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书禺

2、记忆的匣子被打开

　　于扬彻底失眠了。

　　虽然号称情感大师，但她的感情其实是一团糟。自从结束了那段恋爱，她一直无法进入新的感情。以至于家人朋友怀疑她有心理疾病。

　　为了不让他们这样看她，她顺从地与他们介绍来的男人见面。

　　大概一周前，她在公园与不记得是第几个的相亲对象面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氛围平静，并没有情感的流动。

　　男人用手扶了她的腰，她皱了皱眉，但没有立刻闪躲。男人眼里露出精光，急忙贴了上来，问她要不要去树林深处走走。

　　于扬冷漠地笑笑，然后挥手说了拜拜。

　　她对付男人游刃有余，但却没有人再能让她心动。

　　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于扬绞尽脑汁地想。

　　越是想，过去的回忆越是清晰。

　　于扬睁着大眼，渐渐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记忆里的人穿着黑T和牛仔裤，干干净净的短发在风中飞扬，面容白皙，却总是一副疏离的神情。

　　李涵。

　　她想起了他的名字。

　　刚进大学校门，他便以全校最高的分数和高于普通人的长相，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而他过于安静的性格和一直摆出的冷漠脸，又劝退了她们。

　　这其中却不包括她。

　　有一次上实验课，她搞错了步骤，却偏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离得最近的就是邻桌的他，她抱着微渺的希望小声求他把结果借来看看，他竟真的把本子摊开来给她看。

　　那时，她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那么的不可接近。

　　后来她便想各种办法靠近他。

　　实验课上请教问题。

　　和他加入同一个社团。

　　和他选同一节选修课。

　　全班同学都知道她喜欢他。室友们也积极地帮她打探消息。

　　第一个学期，她发消息：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没有回应。

　　第二个学期，她发消息：要不要一起爬山。没有回应。

　　第三个学期，她发消息：要不要一起看球赛。依旧没有回应。

　　来到第四个学期，某个室友打听到他会拉大提琴。于是她拿着两张古典音乐会的门票去找他：要不要去听音乐会？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是一种探究的眼神。

　　她的心里像打鼓，不知道他到底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她听到他笑了一下，然后说：好。

　　第四个学期末，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全寝室敲锣打鼓，笑着说终于把她送出去了。可她却笑得很勉强。因为在一起的第二天，她便听说，他选了另一个女生做建模比赛的搭档。

　　因为她的成绩好，而且更有经验。他这样解释。

　　她勉强的笑笑，接受了。

　　第五个学期，她一反常态，拒绝了所有玩乐的邀请，天天泡在图书馆。大家都说，和年级第一谈恋爱，她也学会上进了。可只有她清楚，她只是不想再当他的选项中被放弃的那一个。

　　最后一年，大家开始为前途奔走。

　　他们也面临着选择。

　　终日的苦学显现出效果，她的综合成绩碰到了保研的门槛。

　　他必然是选那个最好的学校进修，可她却只有两个选择。

　　一个不算太好的学校A，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另一个还算不错的学校B，两人相隔万里。

　　“当然是选A了。”

　　当她询问他的意见，他淡淡地说道：“这样我才能帮你。”

　　“可你为什么不能跟着我去B呢？”她忍了许久的问题，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露出了一种看小孩子玩闹的表情。

　　“你怎么会这么问？”仿佛她迁就他已是稀松平常的事。

　　“没什么。”

　　她第一次开始心疼自己：为什么她把自己活得那样累，却还是无法得到一次偏爱？

　　他们开始了第一次冷战。与其说是冷战，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战斗。她的热情被耗尽，委屈像瀑布一样迸发出来，却都是朝着自己。

　　夜深人静，她一边哭着恨自己不争气，一边又奇怪为什么自己只能得到一点点爱。

　　总是选择最正确的那一个选项，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终日躲在宿舍里不出去。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反常。

　　他问：“你怎么了？”

　　她回答不出来。

　　他又说：“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你不是很乖的吗？”

　　她心里像有一团火苗被点燃。她发疯似的大喊：“我就想闹别扭，我一点也不想变乖！”

　　他们不欢而散。

　　回去后，室友对她发出邀请，一起去看演唱会。很久不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她同意了。她和室友们一起在人群中大声跟唱，发泄心中的不满。她注视着周围的荧光棒，想：真好，在这里，即使我跑调了也没人会知道。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不喜欢音乐，每次都在音乐会上听得昏昏欲睡。

　　可后来才发现她只是不喜欢音乐会。

　　她只是觉得她应该喜欢那种高雅的东西。

　　从演唱会回来，她收到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统统都是他打来的。

　　他对她说，还有第三个方案，她可以去考研，继续和他上一所大学，他会帮她一起考的。

　　她摇头说不要。

　　那时，她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颤抖的不安。

　　“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想要有人倾听她的心事，她想要有人可以坚定地选择自己，她想要自己的付出收获同等的回报。

　　可她又清楚，他做不到。

　　因为他是无比理智的人，只会选择最优解。

　　她一直都了解他。

　　她对他说：“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高塔。我跳下了我的高塔，爬上了你的高塔。可是我好累，我不想继续了。”

　　“你说什么？”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哭腔，却又不太敢相信。

　　“我们分开吧！”她说。

　　他挂断了电话，没有任何回应。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按下了删除键。

　　A校和B校，最后她都没有选。她不是苦读的料子，以她的性格，去了也只是混学历。

　　她应聘了C市的一家新兴企业当hr。由于成绩不错，她谈到了高于平均水平的薪酬。

　　毕业典礼上，她远远地看着他作为优秀毕业生领奖，心情平静。

　　他是那么引人注目，可她只是一粒渺小的沙，藏在人群里，普普通通。

　　毕业聚餐，他意外地出席了。

　　他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所以大家对他的好奇溢满了房间。大家的眼神在她和他身上来回游走，目光中充满了八卦。她不想听到大家的议论，于是推脱肚子疼早早离开。

　　室友们回来的时候，她在床上戴着耳机装睡。

　　室友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大家的去向，也许是看她睡着了，她们小声讨论起他来。

　　“好奇怪啊，放着那么好的学校不去，偏偏去B校……”

　　恰好说到这一句，恰好她耳机里的歌放完，恰好被她收进了耳朵。

　　怎么会？

　　心酸、委屈、不甘涌了上来。

　　她百感交集，这又算什么？在她放弃他以后，他拥有了第四个选项：由他，去找她。

　　虽然闭着眼，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冒。她忍不住痛哭出声。

　　可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啊……

　　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她从宿管阿姨那里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没有写名字，可她就是知道，那是他给她的。

　　打开信封，他留给她了一句话：我从我的高塔上下来了，可你垒高了你的塔，我追不上你了。

　　那一天晴空万里，她的心里却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