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十年冬》谈时宜

16、暗恋

　　原荷眼中有泪水在打转，她将头埋得更低。

　　晏何争莫名染了一身怒气，他克制着声音，噪意蓄满胸腔，上前抓住原荷的肩膀，强制性让女孩挺起脊背，逼迫她的视线看着他。

　　“说，把你当傻子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陈木桃，陈木桃，陈木桃。

　　那个可以跟你撒娇，跟你十分亲近的人，那个在你面前娇嗔，却处处针对她的同父异母的私生女。

　　可是这些她都无法告诉晏何争，她不想扒出自己曾经的伤疤给他看。
　　原荷感受到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收紧，声音有些颤，“疼。”

　　晏何争的手微顿，缓缓抬起，又放下，看到女孩锁骨掐出的红印，意识到自己失控，他语气闷着，“至少让我知道，我在帮谁收拾烂摊子。”

　　原荷眼尾泛红，语气很低，但能听出里面的执拗，“知道了你想怎么样呢？”

　　晏何争缄默地盯着她的发顶。

　　原荷忽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似乎想探究什么，“你为什么帮我？”

　　这句话很熟悉，季李也曾经问过，晏何争那时候装作没听到一样走远，只留给季李一个背影。

　　而现在，他们面对面对视，离得很近，鼻息混杂在一起，晏何争没办法无视女孩固执的眼睛。

　　他思考的时间没超过三秒，回得很快，说道：“哥们在追你，帮他。”

　　原荷所有情绪绞在一起，心徒然落在谷底，深深地坠下去，她就知道晏何争不是因为在意她而帮她，她暗自吸了口气，才勉强发出声音，“谢谢。”

　　她停顿了下，又说，“你们两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荷再次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晏何争的身影了，刚才的对峙和不愉快恍如梦境。

　　但她又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因为她的不坦荡，晏何争心情变得十分不好。

　　*
　　当天晚上，原荷在寝室的楼道撞见了陈木桃，她知道陈木桃刻意等她，她没躲。

　　如她所预料到的那样，陈木桃没掩饰任何自己的情绪，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口气不善：“晏何争为什么帮你？”

　　原荷停下脚步，看她，“你应该去问他。”

　　陈木桃当然不敢缠着晏何争，她根本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原荷的名字，她只私下对原荷发难，“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原荷忽然笑了，“昨天，托你的福。”

　　陈木桃不相信，瞪着眼睛重复：“你们昨天晚上呆在一起？”

　　原荷知道她怎样回答可以让陈木桃多想，承认道：“是，有问题吗？”

　　陈木桃彻底被激怒，发难的话变成诋毁，
　　“你挺能装啊，在同学面前装白莲花，费尽心思勾引他，真不要脸。”

　　原荷神色很平静，“你费尽心思还没追到他，是不是不要脸的程度不够，还是你装得不像，你该反思一下。”

　　陈木桃微愣，她没想到原荷没辩解，顺着她的话讽刺她。

　　她的面部逐渐狰狞，恶狠狠地说：“我真小看你了，原荷。”

　　原荷接下她的眼神，“那你可要加把劲，可别没等你追到，我就躺在你想的那个人怀里。”

　　陈木桃彻底失控，吼叫道：“你真不要脸！”

　　“那你就吼得更大声一点，让所有人知道，到底谁不要脸。”

　　寝室楼道已经有人驻足看热闹，陈木桃瞥了眼，恶狠狠地瞪了原荷一眼，匆匆离开。

　　原荷的眼神失去噪点，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故意说着这些话，如果她和和晏何争保持距离，是不是就可以甩掉陈木桃这个烂人了。

　　可是，她控制不住喜欢他。

　　她站在原地思忖了好久，得出一个结论，陈木桃的恨意无关晏何争，即使不认识他，陈木桃依旧会处处针对她。

　　一切都像上了发条一样，都回不到最开始的模样了。

　　*
　　晏何争被罚跑操场后，依旧我行我素，照例出现在网吧。

　　季李最先沉不住气，“问出什么没？”

　　“什么？”晏何争敲着键盘，敷衍开口。
　　“你知道我在说谁。”
　　晏何争情绪极淡，“没有。”

　　“我就知道。”季李有些愤愤不平，“原荷那次拒绝我时，跟我说她有喜欢的人，我猜她在维护那个男生。”

　　晏何争停下指尖的动作，仅三秒，又快速恢复操作，周围没人注意得到，他轻皱了下眉心，眸光深了几分，但语气没什么起伏，“喜欢的人？”

　　季李满脸担忧，“原荷这不就是偏袒那男生吗，她看着就是那种被骗还帮别人数钱的人。”

　　“她没那么傻。”

　　季李看他，继续猜测：“她不傻但也是女生啊，不会是......被男生欺负了吧，她不敢说。”

　　晏何争想起女孩泛红固执的眼尾，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回答季李的猜想，又像是在开导自己，“她不是惹事儿的人。”

　　他倒希望原荷闭口不言是包庇喜欢的男生，而不是被人欺负了，晏何争神色若有所思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没了打游戏的兴致。

　　季李一边送人头一边嘴里嘟囔着，“那你说她到底为什么不说，被别人骗假的请假条一声不吭，这绝逼被人欺负了，到底谁啊，她平常都跟什么人来往，哪个混混敢招惹她，我知道了非要扒他一层皮......”

　　“消停点吧。”晏何争撂下鼠标，倚着电竞椅，不耐烦地觑他一眼，“她身边能接触到最像混子的也就咱们昨天那帮人。”

　　“昨天是我组的局，你这话什么意思。”

　　晏何争忽略他的口气，食指捻着鼠标上的滑轮，突然想到了什么，指尖的动作顿住，缓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昨天突然缺席的人，或者想去去不了的人。”

　　这两类人，都可能找上原荷的麻烦。

　　“昨天咱们那帮兄弟都在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晏何争没说话，只觉得心里烦躁，捞起旁边的烟盒，敲出一支。

　　季李讶然，“你不是不会抽烟吗？

　　他从来没见过晏何争抽烟，即使兄弟们如何劝让，他都摆摆手，说不抽，后来他们便作罢了，以为晏何争不会抽。

　　晏何争将烟咬在嘴里，捞起桌上的银制打火机，啪嗒一声打开盖子，就着点着，红蓝色火苗跳动，爬上烟尾。

　　他吸进一口，缓慢吐出，烟雾在他的眼前四散开来，遮挡了他寥落的神色，他沉声说：“应该是身边的人。”

　　季李瞧出点别的，话里有话，“她确实是个人物，挺大能耐，还能把你惹心烦。”

　　见晏何争没反驳的动静，季李眼神眯着，试探着问：“你不会是对她上心了吧？”

　　晏何争抿直唇角，狠狠吸进一口，缓缓吐出，而后将烟夹在指尖，不再吸了，夹着剩下大半截的烟按灭在烟灰缸，缓缓睇他一眼，“老子是嫌你唠叨。”

　　季李没敢说话，可怜他买的上好的烟，吸了两口就被扔了。他的眼神还停留在烟灰缸里，桌子上的手机突兀地跳出几条微信。

　　季李点亮屏幕，看着积累了好几个人发来的十几条信息，他像是批改奏章一样一一回复，眼神不悦，语气又不敢太重。

　　而后对晏何争说：“你对我好点成吗，现在追你的人都找到我这来了，我他妈一直在给你挡桃花。”

　　晏何争阖着眼皮，没什么情绪吐出两个字：“辛苦。”

　　“我稀罕你这两个字。“

　　其他人都被他挡了去，可唯独有个人极其执着。

　　季李在和陈木桃的对话框里回复：[不知道。]

　　那边回得很快，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陈木桃态度不佳。

　　陈木桃：[你不是他哥们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季李第一次回怼她：[他亲妈都不知道的事儿我能知道？]

　　陈木桃那边静默了。

　　季李后知后觉语气重了，点了撤回。他将视线从屏幕中移出来，看向晏何争，“我妹一直问你在哪？”

　　晏何争语气冷淡，“你认这妹为了什么，你俩除了聊我就没别的话题了？”

　　季李噎了一下，他确实回忆不到什么。

　　晏何争问：“她什么时候认你当哥？”
　　“就给你接风吃饭那天。”

　　晏何争说：“点到这你脑子还没转过来？”

　　季李恍然：“你说她认我当哥的目的就为了通过我追你？”

　　“手机拿来。”
　　季李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莫名臣服地递了过去。

　　晏何争点开季李和陈木桃的聊天记录，操作了一般，两分钟后，扔他怀里，“自己看吧。”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装做季李的晏何争发的信息。

　　季李：[我跟晏何争闹掰了。]
　　陈木桃：[什么时候的事。]
　　季李：[刚刚。]
　　陈木桃：[因为什么？那晏何争去哪了？]
　　季李：[打架呗能因为什么，晏何争那小子不知道躲哪儿了，我俩老死不相往来了。]

　　陈木桃：[你别冲动，晏何争不是躲起来的人。]
　　季李：[别再我面前提这三个字，我他妈跟他有仇。]

　　发完那几条信息之后，季李果真察觉陈木桃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到三天后，他发现陈木桃又认了一个哥哥，叫常舒羽，一班的。

　　他跟晏何争一个羽毛球队。

　　季李呵呵两声：“你说得没错，她确实又找其他僚机了。”

　　晏何争慢条斯理地咽下饭，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你现在回头，不晚。”
　　季李啧了一声，“这次真让你装上了。”

　　晏何争低笑，抬眼瞬间，忽地看见原荷在前方不远处打饭，她还是沉静的样子，马尾柔顺地落在瘦弱的脊背上，餐盒递给她那刻，她礼貌微笑，看口型好似说了声谢谢，而后扭头找座位。

　　原荷看过来那刻，晏何争知道她只是平视前方，并未注意到他，但他仍垂眸错开目光，拿筷子的手一顿，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让目光相交。

　　晏何争想起那天问她话的时候，莫名觉得心口发闷，有口气一直憋在胸腔里没出来，燥得全身发麻，他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所以这次，他在对视前一秒，将这种感觉扼杀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