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在鬼船活下去》鸢尾见花

76、第四夜·人间惨剧

　　“其实……是我弟杀了我妈。”

　　胖哥的这句话，像是一个炸弹，落在林灵耳边，炸得林灵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

　　他的意思是……瘦子杀了他和胖子共同的妈妈？

　　胖哥抬起头，脸色十分难看。

　　这是他一直深埋内心的心事，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一直在压抑自己痛苦的回忆，他的经历让他的记忆永远被困在悲哀的色调里面，在小时候便目睹了母亲杀死父亲的事情，在成年之后，又经历了弟弟杀死母亲的变故，这一切让他十分疲惫，他曾经尽力想要摆脱这可怕的原生家庭，但是没想到出走半生，还是没能逃出自己的命运。

　　“嗯，那年我还没回家，但是我会定期寄生活费回家，虽然和家里的联系不多，但是逢年过节会给我妈打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在我弟坐牢的时候，我妈曾经四处借钱，到处打点，好不容易让我弟能够争取早点出狱。本来以为接下来的生活会慢慢好起来，但是在我弟出狱之后还是死性不改，甚至在家里啃老，再也不肯去上班，甚至还从狐朋狗友那边染上了吸毒，他开始和我爸一样，疯狂搜刮家里能卖的东西，就为了去买毒品……”

　　“啊这……”

　　“我妈和他的矛盾越来越多，她曾经想把他关在家里戒毒，但是根本没用，你知道吸毒的人，只要有第一次，这辈子都很难戒掉。那天我弟直接打破窗户从三楼跳下去，他就算断了一条腿也要趴着去买粉……”

　　“……”

　　“根本控制不了他，他还会和我爸一样打我妈，威胁我妈给他钱，让他去买毒品。他越吸越多，刚开始只是吸入性的，后面变成了注射……他骨瘦如柴，浑身都是针孔，皮肤也因为吸毒烂了很多，但是我妈一直觉得她能够让我弟改邪归正。最后一次吵架，是他毒瘾发作，我妈怎么都不肯给他钱，争吵之中，他就错手杀了我妈，把我妈身上仅有的254元拿去换粉了……”

　　林灵听着胖哥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说着当年的事情，不由得心寒了几分。

　　“后来我接到电话，赶回家的时候，我妈身体都已经凉了，他还坐在旁边吸毒……”

　　胖哥摇了摇头，表情十分悲凉。

　　他是为这个家庭感觉到可悲，也为自己可怜的母亲感觉到悲凉。

　　他的母亲啊，一辈子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在丈夫生前一直被家暴，在丈夫死后，还要被儿子拖累。黄赌毒，她的丈夫和儿子被其中两个连累，她也被害惨了一生。

　　“……你没有报警处理吗，他杀了你妈妈。”

　　“报警？”胖哥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杀了我妈，但他也是我弟。”

　　“……”

　　“或许我们都是那个男人的坏种，我们身上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我们天生就是坏人。”胖哥说着，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眼神里闪烁着些许泪光，“或许在妈妈看来，在我弟弟吸毒的时候，她曾经的二儿子就已经死了，所以我妈的魂魄才会跟你说李恢在很多年前就死了……他吸毒之后，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确不能说是一个正常的‘活人’了。”

　　“你包庇你弟弟，对你妈妈就公平吗。”

　　“不这样又能怎样？我已经失去了两个亲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了，我不能再看着他因为杀人被判死刑。”

　　胖哥转头看着林灵。

　　他的表情，带着痛惜，也带着身不由己。

　　他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也没办法让母亲复生，他曾经怨恨母亲杀死了父亲，所以这些年对家里的变故总是充耳不闻，但是当母亲真的死了，他却又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可怜，以及这个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对母亲的爱。

　　太迟了。

　　这一切都太迟了。

　　她已经死了，死在了他无法亲手为她报仇的情况下……

　　听完胖哥的遭遇，林灵也沉默了。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宿舍看到的那个可怜的老奶奶，她的背影是如此落寞，没想到她背后的命运，更是让人心疼。

　　她曾经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也是一个乐观单纯的少女，只是因为看错了人，就这么赔上了一辈子，最后徒留一缕魂魄滞留在鬼船上，等待着儿子，希望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做点什么，但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保持着一个小小的结界，在这小小的结界里，织着永远不会完成的毛衣。

　　她的时间，早就已经停止了。

　　“……李恢真不是个东西。”

　　“嗯，但是没办法，他是我弟弟，如果我妈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他死掉。”

　　“所以……你们就给她简单举行了葬礼。”

　　“嗯，对外我们就说是我妈突发疾病走的，很简单地解决了后事，卖掉了之前的房子，从那之后李恢就跟着我谋生。”

　　“他还吸毒吗？”

　　“戒不掉，已经到注射的程度了，很难戒掉了，如果强行把他关在房间里不给他毒品，他很可能会毒瘾发作死掉……我打算带着他去□□门诊看看，听说□□是一种替代药品，能够帮助他这种人慢慢戒断，实在不行，打算把他送到戒毒所去。”

　　“我猜他应该不愿意吧。”

　　“刚开始是不愿意的，甚至还想逃走，但是他打不过我，他想跑，就会被我打断腿，几次之后他就不敢了。这次出海，我本来打算赚一点钱然后把他送去好一点的戒毒所……没想到在船上他死了。”

　　胖哥说着，摇了摇头。

　　“也是我的问题，长兄为父，我这个哥哥从来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是有责任的。”

　　林灵叹了口气。

　　这个扭曲的家庭里，四个人都是不幸的，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天伦之乐，好赌的父亲，懦弱的母亲，冷漠的哥哥，吸毒的弟弟……幸福的家庭都是千篇一律的，但是不幸的家庭真的各有各的不幸，像这么糟糕的家庭，真的可以说是人间惨剧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们过去吧。”林灵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哥，现在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我们得找个办法活下去才行，不然我们估计得永远都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