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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漂亮的植物细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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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颜开车送唐知野去学校,作为护送,他还得在他处理完事情,再护送回去,他又不愿意在车里等,于是就跟着一起去了唐知野的大学。
研究生的宿舍要比本科生的宿舍要好,本科生4到6人一间,研究生2人一间,但是一定不如有一个自己的家那么自由了。
栗颜问:“那些植物你从哪儿搬进去的?”
“老家,我爸爸爱种花,虽然他是地质学家,今年生日,突然说全部送给我。”
“杨姐姐要等你在琴城安顿下来再过来吗?”
“对…”唐知野迟疑半秒,“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世事难料的后果是…也有可能最后不在琴城工作。”
“嗯?什么意思?”
唐知野视线从栗颜脸上掠过,没有给他答案。
经过女生宿舍的时候,栗颜说起自己大学的宿舍,虽然是四人一间,可里头有两个人爱带女朋友进宿舍来,又笑说:
“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男生去女生宿舍不好进,女生进男生宿舍却非常好进。同是守宿舍的大爷大姨,所定的进出规矩也不一样。不过哦,女生对我们那个宿舍大爷一撒娇,大爷就摆手装没看见,男生对那宿舍大姨撒娇,那大姨直接拿扫帚赶人。”
唐知野要进宿舍找他同学拿个东西,问他要不要进,他说:“你去,我抽根烟。”
栗颜就站在宿舍楼底下点烟抽,心想:那时候他上铺那个兄弟不知道,他那个女朋友来找他不是为了跟他有个什么,而是跟另外一上铺的兄弟有个什么。
另外一对倒是非常恩爱,有时候猛了点,寝室里的人都会屏息静气。
栗颜似乎受到了来自远古记忆的呼唤,他想起自己在寝室,完全是双眼睛的存在,意思就是一个妥妥的观察者。
那些年轻的眼睛和脸,笑着的,生气的,哭泣的,在他眼前晃啊晃。
他虽然那个时候也找男朋友,就是前面所说的那个说跟他在一起不好玩儿的那个。
而男生宿舍行他们的方便之事再简单不过,但是在他的记忆里,这些都不曾发生在寝室。
他那个时候和现在的唐知野一样,对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也是藏着掖着,所以,能当隐形人就当隐形人。
“现在去教授家吗?”
栗颜见唐知野下楼来,把烟放脚底踩了,扔一边儿垃圾桶。
“不用,教授身体好些了,自己来了学校。”
“怎么?你的导师生病了?”
“嗯,自从上次从山上下来,身体受了风寒不说,因为那位学生的遇难,他觉得他该负责任,他说如果当时拿出老师的威严,让他们跟着上山顶,而不是选择另一条路,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啊?”栗颜表示,“教授人也太善良了,这和他没有关系啊,都是成年人做的选择。”
“人有的时候,容易在某种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上找原因,之后在无数造成这些的原因里,只要有那么一个,那一个你在场,你又有能力可以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就会陷入某种自责,这就是我们说的,想当初。”
俩人一起往校门口走,栗颜去观察唐知野的神情,隐隐有些不安,问他:“你也和教授一样,因为你当时没有强势带他到山顶在自责吗?”
唐知野微微侧头看他:“当时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们那一群人确实都陷入到一种自责里,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想:我当初要是不那么坚决,或者我当初要是坚决一点,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栗颜的脚没有唐知野的长,只能加快些速度跟上他的脚步,好听清楚他说的话。
“我当时在角落里和你发了消息,其实是想让自己跳出当时的环境和情绪,那些悲痛和自责,就像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杯,从上扣下,里头渐渐没了可以呼吸的空气。”
“现在呢,你还这么想吗?”
“不了,”唐知野脚步停了停,望向他,“沙粒不可数,叠成了沉积物,然后堆成了岩石。对吗?”
栗颜也停了脚步,笑说:“对,我们都是沙粒,我们的选择,也都是沙粒。”
“这也不是你说的话,”唐知野也笑了,继续往前走,“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栗颜追上去:“你也看过这本书,看来我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看过好多同一本书,也是种神奇的事,对不?啊~原来有人当时跟我一样,透过别人的眼睛看世界呢。”
“可惜,”唐知野打趣,“我小时候没有在你看见UFO的时候抬头看一看。”
“也不可惜,小时候我们说不定在同一个时间看过同一片云同一片晚霞,就算没有,也该看见同一片天空。”
栗颜把唐知野送回了家,他站在那大书架旁巡视那些书,不得不感叹:“文学的大半部分我都看过,专业的,我只看过植物大百科了。”
“每个人都有专业的领域,你那些建筑学的书,对我而言,能看懂的也只是那些图片。”
唐知野说着话,去桌前,把从同学那儿拿来的硬盘插笔记本电脑上,打开后里头是一张张细胞的高清照片。
栗颜好奇站在他身后:“植物细胞?”
“是,我们在曲凤山上枯萎和即将枯萎的桦树林旁取了些植物,有些植物在同样的空气污染状况下,有了变化,我和我同学得写几个报告,看是不是突变,还是基因迁移或者遗传漂变,如果是后一种,那在不久的将来,这种植物就会在曲凤山上灭绝。”
“哦…”栗颜听不懂,“那我不打扰你,你忙。”
“要走了吗?”
栗颜不想走,不过怕打扰了唐知野,犹豫后说:“不走,”看见桌上的显微镜,“我能玩儿玩儿显微镜吗?小时候看雪,现在,啊,我能不能也看看植物的细胞?”
“可以,”唐知野从一旁储物盒里拿给他一些小盒子,“这是载玻片,清水、也可以用松柏油,这是盖玻片,这是解剖刀、镊子,会用吗?”
“嗯…初中学过,可能忘得差不多了,看雪的话好像用不上盖玻片。”
“那我教你一遍?”
“好。”
唐知野从一旁花盆里随意摘下一片叶子,然后用他那又大又粗躁的手在叶片上做了切割,再用镊子撕下叶片表皮放在载玻片上,用试管滴了滴松柏油,在盖上盖薄片的时候特地提醒。
“这样…先接触到水或者是油,慢慢盖下去,尽量做到不要有气泡,影响观察。”
“哦…”
栗颜感慨唐知野的这双大手,真的是粗中有细,能搬石头能攀岩能采矿能抓动物能做饭,还能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显微镜会用吗?”唐知野问。
“这个会。”
“那你自己看吧。”
“好。”
唐知野就写他的报告去了。
栗颜发现家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就躬着身体去看显微镜下植物的细胞壁。
初中学生物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做过,显微镜有限,一组六个人,观察起来都得抢,一节课也就那么点时间,而且做实验的课程特别少。
还好他家就有显微镜,不过那个时候他只对看显微镜下的雪有兴趣,对这些炫目多样的细胞没什么兴趣。
因为有一次观察到纤维多的那种植物细胞,上头密密麻麻的丝线啊,气孔细胞啊,他还觉得头皮发麻,他有密集恐惧症。
栗颜现在看到的,是蔷薇科叶的细胞,他调着倍数和焦距,发现,这么美呢…
这和他家里那显微镜看见的雪花要清晰万倍,当然他那显微镜便宜,还是多年前的产品,知野这个,从倍数和镜头来看,估摸着非常贵。
栗颜看够了蔷薇叶片的细胞,就去切其他植物的叶片来看,他居然在一盆子里找着了葱?
学着刚刚唐知野那一套流程,开始去看葱的细胞,初中学到的知识还在:细胞核、细胞壁、叶肉细胞、保卫细胞、还有像嘴巴的气孔细胞…
“显微镜10倍数的时候看见的细胞形状和排列,好像一幅画啊…”
栗颜左眼在看,右眼紧闭,嘴里说的话和初中第一次看到洋葱细胞的时候说的一摸一样。
唐知野在电脑的报告里修改了一些文字,转头望着栗颜,因为没有椅子,站着的姿势确实也滑稽,就没忍住笑了。
栗颜抬眼:“啊,当时我一同学还画在了本子上,后来她爱上了画画,最后考上了美院,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画画,她那个时候就是用点绘的画法,参照不同的细胞形状…”
唐知野起身去了书房,从里头拿出一本绘本,递给栗颜:“好巧,你说的是这样的画吗?”
栗颜接过后翻开一看:“真的是巧诶,就是这种画,你和她在某一天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哈,又见神奇。”
“是…这世上就是存在着太多的巧合和神奇。”
栗颜靠桌边看他那些画,小时候的画。
“你画画真的是纯爱好哦,不过我也能懂,植物的世界很大,不管是用双眼去观察还是用显微镜。而画画嘛,艺术的一种,局限性也真的是大,虽然你能画这世界你能看到的任何东西,表达你想表达的任何事物,总还是希望通过别人的认可来体现你画的价值,总觉得很受限。当画家,还是不能当一个存粹的观察者。”
“不见得啊,《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查尔斯不就代表着一种存粹吗?而且,画画走的是人类心灵这一挂的,也是难以企及。”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你不知道里头查尔斯的原型是保罗.高更吗?”
“诶?是他?”
“我们叫观察者,他们除了是观察者,还是创造者,”唐知野笑了笑,把椅子往前挪,继续他的报告修改,“两者不能拿来做对比的。”
“你说得对,这世上任何人做的事情可以说都有意义,又可以说都没有意义。”
“又跑哲学去了…呵呵…”
栗颜把唐知野那本细胞绘画放桌上,又去找别的植物,继续他的细胞视觉盛宴。
两个人就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和一屋子的植物一起,一个观察着这些植物,一个研究着这些植物。
栗颜偶尔会忍不住说话。
“这细胞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细胞包着好多细胞?”
“这是所谓的壁质分离吧?为什么会壁质分离?”
“诶?缺水了吗?不对,这是叶绿体…”
“呀,细胞正在死亡…”
“嘿嘿,不知道有没有像云朵的细胞…”
“知野,这是我没调好焦距还是倍数放大了?看不太清楚…”
唐知野对他前面那些问题当他玩耍自言自语,听到最后,只好站起来,去看他做的切片,之后教他:“你撕下来的表皮没有颜色,需要滴红色的水,也可以调暗光…”
“学到了…”
栗颜高兴,仿佛显微镜就是另一种观察世界的道具,是走向生命的另一扇大门。
最后还大有感叹:“生物的多样性就在于,细胞会变对不对?以前学过,环境啦、基因啦、染色体啦…”
唐知野站在他旁边,瞧着他那低垂的后脖颈,试图靠近闻一闻,是种熟悉的奶味。
往前的时候由于身躯太过庞大,栗颜有所察觉,不过唐知野有一种办法可以掩饰他真实的目的。
他躬身,伸手握住了栗颜正在调显微镜焦距的手,胸膛靠近栗颜的背,呼吸从栗颜刚侧来看他的脸庞掠过,在不知不觉中闻到了栗颜身上的奶味儿。
之后左眼靠近显微镜观察口,这是教学,不是别的什么。
栗颜靠唐知野这么近,当然也清晰闻得了他身上的苦杏仁味,他的想法从来都比较直,把鼻子往他脖子上一嗅:“杏仁味好浓,发酸了,对了,你病一天没洗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