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心三年（慈广短篇收录）》六梦浮生

7、迢迢

　　左慈对你常感亏欠。

　　儿时你喜欢斗草，那你的草根一定是整座山上最结实的。入学宫后你喜欢奇书异本，进藏书阁的钥匙除他之外唯你仅有。就算出师下山后你也不曾仿徨，他的身影会出现在每一个你即将遇到危险的时刻，护你周全。

　　因此你很知足，也很幸福。但是不论是需要拽着他的手方能勉强站立的你，还是已经可以持兵百万独当一面的你，都看不懂左慈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忧伤。

　　斗草后你大获全胜，领着左慈的手对大哭着被爹娘抱走的小娃娃做鬼脸时，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饱读后出宫门畅饮左慈学着做给你的人间小菜时，他也会对着弟子从山下买来的精致许多的酒菜露出这样的神情。

　　还不够。左慈这样想。他给你的爱还不够。

　　你在山上无忧无虑的长大，从未想过他会将自己与寻常人家的父母比较。转眼金钗之年，你遵照使命下山，自此一去不返。

　　初入广陵，你恨过怨过，时间一长再痛的伤口也麻木了。你眼睁睁的看着新伤叠上旧伤，换之淡淡一笑，反过头来劝慰阿蝉这是你的勋章。你的勋章，是为了让谁感到骄傲，才拼命得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可是当这些勋章和赫赫功绩终于可以展露给他看的时候，你却哭的不能自己。在他身边，你又变成了那个摔一跤不痛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哭闹的孩子了。那夜你把自己挤进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着仙人一次又一次的为你拭去泪水。

　　味道是记忆的开关。儿时的美好挤压在凡尘之事里许久，此时又逐一浮现在你脑海。儿时的你所拥有的幸福时刻大多与他有关，笑着的左慈，皱眉的左慈，熟睡的左慈…你突然停止了眼泪，因为你找到了当年拥有这些记忆时悄悄许下的愿望。

　　“我要变得更强大，我要像他保护我一样保护他。”

　　你在斗草之后看到了他眼底的悲伤，这个念头就立马浮现在你脑海。如今一晃，你已咬牙坚持了这么久。

　　你要成为能保护左慈的人，你一定会做到这一点。因为你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后来你带着这个念头逆流而上，终将万里江山收入囊下。只因你曾仔细掂量，江山辽阔，还算配的上他。

　　入宫不记年。女帝一年几乎没有时间留给自己。全年唯独中秋佳节，你一定会回到西蜀，再晚也要到他身边。

　　珍馐于你早已是家常便饭，而你还是扒完了左慈做给你的淡饭，终于抬头对他莞尔一笑。但你又见到了左慈眼底熟悉的怜悯。

　　他的手指替你捻去嘴角一粒饭粒，你有些无措，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手心。

　　“师尊，江山不好吗。”“好。”
　　“师尊，我做皇帝不好吗？”
　　“你必生所求，吾为你高兴。”
　　“那你为什么难过呢。”

　　左慈将你早生的白发塞进发髻。他的声音有些闷，终于坦白
　　“你这一路走的太辛苦，吾能为你做的还是太少。”

　　你目光如炬，拉住了他未收回的手
　　“师尊错了，我毕生所求，并非权势。”

　　你侧过脸去，在他手心吻了一下。左慈的视线避闪不及，他有些惊讶，脸却红了

　　“师尊，随弟子入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