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六章 ...
-
随着胡阎王的倒下,明军溃不成军,有的掉头就跑,有的丢下武器投降。程洛高声大喊:“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随着姬家军一声声呐喊,就连逃跑的士兵在内,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全部抱头蹲着!”
明军乖巧听话地蹲在地上。
而刚把胡阎王给杀了满身是血的谢知微看着这些明军的举动,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很轻,充满了嘲讽和绝望。
为何,为何明军会变成这样?毫无章法,毫无抗战之心。全都是废物,废物!
“师妹,你没事吧?”
林刊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担心地问道。
很快,师兄们都聚集了过来,就连王央她们女营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目光都有些担忧,他们不知道谢知微在想什么,他们只担心谢知微这是在报复性杀人,怕她从张桃的死里边走不出来。
谢知微面对这么多人的关心,她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们其实是敌人来的……死去的这些明军才是自己人,姬家军是敌人。可是现在关心自己的是姬家军。
谢知微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她有点麻木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手上沾了同袍的鲜血,那是她守护了九年的国土养育出来的同袍。可是他们都烂了,从根子里烂了。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众人不敢阻拦她,谢知微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向一边。她漫无目的地走动着,走到城墙边上。
此时晨曦渐明,所有蕴含在黑暗中的腐烂都尽显无疑,地上那些尸体,有明军的,有姬家军的,他们的面容都还是那么年轻。
她伸手去摸厚重的城墙,哪怕是在最角落的位置,都充斥着鲜血,这是方才厮杀时候留下来的痕迹。
她双手全是血,甚至有可能沾惹着某个人的脑浆,黏糊得紧又马上要风干了。
这一瞬间,恶心的感觉直冲脑仁,那是抑制不住的呕吐之意,谢知微扶着城墙,弯腰吐了起来,“呕——”
手掌印在城墙上,印出了一道五指血印。
找过来正想夸奖谢知微几句的程洛看到了谢知微的呕吐,停下了脚步来,转头看见她师兄担心的样子,笑道:“放心,吐出来就没事了。”
向来沉默的王央也替她说了句话,“她比我第一次杀人时……好多了。”
胡统苦笑道:“何止是好多了,都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这一仗,杀的人比我还多,况且她还把胡阎王给杀了。”
这一点程洛也意外,摸着鼻子说道:“小师妹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程洛没有时间多停留,他还要去收拾战场。他第一时间就去了刺史府,却发现刺史府已经人去楼空,程洛都笑了,“这狗官逃得倒是快。”
林青芸就在一旁,道:“不知道蒋副将能不能把他们拦截下来。”
程洛却一点都不担心,道:“他们只能往北逃,往北是汉州,汉州路途险峻,他们拖家带口走不了林子,只能走官道,抑或是那一两条稍微宽敞一点的乡道。蒋东流势必会兵分三路,堵死在那里。”
正如程洛所推断的那般,蒋东流率领着共四千士兵,以最快的速度绕到主要的几条道路上,他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扎营,胡阎王的家人就一头撞进去了。
他们虽然打扮得跟普通商人似的,可到底养尊处优惯了,当家的又是刺史,那是土皇帝的存在,自然是掩不住的傲气。
蒋东流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们,只拦了一下,三两句就把身份给诈出来了。蒋东流都笑了,没有想到竟会如此顺利,当下就让小兵赶去报信。
杨晓叶是跟着蒋东流这一支人马的,她有些馋地看向别人的那些家当,问道:“那这些富户呢?就这样放走?”
蒋东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们现在不能拦人,一旦强行把人拦住,容易起乱子。到时候都传我们是土匪,长公主想要治理好就不容易了。”
杨晓叶道:“他们拖家带口走了,城中一样会出乱子。”
蒋东流耐心解答道:“能走的都是家底没那么丰厚,可如果是世代驻扎在拙城的人,他们如何舍得抛下所有东西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杨晓叶终于明白了过来,虽然还是不舍得,但终于不再盯着那些逃离的人的东西了。
拙城攻破不过两日,宜城也紧接着被攻破了,至此,郸州全线落在了颐国手中。
胜仗的消息飞速地传到了赵望和手中。而此时正是王祖旭被抓,扬言赵望和必然会后悔的时候。
信件是晚上才到的,赵望和还没睡,她正在书房里看着各个城池之间的卷宗。打仗难的不是攻打,而是打下来之后的治理。特别是像郸州这样的地方,原先胡阎王把这块土地弄得乌烟瘴气,想要理顺就更要时间。
赵望和不是打完掠夺完物资就跑,而是要准备扎根在这里,让郸州这块土地彻头彻尾变成颐国的,所以她要做的不仅不是掠夺物资,还要带领着百姓活下去。
百姓只要度过这个冬日,到了来年,感受到了明国统治和颐国统治的区别,归属心自然就不一样了。
所以将士们在前面开边扩土,赵望和在后边平定人心。
可到底还是人手严重不足,赵望和已经连续很多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了,虽然看着还是精神奕奕,但手中的事情几乎没有减少过。
往日里一直念叨的梁一梦都没有念叨了,因为她也很忙,基本和赵望和一样一天睡不了几个时辰,人都已经快要飘起来了。
就连单思思这种本来只是个大夫的都不能幸免,跟着忙前忙后,事情多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来。
不过拙城那边的信件回来,赵望和还是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先看起信来。得知拙城和宜城都已攻破,赵望和神色明显柔和了一些。
信里还提及了胡阎王的死因。
竟然是谢知微杀的。
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在这么多人之中,率先杀了出去,可想而知她身上沾了多少鲜血。想起前些日子她还因为不想杀人而拖累了战友,如今却好像成为了一个杀神般的人。
赵望和却想起了谢知微看到百姓们贫苦时候的双眸,那双干净的眼眸里,对百姓们的怜惜难以作假。
赵望和把信件折叠了起来,手掌托着自己的脸,手指轻轻敲打在脸颊上,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能得一名大将,怎能不高兴?
不过自己的部将如此勇猛,自己也还需加把力才行啊。
当下就不管夜已深,把伍召给提溜到了自己跟前。
伍召已经入狱有许多天了,在监狱中就算是再怎么注意,也只能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他倒是没有想到赵望和会把他叫出来,于是一见面,他就沉默着。
赵望和也没有介意他没行礼,她手中抽出一张案卷来,上面密密麻麻全写的伍召的相关情况,温润的声音在夜晚中如流水潺潺,透人心脾,也直叫人头皮发麻。
“伍召,伍家家主伍辛衡的私生子,母亲为青楼女子,因意外怀上而当时伍辛衡无儿可继承香火,故而抱了回来。后因伍辛衡夫人怀孕顺利诞下一子而备受冷落。”
“伍辛衡嫡子名为伍子琅,子字辈,而你伍召,好像并没有排入到字辈当中。”
伍召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赵望和调查的情况属实,他很难辩驳,只能保持着沉默。
赵望和却不管他的脸色,继续看着手中的案卷,接着说道:“你费劲心思扒拉上王尚文的大腿,是因为你要让你的父亲看到价值,而不是一直让你冷落,对吗?”
“在五人中,你是地位最低的,经常被他们欺负,虽然是少爷,却也没少做小厮的活儿,但你不敢反抗,因为你扯着虎皮争取着家中地位。”
“伍子琅今年十七,定下的亲事,女方是桂城县令的嫡女,只要成亲,桂城县令就会把伍子琅举荐上去,谋一官半职。而你伍召,今年二十二了,尚未婚配。”
“也就是这几年你抱紧了王尚文等人的大腿,才让你从伍辛衡处争取到了一些利益,所以你成为了城北那块产业的管事,但是成本那块产业饱中私囊严重,你过去就是个背黑锅的,出现了三千两百银的缺口,这还是你自己努力才追回来的数目,但也因为这三千百银的缺口,被伍辛衡训斥了一顿。”
“虽然得到一顿训斥,但是伍辛衡却没有把你的管事任命给收回来,不知道你是做了什么努力,是跪着抱着他的大腿求的吗?”
赵望和终于抬起头来了,她平静地看向跟前的伍召,明明站着的伍召是比赵望和要高一截的,但是伍召却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呼吸都不顺畅。
“还是立下了军令状?”
伍召眼眶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红,他身体微微颤抖着,禁不住上前了一步,侯在赵望和身边的亲兵立刻做出拔刀的姿势,被赵望和制止了。
伍召牙龈都被咬出血了,如同困兽一般,“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赵望和把自己手中的那份卷宗放在了蜡烛上。
火苗窜起烧起了卷宗的一角,然后连卷整个卷宗,密密麻麻的字在火焰中消失,就好像伍召不愿提起的过往,都随之消失,再也没人知道了。
赵望和看着火苗在窜,看着文字的消失,时大时小的火焰照耀得那张精致的脸时明时暗,直到快要烧到手指,这才松开。
她抬头,看向伍召,认真地问道:“你这么聪明,猜不到本宫想要做什么吗?”
伍召看着那张明艳的脸,良久,他终于双膝一曲,跪了下来,“草民愿听长公主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