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樟》冬月眠

9、9

　　还没等到鸡鸣，连铭珩就醒了，他悄悄起身，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还是把门关上了。
　　时间还早，但是他已经睡不着了，连铭珩头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直到外面天色逐渐变亮，鸡叫揭开一天的序幕。他敏捷地翻了起来。
　　刘岩迷迷瞪瞪睁开眼睛，连铭珩已经换好衣服打开门正要出去。“诶，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看看常青怎么样了。”
　　“哦，那我也起来做点吃的。”刘岩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连铭珩已经出去了。
　　连铭珩站在常青门口，犹豫着轻轻敲了敲门，许久没人应答，连铭珩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人应答，连铭珩想了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阳光和他一同挤了进去，在地上印出了半面金黄。
　　连铭珩先是看到常青怀里的小狗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在床边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常青怀里抱着小狗睡得正香呢，连铭珩这番动静也没能吵醒他。
　　小狗看见连铭珩走近就想挣开常青的怀抱跳下来，被连铭珩一把接住，又放回了床上：“别乱动。”他小声说道。
　　常青皱着眉头在空气中挥了挥手，连铭珩趁机给塞回了他怀里，常青立马抱住了。
　　看着一人一狗逐渐安静下来之后，连铭珩走向了后屋，看到被随手扔在地上的外衫有些无奈，默默捡了起来，顺带连着常青换下来的衣服一块拿了出去。
　　连铭珩轻轻关上了房门，刘岩正好从屋里出来：“诶常青呢？起来了吃饭了常青！”
　　“闭嘴，他还在睡。”连铭珩一手搂着脏衣服，一手抓着刘岩的手臂把他拖到了一边。
　　“噢噢噢。”刘岩伸了伸脖子朝常青房间望了一眼，转头看见连铭珩已经蹲在井边，打起水把衣服泡起来了“诶诶诶你放着吧，还是我来吧。”
　　刘岩把他赶到一边去了，主要是连铭珩洗衣服没个轻重的，那天直接把刘岩的一件衣服洗烂了，刘岩为了自己的钱包着想还是自己上手吧。
　　连铭珩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常青会，刘岩也会，就他不会。惺惺地搓了搓手指，连铭珩索性就站在边上看刘岩怎么洗。
　　刘岩洗衣服那叫一个麻利，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跟连铭珩搭话：“你说你家里怎么想的？让你带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去那么远的？我看啊，你要是放心我，就把他留在这，等你找你亲戚办完事了，再给带回去呗。”
　　“我……”
　　“我还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还没好好跟他聊过天，我肯定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刘岩端起大盆猛的向外一泼，水撒的满地都是。
　　“你觉得怎么样？”刘岩仿佛做最后总结一般，拍了拍手，掐着腰朝原处眺望了一下。
　　“别想了，不可能。”连铭珩终于插上话，接过他洗完的衣服拿到边上晾晒，抖了抖衣服，一件一件往竹竿上搭。
　　“诶，为什么啊？你舍不得啊？”刘岩笑着揶揄道，凑过去搭上了他的肩膀“哎呀，正常，这么好看又乖的弟弟谁舍得离开自己边上啊，我懂，我都懂。”
　　连铭珩沉默着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也不会同意的。”
　　“啧啧啧啧啧啧，这么笃定啊？这感情就是不一样啊。”他拍了拍连铭珩的肩，还没等连铭珩反驳，随即下一秒突然拔腿向屋里跑去“坏了，我熬的粥！”
　　日头逐渐升高，刘岩早已准备好了早饭，两人坐在桌前有些犹豫。
　　“要不要叫常青起来吃饭啊？别饿着了，你去吧。”他坐着没动，用膝盖碰了碰连铭珩。
　　连铭珩叹了口气，起身朝外面走去。
　　来到常青门口，连铭珩站在外面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小狗一见到连铭珩就扑了上去，咬着他的裤脚往常青的方向拽，连铭珩被迫和它来到了常青床前。
　　常青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小狗站在床前冲着连铭珩摇了摇尾巴，“汪汪”叫了两声。
　　常青不知道有人进来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发出：“唔……小狗乖，别叫了，让我再睡会。”
　　连铭珩挑了挑眉，看着站在一旁满脸热切的歪头看着他的小狗。
　　他弯下腰抱起了小狗，抱到了床上。
　　小狗见状立马钻进了被子里。
　　“唔……别舔……哈哈好痒，等一下……等一下，你是怎么上来的？”常青咯咯的笑声从被子里传出来，随后他一把掀开了被子，被刺眼的光线照得闭了下眼，才看到站在床前的连铭珩。
　　常青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和连铭珩对视了一眼。
　　“啊，你……你怎么在这？我，我，我……！”常青看着他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连铭珩看了他一眼压抑着即将上扬的嘴角，连忙撇开了视线。他想笑又不能笑，只好装模装样咳嗽了两声，转过了身。
　　“醒了就赶紧出来吃饭，一会凉了。”说罢也不等常青，大步走了出去。
　　常青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看着连铭珩快速地走了出去。忽然他一脸严肃的回过头对着小狗问道：“他刚才是不是想笑我？”。小狗听不懂歪着头看着他，随后追着尾巴绕了两圈，冲他“汪汪”叫了两声。
　　常青低下了头，有些无奈道：“啊啊要是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就好了。”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跳到了地上，快速换好了衣服，头发随便抓了一把就抱起小狗出了门。
　　隔壁的连铭珩和刘岩刚坐下，常青就跟着钻了进来。
　　连铭珩一愣，刘岩已经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让他坐下。
　　常青歪头看了看连铭珩，此时的他看不出什么表情，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菜往嘴里放。常青只好看向了刘岩，他乖巧的点了点头，坐在了刘岩边上。
　　刘岩赶紧起身给他盛了碗粥放在面前：“饿了吧，赶紧吃，一会凉了。”
　　“哎呀这个好吃你多吃点，还有这个，这个……你太瘦了。”刘岩不断的给常青夹菜，直到他的碗堆起了一座小山。
　　常青努力的把刘岩夹给他的菜全部吃完，吃到最后他抱着碗不敢放下，就怕刘岩看到他的碗空了又给他夹满。
　　好不容易吃完，常青放下碗小小的打了个嗝，对着刘岩摆了摆手：“刘大哥，我真的吃不下了。”他面露难色，有些无助的看向了连铭珩。
　　连铭珩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不落声色地看了一眼常青，放下了碗：“算了，别逼他。”
　　“嗯嗯嗯。”常青满眼放光地点了点头，又给了刘岩一个大大的微笑，抱起还在吃东西的小狗快速离开了这间屋子。
　　“唉～”刘岩长长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连铭珩又瞟了一眼他，没说话，自顾自地夹起一片菜叶子塞进了嘴里。
　　“唉～你说，我怎么感觉小常青有点不喜欢我呢？你没感觉吗？”眼看连铭珩不理他，刘岩干脆把问题抛了出来。
　　“是吗？我没感觉，毕竟，我是他哥哥。”连铭珩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眼神都没给他一个，露出了一抹微笑。
　　刘岩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下一秒连铭珩就收回了表情，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换回了他平常的表情。
　　连铭珩吃完站了起来，打开门打算出去走走，正好撞上了从外面进来的常青。
　　常青一头撞进了连铭珩怀里，有些站趔趄，还是连铭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常青才没有摔倒。
　　“怎么了？”连铭珩皱着眉头抬起常青沾满泥巴的手看了看。
　　“摔着了？疼不疼啊？”刘岩也闻讯站了起来，他探着头看到了常青沾满灰尘的膝盖。
　　常青摇了摇头，顺势握住了连铭珩的胳膊，小声的问道：“我能不能再吃一个馒头啊。”
　　“为什么？你刚刚不是吃饱了吗？”连铭珩紧盯着他的眼睛，手也没有松开。
　　“我……我就是想吃一个，好不好嘛？哥哥。”常青抬起头，顺势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常青刻意放轻的语调听起来轻轻柔柔好听极了，落到连铭珩耳朵里宛如春天的惊雷，震得他心神不宁。
　　“哝，给你，想吃就吃呗。”连铭珩失神的一会功夫，刘岩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拿了一块馒头走了过来。
　　常青见状连忙撒开了连铭珩的手：“谢谢刘大哥。”他冲着刘岩甜甜一笑转身跑开了，小狗跟在他后面跑远了。
　　连铭珩的手瞬间空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眼刘岩。
　　刘岩抱着脑袋在他身后，不解道：“你这么看我干嘛？”
　　连铭珩握紧了拳头，有些恨恨道：“没事。”他转身就要朝屋子里走去，却被刘岩拦住了。
　　“你不去看看？”
　　犹豫了一番，连铭珩同意了。
　　最后两人悄摸着跟在常青身后，看着他绕了一圈，来到了村子后面山脚下。
　　“他来这干什么？”刘岩看着常青的背影，转头问连铭珩。
　　连铭珩也不知道。
　　他轻轻摇了摇头，紧闭着双唇，神情有些紧张，一眨不眨地盯着常青的背影。
　　他看着常青走到了一棵枯树边上，两人赶紧停住了脚步，躲在拐角的石头后面。
　　连铭珩靠在石头上，刘岩蹲在地上。两人静静听着常青的动静。
　　“我给你拿了一个馒头来，你吃吧。”常青不知道在和谁说话，随后过了一会听见传来了几声微弱的猫叫声。
　　连铭珩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我只能给你带这一次啊，我明天就要走了，下次你就要自己去找吃的了。要靠自己活下去喔。”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常青在那边继续道。
　　刘岩探出头看了眼这一大两小坐在一起和谐的背影，朝着连铭珩挪了挪，轻声道：“我说，怪不得你弟这么瘦，他一直吃的都这么少吗？还是，他比较挑食？”
　　连铭珩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常青说的那番话，他有些心不在焉道：“什么？”
　　“我说，你，弟，太瘦了！”
　　“嗯，嗯？太瘦了……他有些不爱吃饭。”连铭珩恍然清醒了过来，眼下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随便找了个理由蒙混了过去。
　　“嗯？什么声音？”突然，常青像是听到了什么，扭头朝这边看了看，他身边的小狗也冲着这边“汪汪”叫了两声。
　　伴随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刘岩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连铭珩。
　　“走吧，回去吧。”连铭珩做了个手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两人动作飞快得离开了那里。
　　“这就不看了？”两人走远后，刘岩顺手揪起路边的一根野草叼在嘴里，不住地频频回头。
　　“不看了。”
　　“没有东西啊。”常青闻声过来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听着小猫有些急促的叫声，又坐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青起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好了，我该走了，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再见咯。”猫咪虚弱地应了一声。旁边的小狗也凑了上来，常青也摸了摸它的头。
　　常青忍住回头的冲动，走得很快，一会儿就听不见背后猫咪的声音了。
　　常青回到了屋前，连铭珩正抱着一摞碗筷从屋里出来，常青见状急忙快走了几步来到连铭珩面前：“我来帮你一起。”
　　连铭珩看着站在面前的常青，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抱着一堆碗往井边走去。常青从善如流地跟了过去。
　　连铭珩蹲在地上洗碗，常青乖巧的在旁边压水。
　　常青非常认真的帮忙，就是有时会用力过猛，水落到盆里溅开，一部分洒在了连铭珩身上，一部分洒在了地上。
　　连铭珩看了他一眼，常青面带着一点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太阳光照在打湿的水面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打在常青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