扣下我是为了给他们当护身符，季默瞬间有些后悔交出唐刀，眼下手无寸铁，对方却人多势众，再纠缠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不幸中的万幸，言橙橙没有落入这些人手中，她性子娇烈，天生就不是受委屈的姑娘，“好，我跟你们走。”

　　“等等，带上我~”干憋沙哑的声音从地面上飘来，一双皮包骨头的枯手抓着霍秀秀的鞋梆子不肯撒手。

　　霍秀秀一脚踢开‘老相好’癞子头，满脸嫌恶的啐了口吐沫：“去死吧，老娘在外头好歹也算是一枝花，竟然白让你这个杂碎占了几天的便宜。”

　　说话间，霍秀秀扛起唐刀，恶狠狠的剁向风烛残年的癞子头，只听嘎嘣一声脆响，癞子头身首异处，彻底没了进气。

　　有道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刹那间，天地昏沉，黑夜如约而至。

　　季默被软禁在二楼的帐篷内，而帐篷的四外圈又一次坐满了人，至于王胖子和刘一手则被五花大绑，直接丢到了扶梯口儿，霍秀秀八成是想把哥俩丢给怪物当开胃的前菜。

　　昨晚用来保命的灯笼早就灭了，季默心里清楚，自己压根儿就不是个正儿八经的法师，如今一堆人傻呵呵的围着他坐在这儿，简直就是在原地等死。

　　“哒哒哒，哒哒哒……”
　　诡异的弹响打破了黑夜的沉寂，走廊的尽头似乎传来高跟鞋奔跑的动静，都这个时间点了，谁这么大的胆子，还在商城里四处乱跑。

　　霍秀秀一巴掌扇向身边的女高中生，横眉立眼的诘问：“是不是你的人？”

　　胆小怕事的女高中立马跪在地上委屈起来：“秀姐，不是我，不是我的人。”

　　一旁的方老师开口帮腔：“秀秀妹子啊，真不是我们干的呢。”自从姓方的色批被女高中生给阉割后，就变得有点男不男、女不女。

　　那会是谁呢？还没等大家弄清高跟鞋动静的来源，二楼的整个地面开始颤动起来。

　　霍秀秀紧张道：“地震了？”在剧烈的震颤下，她一个没站稳，手中的棒子“哐啷啷”落地，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不妙！季默一跃钻出帐篷，与此同时，一记千斤重击落在刚刚的帐篷上，地面登时就砸出一个大坑，很多反应慢又没什么警惕性的忏悔者直接被砸扁，活脱脱变成了下雨天被压死在马路上的青蛙，四脚朝天，干瘪且狰狞。

　　黑暗的环境中，季默感受到对面似乎站着一只庞然大物，从它身上泛出的微微荧光可以判断，那是一只浑身龇毛的巨猿，面对如此量级的怪物，谁硬钢谁就是傻子。

　　他猫着腰迅速往前方移动，谁成想刚跑两步，正前方突然传来“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像是高跟鞋急促奔跑的动静，而且来者人数不少。

　　点背喝凉水都塞牙，腹背受敌之际，他唯独担心货架上昏睡的言橙橙，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要是醒来发现身边就一个人了，一定会害怕吧。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恍惚在一片混乱的叫喊声中，听见铁器摩擦地面的脆响儿，好像是被霍秀秀抢走的大铁棒子。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巨猿咆哮险些将季默的耳膜震穿，只觉头顶一阵劲风呼啸而来，模模糊糊的瞥见一只巨大的脚掌轰然落下，终于，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让他摸到了乱窜的大铁棒子，季默奋力挥动手肘，径直将棒子扔下扶梯。

　　金属和台阶之间产生了强烈的撞击，声音大到二楼所有人都能听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季默头顶的巨大脚掌也调转了方向，“咣当”落在了距离季默不到半米远的前方。

　　又一阵劲风刮过，巨猿呼啸着跌下扶梯。

　　他赌对了，巨猿袭击人群的目的不是为了狩猎，而是想要回大铁棒子，言橙橙从走廊摆件上拽下来玩儿的棒子，原本就攥在巨猿的手中，这巨猿八成也是此间老板用生化实验创造的怪物。

　　“哒哒哒哒……”急促细密的脚步声冲着这边蜂拥过来。

　　糟了，动静弄得太大，竟把诡异的高跟鞋也引了过来，季默下意识屏气凝神的趴在地面上装死，惊惧的看着一双双锥子般锋利的高跟鞋游走在他的身边。

　　忽然，一张精致且透着荧光的大脸骤然怼到他面前，幽幽的冲他笑道：“你认识119号吗？”

　　季默吓得一哆嗦，猛地坐直身子，往后蹬着窜了两步，险些从二楼直接掉下去，刚刚在巨猿的冲击下，通往一楼的扶梯已经彻底断裂，他的身后此刻就是悬崖峭壁。

　　“你认识119号吗！”对方的声音骤然变的凄厉，惨白的大脸还有点神经质，似乎随时要杀人灭口，而问问他就是走个流程。

　　季默冷汗浃背：“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认识！”杀手抬起锋利的高跟鞋，冲着季默的前胸就戳了过来。

　　“啊~”

　　季默张开嘴刚想大叫，没成想对方竟然先叫了起来，“啊？什么情况？”

　　“呲啦，呲咔”
　　恐怖的高跟鞋杀手竟然变成虚影，惨白的电子脸180度扭向后方，在闪动跳跃的光线下，只见一妙龄少女提溜个空水盆冲着季默抛媚眼，“小默默，你有没有想我呀？”

　　季默激动的爬过去，乖巧的躲在言橙橙身后：“橙橙，你醒了。”

　　言橙橙似乎有点不满意：“不是告诉你大晚上别乱跑嘛。”说完又嫌弃的瞥了眼零部件进水后彻底短路的高跟鞋杀手，“跑出来偷腥也就罢了，居然挑这么丑的下手，你也真是不挑食。”

　　果然，还是改不了喜欢即兴演一段的毛病。
　　季默乖巧配合道：“奥，我以后不乱跑了。”

　　言橙橙非常满意：“懂事。”

　　附近的杀手正闻声而来，细密的高跟鞋动静越来越近，此地不宜久留，面前已经短路的高跟鞋杀手似乎非常执拗，不死心道：“你认识119号吗？”

　　言橙橙没好气道：“认不认识的，关你屁事。”

　　“嗤啦~”高跟鞋杀手彻底灭火，死于言某人手上没喝完的半瓶气泡水。

　　季默愕然，这么高端的智能产品，连杀人都会，居然不防水，简直是天大的BUG。

　　二人在黑夜中急速奔跑，季默完全看不见前方的路，但他的身边是言橙橙，这姑娘似乎光凭感觉就能找到自己需要的路，他只管跟着跑，开心的像个拿着零花钱去买雪糕的孩子。

　　季默彩虹屁道：“橙橙，你白天无聊的时候东张西望，原来是在记忆路线。”

　　言橙橙：“不然嘞，看帅哥嘛，这里也就你还勉强凑活，值得我看看。”

　　奔跑中季默偷偷面红耳热起来。

　　二人绕道另一侧扶梯，逆行而下，又回到了一楼大厅的货架附近，言橙橙一个翻身钻进货架，季默也紧随其后。

　　“大师，你们可算回来啦。”是王胖子的声音。

　　季默担心道：“胖子，手哥呢？”

　　刘一手押着嗓子回话：“大师，我在，橙橙妹子把我扛回来啦。”

　　季默揪着的心终于落地，手哥和胖子都安全的躲在对面的货架上，他侧脸看向身边的言橙橙，发自真心的感谢她做的一切：“橙橙，谢谢你。”

　　言橙橙自顾自的嘟囔着：“踩高跟鞋的杀手八成是商场老板派来给119号报仇的，晚上我们行动不占优势，千万不要乱跑，我睡了……”

　　季默赶忙保证道：“橙橙别怕，我会守在你身边。”

　　没等他把话说完，言橙橙再次陷入沉睡，均匀的呼吸传入季默耳中，是那样悦耳和舒心。

　　急促的脚步声上上下下交叉，时常伴随着忏悔者被屠杀的喊叫，这场猫抓耗子的游戏耗时半宿，终于在午夜来临的时候暂时平息。

　　季默反复思考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言橙橙虽然是最可疑的人，可季默并不怀疑她，他甚至十分笃定，这个聪明勇敢的姑娘，一定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才被卷入遗迹世界。

　　言橙橙曾经说过，遗迹世界内一定要遵守此间主人的规则，才有希望能活下去，那如果想要离开的话，就一定要找到商场老板提示的隐藏的盲盒，想找到盲盒就要借助从商场老板那里搜到的工具。

　　卦象上九，白贲，无咎。季默仔细的琢磨起占卜的卦象，白色发光的宝物除了言橙橙带回来的灯笼，说不定还有她口袋里的三棱锥名牌。可三棱锥能有什么用途呢？

　　忽然的福至心灵，让季默猛然回想起读书时，物理老师曾经拿着三棱锥在班级粗糙的白墙上折射出彩虹，那景象简直美极了。

　　可是眼前漆黑一片的商场，并不符合基本的实验条件，等等！这里有光。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现。现在整座盲盒城唯一的光源，就是高跟鞋杀手们冒荧光的大脸。她们的电子脸全都是先进的智能屏，反射的光也最接近天然无刺激的日光。

　　工具和使用方法都已经找到，可季默的内心陷入巨大的纠结，不论是高跟鞋杀手，还是凶残诡异的怪物，他们似乎都被刻意的驯化过，怪物们从不主动去触碰商场里摆放的盲盒，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要安心的躺在这里，一定能平安无事的度过今晚

　　但是今晚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意味着失去一次机会。可要是贸然出去了，就意味再也没机会安全返回货架，而且随时都会有被怪物和杀手干掉的风险。

　　等死还是找死，亘古不变的难题。
　　季默压低嗓音，试探性的询问着对面货架的伙伴：“睡了吗？”

　　手哥：“没。”
　　胖子：“我也没，睡不着，想我爸妈。”

　　季默小心翼翼的商量：“能不能拜托两位兄弟陪我出去一趟，我想调查清楚一些事情，或许有机会能找到隐藏款盲盒。”

　　王胖子有些犹豫：“大师，白天去不行吗？”

　　白天他不是没想过，但白天日光过于充足，他需要将三棱锥放到特定的黑暗环境中，“天亮后商场的情况可能更加失控，而且黑暗的环境更加方便我观察工具的使用效果。”

　　对面的货架陷入沉默。

　　季默明白生命对于人的可贵，每一次午后的阳光，雨后的彩虹，秋日的海棠，初春的柳条，都值得留恋。他没理由强迫别人跟着他冒险，仅仅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他孤身翻下货架，临走前贴心的将昏睡的言橙橙藏进盲盒堆中。

　　尽管已经听不到高跟鞋的动静，但是他就是知道，这群杀手依旧在躲在附近盘桓，他摸索着往前走，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到展柜的角落。

　　“大师，你咋说走就走，也不跟兄弟们商量一下。”
　　王胖子极具亲和的调子，让季默紧绷的神经放下，就连受伤的刘一手也跟了过来。

　　手哥狗狗祟祟的猫着腰：大师，你是咋计划的啊？

　　对于两个朋友的到来，季默非常开心，原来有朋友的感觉是这样，他柔柔湿润的眼眶，哑着嗓子：“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

　　王胖子：“得，有你这句话就成”
　　刘一手：“我们哥俩儿听您吩咐。”

　　虽然看不见二人的表情，但是从这一刻起，季默很确定，他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