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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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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姑苏蓝氏的营帐顶。
身上盖着的被子和身下柔软的床铺,让魏无羡这才意识到,蓝忘机把他带回来了。
魏无羡意识回归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溯洄有没有放在自己心口,他赶紧将手摸向心口,许是见魏无羡清醒了,罗盘的指针也应和地发出微微声响。
幸好,幸好,溯洄没有丢。
那蓝忘机,究竟知不知道魏无羡的秘密?
魏无羡偏过头去,只见几步之外的桌案面前,坐着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老朋友,营帐里并没有蓝忘机的影子,那位老朋友听到床榻发出响声,这才看向魏无羡道:“含光君不在,我让他去拿药材了,毕竟相比之下,姑苏蓝氏能用的药材更多一些。”
蓝忘机既然走了,魏无羡也就暂时不用再在这位老朋友面前装,连忙坐起身,却发觉他的手腕脉门上,正插着一根银针,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道:“温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情面无表情道:“中午不是你,带着云梦、姑苏和兰陵的三家修士,破了温家攻打金氏的包围圈么。”
魏无羡大致知道了温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想到之前的事,还是忍不住担心道:“所以你一直就在这群人里面?俘虏之中,也有你们一脉的人?其他家族的人就这样放过你了?诶,那你弟弟呢?他应该没上战场吧?”
温情擦着自己的刀具,闻言神情也不变,道:“阿宁一直跟着我,不过,含光君替我们做了担保,把我们从那群俘虏的手下领了出来,我们家的人都没什么事。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专属于姑苏蓝氏的特殊医修。”
她眼见魏无羡面上不似作伪的、替友人担忧的神色,从桌案前起身,带着自己的工具坐在魏无羡面前,道:“与其担心我们,倒不如说说,你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无羡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垂下头道:“个中缘由,你不是比我还要清楚,当时可是你亲自动的刀。”
温情叹了口气,又把余光瞥向营帐门口,确定外面没人了这才压低声音道:“是,当时是我亲自替你动的刀,可事后我已经把所有能替你缝补伤口,止血止痛、愈合伤疤的药材都用上了。按理说,即使你下山之前的身体很虚弱,可你若能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养上几个月,不可能到今日这种地步。”
魏无羡沉默地垂着头,没有说话,温情见此继续道:“可你现在呢,丹田处尽是怨气。我刚才趁你昏睡,已经当着含光君的面为你诊治过,我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什么,可以我的医术来判断,你分明已经不是活.....”
她的话还没说完,魏无羡就坐直身子,边把余光瞥向了掀开门帘进了营帐的蓝忘机,边大声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温姑娘,我不就是这些天没休息好,又动用鬼道动用太久了,所以一时之间体力没跟上来,就睡着了嘛,蓝湛,你说对不对?”
温情暗暗给魏无羡递了个警告的眼神,可魏无羡不为所动,蓝忘机微微叹了口气,目光里难掩心痛,魏无羡自觉心虚,看着蓝忘机先是安慰一笑,然后又默默移开了眼神。
趁着蓝忘机还有几步才能走近,魏无羡压低声音道:“我说温姑娘,你是如何做到,把针往我这里扎的?”
温情正准备拔针,见此道:“我触碰不到你,是含光君亲自替你扎的,我在一旁只是做个指示。”
魏无羡突然就愣住了,他缓缓地扭头去看蓝忘机,只见蓝忘机面色平常,将药放在温情旁边的桌案上,道:“魏婴,抱歉,方才我去门口取了药材。”
若非可以,蓝忘机真的不愿离开魏无羡半步,可温情反复强调这几味药十分重要,不可假以人手,蓝忘机这才不得不短时间内,将魏无羡托付给温情照看。
魏无羡却明白温情此刻的用意,于是他微微扬起无甚血色的脸,抬头微笑着看向蓝忘机道:“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嘛。再说了蓝湛,你既然都请温姑娘来帮我看病,那自然也是信得过她并不会害人的,不是吗?”
魏无羡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蓝忘机的表情,蓝忘机的表情还算平常,隐隐带着几分担忧,如果他真的知道了魏无羡的隐情,绝对不会是这般神态。
所以魏无羡能大胆猜测,虽然蓝忘机方才是亲自为他扎的针,可因为溯洄在自己心口,它又因为是从魏无羡身上剥离下来、和魏无羡的魂体极度契合的法器,那它短时间内,做出魏无羡脉象还在的伪像,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否则,蓝忘机应该在魏无羡刚才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追问魏无羡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为何反常之举颇多了。
见魏无羡已经醒了,蓝忘机先是坐在魏无羡的床边,为魏无羡的后腰垫上他的枕头,而后又将药碗端过来。魏无羡看了一眼浓黑的苦涩汤汁,心道药汤这玩意,就是温情开着让蓝忘机安心的,实际上它对魂体的作用,就犹如寻常人喝白开水。
可是为了能让魏无羡,在蓝忘机面前不再露出更多破绽,魏无羡无法,只好捧着碗一饮而尽。
谢天谢地,这药碗是蓝忘机亲手拿来的。
看蓝忘机这反应,应是对温情姐弟和魏无羡之间隐瞒的秘密毫不知情,魏无羡这才暗暗放下心。蓝忘机见魏无羡把药喝了,就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黄色的枇杷果。
魏无羡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接过枇杷就往嘴里塞,道:“诶!蓝湛,这个季节,这个地方,哪来的枇杷?”
蓝忘机道:“是彩衣镇上的枇杷,我一直放在乾坤袋里,用灵力保存着。”
魏无羡一边咀嚼着,一边面露怀念,不住点头以示好吃。
实际上,如果魏无羡不这么做,恐怕下一步他就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所有情绪,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理智告诉魏无羡,不可以,不行。
见魏无羡安心喝完药,吃着枇杷,蓝忘机把目光转向温情,道:“温姑娘,魏婴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温情没有说话,而是拿过一旁摊开的一本竹简,示意蓝忘机去看。
竹简虽然有些老旧泛黄,但上面的字迹却还算清楚,详细写着关于怨气入体后的种种症状。
魏无羡生怕温情唬弄不住蓝忘机,也伸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
大量怨气入体之症:通体透明若魂灵 脉象虚无 碰不得寻常物事 治愈方法未知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上面写道:有极个别病例,能触碰到与病人羁绊深刻之人,原因不详,还待考究。
魏无羡看着竹简上老旧的太阳纹,再看向温情,暗叹这场戏还得他们两个配合好了,继续演下去,道:“呃,温姑娘,所以我如今病症的原因就是这个?”
蓝忘机此时端着两杯茶走了过来,魏无羡生怕温情再说出点什么惊天之语,只好趁着温情还未回答的时候,笑着让她接茶。
温情抿了口茶,话题一转,开口道:“魏公子如今所有的症状,均符合竹简上的记载。这竹简是岐山温氏流传下来的古医书,如若含光君怀疑其真假,可随时找人一辨。此外,我已经替魏公子看过了,魏公子如今体寒、偶尔脉象虚无,碰不到除了含光君之外的任何人,以及无法吸收灵力,皆是怨气入体,阻碍灵气养神的表现。”
蓝忘机也瞥见了竹简上的字,黯然道:“温姑娘医术过人,对此也无治愈之法吗。”
温情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魏无羡悄悄向她使着眼色,道:“很遗憾,早些年,我曾遇上过几个这样的病例,即使对他们辅以灵药,怨气外逼,终究也无法将怨气完全清除干净。他们之中,体质和运气好的,会减少数十年的寿命,运气不好的,怕是熬不过数月,就会被怨气完全反噬,因为怨气聚集之地,易招来非人之物,如若病人没有强大的灵力修为,只怕.....”
她表面上说的虽然委婉,但还是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以上判断,只是针对活人吸收怨气一事。至于本来就成了鬼的,这些自然都不是既定结局。
但温情行医数年,见过的这样的病例并不算多,因此她也说不准,以后魏无羡会不会就是这样了,所以温情并未把结论下的太过绝对。
她大概猜出了,魏无羡为鬼的八成原因,可是她却不能说出真相。
当年在她替魏无羡剖丹后没过多久,据说温晁就抓住了魏无羡,温晁此人行事高调,又与魏无羡互为死敌,在对魏无羡做下那种事情后回到岐山温氏,还同跟他交好的几个温氏公子之间大肆宣扬。
温情温宁姐弟虽然对这件事极为痛惜,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今日泽芜君先行找到温情一脉人,在替他们往后的身份做了担保后,正式向温情提出了亲自诊治魏无羡的条件。温情虽然对此有疑,可联想最近岐山温氏,在战场上所受的报复手段,因此不难猜测,是魏无羡的手笔。
孽因招孽果,温情身为局外人,也只能道一声叹息。
瞥见魏无羡淡然的神色和蓝忘机悲痛的神情,温情不由得安慰道:“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诊断过这样的病例了,那些病例都有个共同点,神色厌郁,悲观避世。但我看魏公子现在的精神好得很,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她在心里默默了说了句,抱歉,是我能力有限。
医者,难医亡者。
蓝忘机沉默许久,道:“若是弃了这鬼道术法不用,再辅以灵药调养经脉,可否有一线希望?”
魏无羡轻轻扯着蓝忘机的袖子,道:“蓝湛....”
温情又叹了口气,今日怎么会叹这么多次气,往年替阿宁操的所有心,加起来都没今日遇到的这件事这般难办,道:“含光君,你午间也给魏公子输过灵力,可感知到内里灵脉,有将这灵力缓慢吸收?”
蓝忘机摇了摇头,道:“没有。”
温情道:“这就是了,现如今战线已快推进不夜天城,想必不出一年左右,战火就会平息,若魏公子能熬到战后,我再想想办法,为他根治怨气之症。”
蓝忘机起身致谢:“有劳温姑娘。”
魏无羡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帐外有人来报,说泽芜君来找含光君议事。
蓝忘机又看向魏无羡,目光里满是不舍,魏无羡只好笑着说:“好啦,你哥找你,我又怎么好把你留下呢,去吧去吧,我就在这儿好好待着,等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饭啊。”
别的不提,怎么安抚蓝忘机,他魏无羡可是门清的很。
见蓝忘机走远,温情这才起身,坐在桌边,手里的银针一下一下戳着桌子,对魏无羡道:“为什么瞒着他。”
魏无羡刚才还上扬的嘴角顿时收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也瞒着他吗。”
温情收了笑,道:“当初是你让我和阿宁起誓,不得向第四个人言及此事。而且,你以为我当年在温若寒座下,仅凭医术就能入了他的青眼吗?”
魏无羡故作惊讶:“啊,难道不是这样吗?温姑娘,您可是岐黄神医,既然您猜到了,又何必替我找补,除却咱们当初说好的那件事,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一直瞒得住,不是吗?”
温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既对你自己的情况,早就一清二楚,那为何不自己去说。”
魏无羡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榻边,望着帐篷的顶部,神色恹恹:“蓝湛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温情很是无语,可终归这是蓝忘机和魏无羡之间的事,她不好多说什么。
但她还是劝说道:“说与不说,是你们之间的事,身为医者,我会遵守同你当初的约定。可含光君于我们这一脉人有大恩,他也对我很有信心,不然也不会和泽芜君一同亲自将我们保下来。你也知道,他这么费尽心力,究竟是为了谁。”
魏无羡哪里不明白这个,只好闷闷回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岐黄一脉的医术再高,能医的也只是活人。”温情收了东西,想到什么,道,“你在战场上用的那两件法宝,阴邪至极,劝你少用。”
“哎哟,您还是老实的诊您的脉吧,打仗的事情本来就不该由你操心。”魏无羡转了个身,正准备以睡觉休息这个由头,把温情打发走,就见帐外一个人影,对着里面喊道:“阿羡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