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芙蓉》谭曙

11、番外篇

　　番外篇
　　这天的天气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空气里飘着淡淡花香，风吹动树叶，地上斑驳的树影也随之摇曳。
　　祟安骑着单车在树荫下不紧不慢地行驶，嘴里吹着轻松愉快的口哨。早在大二的时候，他就利用暑假去学了调酒，在酒吧找到工作，今天是发工资的好日子，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但，好心情不能阻止意外的发生。
　　另一辆单车迎面冲过来，对方一拐龙头，结果摔到地上，祟安也未能幸免。
　　那辆车的主人确认后座的女孩安然无恙之后，过来跟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他很惭愧。
　　“没事。”祟安拍着身上的尘土。人家一片诚意地道歉，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一向大方得很。
　　“加沛，史努比不见了。”他身边的女孩子说。史努比是她包包上的挂件。
　　“是吗？好好找找。”那个叫加沛的男孩子弯下腰去一起找。
　　祟安低头，瞟到自己单车后面就躺着一只史努比，捡起来交给她。
　　“谢谢你！”女孩开心接过。
　　“大家都没事，我走了。”祟安说。
　　“再见！”
　　“再见！”他坐上车，骑往酒吧。
　　人生总是有许多次这样的偶遇，许多次偶遇都只是偶遇，祟安对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没想到，没多久，他又再次遇到那个女孩子。
　　诚然，那个女孩子很漂亮，但这年头漂亮女孩子并不稀罕，她之所以让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这在女孩子当中极少见。
　　她好像把脚弄伤了，走路一瘸一拐。
　　“嗨！我们又见面了。”他把车停在她面前。
　　“是你？”她看到他，眼中露出兴奋的亮光，随即又黯下去。她刚才不小心摔伤，打电话求救，居然一个电话都打不通，走了一小段路，也没遇见半个熟人，真是背到极点。现在好了，出现一个算是认识的人，可大家并不熟悉，该怎么开口？
　　“坐我的车吧，”祟安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谢谢！”她差点要欢呼。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刚才念叨那么多话终究派上了用场。（尽管其中有很多是咒骂）
　　“大家都叫我祟安，我应该称呼你什么？”祟安问。
　　“可遇。”她说。
　　真是一个特别的名字，祟安想。
　　祟安送她到诊所处理好伤处，又送她回宿舍。可遇在楼下又打了电话回寝室，好在寝室有人，不然，她这个样子爬那几层楼梯真是够呛。
　　“可不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想好好向你道谢。”可遇说。
　　“不必了，小事情而已。”
　　“要的，”她坚持，“你已经帮了我两次，怎么说我也应该好好的谢谢你。”
　　他又不是淑女，不必扮矜持，于是大大方方告诉她。
　　能够帮助别人是件开心的事，他快乐地吹着口哨。有好几辆公交车从他身旁驶过，此时不是高峰期，空了很多座位。前面站台上只有一个人，一袭黑色长衣，衬得她肌肤无比洁净白晳，纤秀柔弱的手指拎着只手袋。
　　他正在想用什么方法搭讪，她已经上车走了。他不死心，骑着单车在后面追。他一心只是想追上去，完全没想过这种举动有多么无聊。
　　他追了好几站，终于，她下车了。他还在思考开场白，他不能鲁莽草率地冲过去，那可能会吓跑她，留下坏印象。她走进商场，他将单车随便一放，追了上去。他料不到她会走进电梯，倘若他知道，一定会守在电梯门口。
　　他像只脱轨的列车在商场里乱跑，他一层楼一层楼找，两只眼睛像狼一样盯住所有穿黑衣的女子，可一切只是徒然。老天爷只是让他隔水观望，伊人在水一方，他逆水行舟，不进只退。
　　他回到宿舍，一脸失魂落魄。就是她，他知道就是她，他从不等候谁的出现，只到见到她，他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等候。
　　“喂！中邪啦？”苍蝇拿一本书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视若无睹，怔怔地坐到床上。
　　“把单车借我一下。”苍蝇把手伸过来讨钥匙。
　　单车？祟安好半天回过神。对了，单车还在商场门口，现在大概已经蒸发了。他闻到一股方便面的香味，觉得饥肠漉漉。
　　“你小子怎么了？”苍蝇对牢他的脸，一番研究。
　　“我失恋了。”他坦白说。
　　失恋？苍蝇大笑，“你什么时候恋爱过？”居然会失恋？他连单恋谁都不曾有，中午出去时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迟钝样子，才几个小时，就失恋了回来，真是个大笑话！
　　祟安不再理他，下楼去吃饭。吃饭要紧，吃饭精神好，她再出现才有力气继续追。
　　“你真的失恋了？”他吃完饭回来，苍蝇见他还是那副萎糜不振的德性，忍不住问。
　　祟安瞟他一眼，打开电脑玩游戏。
　　“她长什么样？漂亮吗？”苍蝇首先感兴趣的是她的脸蛋。
　　“漂亮。”不仅漂亮，眉眼间极温柔，黑色并不让她显得冷淡，反而令她看起来有一种让人想呵护在掌心的娇弱。
　　“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有没有电话号吗······”苍蝇不断追问。祟安败下阵来，他苍蝇或许可以抱得美人归，他对美女的态度一向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祟安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他，“少打主意，不然休怪我辣手无情。”
　　苍蝇猛一见他如此阴毒的眼神，吓了一大跳。看来这个小子是来真的，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他开了窍。
　　“祝你好运！”苍蝇拍拍他的肩膀。
　　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然后，从电梯直接跳到他脑海里。他没有再像傻瓜似的四处追寻，他只是一遍又一遍记起她的样子，醒时在眼前，睡时，在梦中。
　　在酒吧上班的时候，他心猿意马，好几次几乎出错。
　　“咦！你在这里上班？”有个人坐到吧台前，看到他说。
　　祟安抬起眼，认出他是那个叫加沛的男孩子。
　　“请问要点什么？”他问。
　　“一杯玛格丽特。”
　　“就你一个人？”祟安一面调酒，一面随口问。
　　“你说可遇？可遇不喜欢来酒吧。”
　　“你的玛格丽特。”祟安将调好的酒倒进玻璃杯，推到他面前。
　　加沛说：“可遇告诉我，那天是你送她回去的，你这个人还蛮热心。”他说完这句话，就有同学招呼他。他耸耸肩，走了过去。
　　祟安又重新陷入浑沌状态。
　　第二天上午有课，祟安在熄灯前赶回宿舍。
　　“回来啦？”苍蝇在上铺探出脑袋，朝他挤眉弄眼，“今天有个女孩打电话找你，打了好几次。”
　　会是谁？他当然不会愚蠢到以为是她。
　　“听声音是个美女。”苍蝇继续说。他的判断并非依据武侠小说中对绝代佳人都有副如银铃如出谷黄莺般嗓音的描写，亦非来自上帝是公平的给你一张好皮相不肯附赠美妙歌喉的荒唐逻辑。他凭借的不是听声音，是她说话的语气态度，而且，屡试屡中，从来没错过。
　　“她有说什么事吗？”祟安想到可遇。
　　“她说会再打给你，”苍蝇趁他经过擂他一拳，“小子，艳福不浅！”
　　他神思不属，毫不理会苍蝇的聒噪。
　　他听过如果思念一个人太久太强烈，会产生一种奇特的力量，发生一些奇异的事情，这些他原本嗤之以鼻的事，他如今无比渴望。他渴望他无止尽的思念会变成能让她重新出现的力量。
　　结果，老天爷真的让他愿望成真。
　　她出现了。
　　透过两扇公交车的玻璃，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拉开车窗，向她挥手。
　　她察觉到他的大动作，侧过头，看他一眼，确定他是个陌生人，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大抵，她认为他是个无聊透顶或者视力差到离谱的人。
　　她的不屑一顾并没有打击他的痴心。他胸怀激荡、目光炽热，若不是顾及到还要留着性命与她共渡美好未来，他早就跳了过去。
　　这一次，塞车的时间很短，她乘坐的公交车先移动车轮，款款前行。他眼巴巴望着她又一次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他从未像这样憎恨公交车。是的，公交车，它令他与她一再地擦身而过，可恶至极！他忘记，如果没有公交车，他也许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回到宿舍，他整个人往床上一倒，如一团烂泥。
　　“又失恋了？”苍蝇走过来奚落他。苍蝇与他同名的物种一样，越不希望他出现，他越是频繁地在人前走动，非常讨厌！
　　“下午有一场球赛，你去不去？”苍蝇问他。
　　“去。”进行一场体力运动，或者可以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
　　他打球打得十分卖力，投入好几个球，赢来一片掌声。球赛结束，他们队胜利，他喝着纯净水，擦着满头满脸的汗。
　　“祟安------”
　　他听到有人叫他，抬头扫了一眼。是可遇和加沛。他们向他招手，他走过去。
　　“刚才你打得好棒！”可遇称赞他，“看不出你还挺有运动细胞。”
　　“我从初中开始就是蓝球健将。”祟安说。
　　“是吗？你还打不打球？晚饭可遇请客，庆祝这场胜利。”加沛说。
　　“这种比赛很平常，没什么好庆祝的。”祟安说。
　　“你知道我是想谢谢你上次的帮忙，”可遇说，“你有没有空？没空的话，下次再约时间。”
　　“有空，”祟安盛情难却，“不过，我要先回去洗个澡。”
　　“没问题，”可遇说，“半个小时之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祟安出了一身汗，再洗个澡，全身上下轻松很多。洗完澡回到寝室，苍蝇正拿着电话在讲。
　　“······他应该快回来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待会儿我好转告他······他回来了，我叫他来接。”苍蝇将话筒交给祟安，心里很是遗憾。祟安再晚出现一会儿，他或许可以问出那个美女的地址、电话。
　　可遇告诉祟安吃饭的地点，“千万不要放我们鸽子。”
　　“一定不会。”祟安说。
　　他到的时候，加沛和可遇已经在那儿。
　　“等很久了？”祟安问。
　　“我们也刚到。”可遇说。
　　祟安坐下来，看到可遇旁边的位置上摆了一杯咖啡，而且是喝过的。
　　“还有一个人？”祟安问。
　　“对，”可遇说，“她去了洗手间。”
　　她刚说完，就有一个身影从他背后走过来，坐到那个位置上。
　　这么美丽的一张脸，这么温和的眼波，这么轻柔的笑意······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她？他的真诚感动了上苍吗？他居然可以这么近这么直接地面对她。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小忆，”可遇说，“这就是那位好心人祟安。”
　　“你好！”小忆轻轻颔首致意。显然，她已经不记得他了。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暖风中飘动的垂柳，轻盈柔软。
　　“你好！”祟安欣喜若狂，又不好意思将心中的激动表现出来，竭力克制。
　　小忆，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绝不能让这个大好机会白白错过，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