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闺中人》灰橙

27、27

　　杨微当时被吓得三魂离了七魄，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浑身上下只有瞳孔在地震。等她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人渐渐地从恐惧变成了愤怒，蹦起来怒吼：“蓝、耀、离——你想要干什么？！你是闲大了吗？”

　　他施施然从脸上把面具剥落，花里胡哨的面具轻轻攥在手里，脸上挂着淡薄有趣的笑，“这样就吓着你了？我还以为你的胆子挺大的呢。”

　　“我……我的胆子本来就挺大，刚才是……因为被你吓了一跳，这叫惊吓，不叫胆子小！”杨微当然知道自己在嘴硬，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就是浑身上下只有嘴最硬，其他地方都还在瑟瑟发抖。

　　蓝耀离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膀，随着她的意思说下去，“行，你的胆子大得很，那，你来这干什么？”

　　我来……”杨微刚刚要回答，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哎？我还想问你呢，你在这干什么？不会是……你跟踪我？你不会就是为了吓唬我玩，故意跑来道观里装鬼吧？你是不是精神上不太正常？还是你真的闲得发疯了？”

　　蓝耀离却马上否认，“你有点自恋啊，小同学，我住在这，我可没跟踪你。”

　　“你住在这？你住在太清宫里？！”杨微愕然地抬头巡视了一圈周围环境，最后落在他身上，越想越错愕，“你说你租了一间单人公寓……合着所谓的公寓就是道馆里？而且……这些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

　　看到她惊愕到五官起飞，他更觉得好玩，“你猜猜？”

　　“我不猜！”杨微完全地破防了，她不单觉得一切很荒诞，甚至觉得很可怕，“蓝耀离，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人家要是报警，你就要被拘留了！你……”她忽然念头一转，又想到了些什么，偏过头望着墙角，心思快速地转动：

　　“不对，你肯定明白这些……你早就知道净韵道长会那么说，你知道那群道士不会追究你……你到底是谁啊？”

　　他摊开手，把自己粉艳艳的一截身体暴露在杨微面前，“游戏继续，来猜啊。”

　　杨微已经待不下去，她保持着脸上错愕的表情，一步步慢慢后退，然后将身体一扭，也不管地上的拖布了，朝着来处方向狂奔离开。

　　后面的三清殿，胡丽菁正抱着一大捆的抹布往前，差点和反方向来的杨微撞在一起。幸亏她临时刹住脚，轻叱了一声没头没脑的杨微，“你怎么了？撞鬼了？”

　　杨微喘个不停，弯折着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你……你算是说对了。”

　　“啊？”胡丽菁莫名其妙歪着头，“那我挺好奇的，我得去看看大白天里的鬼什么模样。”

　　杨微扯住她，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我问你啊，我拜托胡叔叔调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哦，那个啊。”胡丽菁像是没太在意，“老胡去查过了。”

　　杨微急忙凑过来，满脸的迫切，“结果呢？查到什么了？”

　　“他说，这里面水很深，让你别管了。”

　　杨微先是一愣，然后脸色阴沉下来，看到她这个模样，胡丽菁赶紧安慰了几句，“哎呀，别丧着脸嘛，我猜可能是不太好查，老胡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搪塞了几句。”

　　杨微缓慢摇头，“我觉得不是，大概胡叔叔是认真的吧。”

　　周末发生的事，杨微是当作插曲看的，但是到了周一，她却又发觉，那可能不是插曲，而是前奏。

　　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陌生人，鱼贯进了学校前门，周围操场上还是热闹纷乱的景象，杨微脚下停住，眼光忍不住跟着移动。前景和背景好像被切分成两个世界，让她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你看到了吗？”她悄悄抬手，指着远处，和唐沛交换了一个眼光。

　　他点点头，“有问题吗？”

　　“问题肯定是有，但是……我现在还看不懂。”

　　“那倒没事，安静看下去，很快就有新的线索了。”他偏过头，忽然眼光里有点萌萌的。

　　杨微只能漫长地叹了口气，“都这么喜欢猜谜啊，我对这个游戏没兴趣。”

　　一进教室，杨微又傻眼了，她看见教室前头站着个熟悉的影子，还是那一套优秀青年企业家的打扮，黑色西装紧窄地箍在身上，谭金墨抬起手，轻轻提了一下细框眼镜，一脸精明表情，在学生坐席间打量的一圈，一转身，打开了课件投影。

　　一枚黑色细线勾勒的logo被放大，呈现在屏幕正中间，像是……一枚抽象的月亮标记。

　　“月光集团，每年都会抽取部分盈利，投入自己的助学基金，主要用于资助优秀学生、赞助研究项目、帮助贫困生的日常学习生活等……”

　　他的眼光一直缓慢地在学生当中游荡，一边有条不紊地叙述，杨微却渐渐感觉到一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过谭金墨和蓝耀离站在一起的那个场景，她越来越觉得，两个人的某种深邃表情很像。他们的笑意都很内敛，而且表层的笑意下，总是隐藏着种莫名的冷酷意味。

　　讲完了课件内容，谭金墨抽出一叠宣传单，自己从前往后按排发放，他极其耐心地一张一张把广告单发放下去，经过杨微桌边时，也轻快地落下来一张塑料纸。

　　但是杨微却察觉到奇怪的地方，宣传单下好像有别的东西，这不是薄薄的一张纸。把广告掀开，竟然发现下面藏着一封请柬，她一愣，左右微微张望，又仔细看看，发现真的是正经的婚礼喜帖，式样很中式，丝绒表面上镂刻着红双喜。

　　这下杨微更加迷惑，她抬眼看了看走过去的谭金墨，他好像完全不知道，一眼也没有看过来。

　　到底是前奏，还是插曲，现在更显而易见了，杨微摩挲着自己的脑壳，只想装作啥也不知道。但是一切根本不容许她装傻，傍晚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辆熟悉的罗密欧红色超跑。

　　蓝耀离降下驾驶位的侧窗，露出一张神秘的笑脸，“收到请柬了吗？上来啊。”

　　“不走，不上去。”杨微失望地感觉自己的拒绝毫无力量，像个小孩儿在拒绝大人的要求。

　　“有热闹都不看？”他一脸的不相信，“今天这场热闹特别好看，不看就亏了。”

　　“呵呵，”杨微僵硬地笑了笑，“不用了，我这辈子都在亏，已经习惯了。”

　　“上车。”但是他根本不容许拒绝的回答，直接推开了副驾驶位。

　　杨微看着他收起表情的侧脸，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她一边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一边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你在生气？”她很笃定地说，然后自己开始猜想，“可是你在气什么呢？你像个花孔雀一样，展示了这么多东西……难道是气我的反应，不符合你的预期？”

　　片刻的寂静之后，他终于愿意开口，“你觉得我生气，说话还一点顾忌都没有，看来我给你的印象非常亲切友善了。”

　　“呵呵，”杨微憋不住笑了，“你跟这四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先载着人回家换了衣服，后到了月光水晶酒店门口，把钥匙交给泊车的侍应生。杨微抬头看了一眼大厦前巨大的招牌，忽然一愣，往左一转，看见星月饭店，往右一转，看见月岛健身俱乐部，掉头一望，又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双月商务大厦，最后自己慢慢地收回眼光。

　　“今天这场婚礼是谁的？”

　　蓝耀离拿回钥匙，拉着杨微进门，“我的一个堂哥。”

　　“……谁家婚礼傍晚办？二婚啊？二婚也是下午啊，他……娶鬼啊？”

　　面对杨微相当挑衅的语气和态度，蓝耀离却挺开心的，“我要跟你说一声，我的家人嘛，他们都很特别。”

　　杨微连连点头，“从你身上就能略知一二，肯定跟你一样特别吧？”

　　“那倒也不是……”蓝耀离话没说完，从身后传来一声过分亲切的称呼，叫得杨微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七？小七来啦~”

　　杨微顺着呼叫转身去看，忽然又原地愣住了，她看见貌似一家三口，两个大人，一个六七岁小孩儿，全部都……穿得极其破旧，简直好像套着麻袋就出门了，遍身都是花哨的补丁，补得麻袋表面已经不成片了，很多地方都露出了皮肤。

　　三个人都忽略了杨微惊愕的表情，照样亲热地上前跟蓝耀离打招呼，他也照常跟杨微介绍：“这是我同辈年纪最长的大哥，蓝耀乾。旁边是他的夫人。”

　　杨微僵硬地点点头，嘴角抽搐，眼光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好，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他们这幅打扮，到底算不算一种时尚。

　　但是她还是太天真了，等几个人进了大堂，杨微才算是真的大开眼界。

　　“这位先生是我这一支行三的堂哥，蓝耀泽。”他依然很平常地介绍，对面一表人才，长身玉立的青年却提着个破编织袋，口袋里装满了矿泉水瓶子。

　　“哎？你的那个还要吗？”蓝耀泽一点儿不在意对面的杨微，一闪身跑到旁边桌面，把人家喝了一半的瓶子硬抢过来，装进自己的破口袋里，才又转回来，笑眯眯面对着杨微，“一会儿你能把装喜糖的盒子留给我吗？我想要外面的硬纸板。”

　　“……”杨微张了张嘴，可能是一时没想到回答的词，只能默默点点头。

　　“他们怎么……”她刚想问问身边的蓝耀离，忽然又听到身旁一群三五个人，围成一圈成聊得热火朝天：

　　“今年的低保标准又更新了，农村标准和城市标准都看了吗？”

　　旁边一个也是满身补丁的男人迅速接话，“我们早研究过了！五保户就不提了，我们肯定算不上，关键是群众的监督，现在监督力度又加大了……”

　　杨微已经懒得表现出惊愕状，她已经麻了。半天缓慢地扭头去看蓝耀离，“你们家……”

　　“很特殊吧？”他大喇喇地问，好像还很骄傲似的。

　　“它不是特不特殊的问题，它是真的很……你是不是从哪个医院的精神科里雇来的这些人，装成亲戚？这不是真的，对吗？”

　　砰的一声拉炮爆开，在漫天的彩纸纷纷扬扬下，两个新人出现了，司仪站在小高台当中，举着话筒喜气洋洋地宣布：“下面，欢迎本次婚礼的一对新人入场，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闪亮登场！”

　　热闹喧天的气氛里，两个穿着悲伤蛙毛绒皮套的……吉祥物歪歪扭扭地蠕动上了台，整个大堂里开始播放炸裂的音乐，两只蛙同手同脚，挑起了科目三……

　　杨微一脸懵逼坐在台下，傻掉了好几分钟，完全无法回过神。半天，才一卡一卡地扭过头，看向抱着两臂悠哉的蓝耀离，“这些神经病肯定是你雇来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