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67、第 67 章

　　敖寸心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说是身体亏空，损伤严重，也是沉迷梦境，不愿苏醒。
　　可即便如此，两个月后，敖寸心还是睁开了双眼。
　　等看清了所处之地后，露出一抹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讽刺的笑容。
　　门外杨婵与杨戬、哮天犬交流的声音传进来。
　　杨戬：“三公主还是没有醒吗？”
　　杨婵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宝莲灯对三公主有特殊的反应，也可能是因为三公主的伤势来自于上天震怒，宝莲灯的疗伤功效在三公主身上并不起作用。两个月了，三公主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杨婵：“不过二哥也不用太过担心，三公主是龙族，身体本就比一般神仙要强大。再过段时间，慢慢地伤势也能养好。现在的问题是，三公主似乎并不愿意醒过来。”
　　杨婵：“从那天的情况来看，三公主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受了刺激。”
　　外面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传来杨戬的声音：“上次东海四公主已经试过，也无法唤醒三公主。难道，要让她一直沉睡下去？”
　　杨婵迟疑着：“或许，二哥可以自己试着去唤醒三公主。”
　　杨婵：“我看得出来，三公主对二哥是不一样的。”
　　杨戬没有说话，哮天犬支支吾吾的声音传过来：“要是三公主一直不醒，那是不是要一直留在杨府？”
　　杨戬：“三公主惹来上天之怒，天庭不会放过三公主。”
　　杨戬：“四公主也传来消息，西海龙宫命令西海水军把守在西海各处，一旦三公主露面，就要将她捉往天庭，平息天庭的怒火。西海，三公主是回不去了。”
　　杨戬：“三妹，三公主对二哥有恩，二哥不能不管她。”
　　杨婵：“当然，二哥的恩人，便是我们杨家的恩人。而且三公主本性善良，只要她愿意，杨府就是她的家。只是、、”
　　杨戬：“只是什么？”
　　杨婵：“只是二哥，以三公主之前对你的态度，三公主会愿意留下吗？”
　　哮天犬闻言，心里愤愤，嘟囔着道：“她还不愿意呢？！她之前想要杀主人，还屡次三番给主人甩脸子，主人都没和她计较，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敖寸心听着外面的说话声，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天庭通缉，西海，她回不去了。
　　重来一次，她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
　　敖寸心醒过来的时候无人发觉，离开的时候也不曾惊动任何人。
　　天蓬元帅开山挖渠，可山间依山壮大的妖怪很多，经常找杨戬和杨婵帮忙，连玉鼎真人和狐妹都经常帮着整理山间的妖怪名册。
　　他们自己忙得晕头转向，自然没有多少精力来照看一个一直沉睡不醒的人。
　　等到杨戬发现敖寸心不见了的时候，敖寸心已经到了西海。
　　西海岸边隐匿着许多的水族，都是奉命等着要抓她的。
　　远处还有天庭的探子，只等她一入西海，便上天禀报。
　　她这次闯的祸，比起之前救下杨戬还要来得严重。
　　可是直到现在，她也不曾有丁点后悔。
　　只是又一次连累了父王母后，连累了西海。
　　敖寸心避过西海的水军，站在西海岸边看着辽阔的西海。海上的风不断地向她吹过来，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湿味。
　　于凡人而言，这股味道或许过于咸腥，可这是她从小就闻惯的味道。
　　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味道能比它更让自己心安。
　　敖寸心在西海岸边从暮色四合一直站到了夜色将尽，她看着西海的潮涌，过往之事尽数浮现脑中，前尘往事交叠，竟让她生出如在梦中的恍惚。
　　凡人有个词，叫南柯一梦。
　　所以，她会不会其实从来没有遇到过杨戬，没有和杨戬成亲，没有为他上天顶罪，没有被镇压西海，没有遇到念？
　　没有被救赎，没有拔掉情根，没有淮水，没有蚩尤，没有从千年之后回到现在？
　　会不会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
　　可是这样的恍惚在身后那一声熟悉的“三公主”下瞬间消散。
　　她被这一声熟悉的“三公主”拉入现世。
　　她遇见了杨戬，遇见了两次。
　　她遇见念，又失去念。
　　她从千年后的时间里回到千年前的现在。
　　她回头，西海之西，月牙西垂至隐没，原本灿烂的星子如今也只剩下寂寥的几颗挂在天上，夜色将尽未尽，天光将明未明。远处的海水深得只剩一片漆黑，浪涌的声音一下一下扑卷而来。暗淡的天光中，杨戬看到海风将她粉色的衣裙和墨色的长发吹起，于无边的海域中既渺小孤独，又醒目耀眼。
　　刚刚那一瞬间，他看着她看向西海的背影，竟有一种她随时都会消散的缥缈之感。
　　如今她回头，他才觉得，她当真属于人间。
　　杨戬：“三公主，和我回杨府吧。我和三妹会照顾好你。”
　　敖寸心：“照顾我？照顾多久？一辈子吗？”
　　杨戬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惊讶，而后沉默少许，语气坚决：“、、、只要三公主愿意，杨戬会照顾三公主一辈子。”
　　敖寸心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远处的海域。
　　他还是这样，一辈子的承诺说给就给。
　　许的时候轻易，听的人当了真，做起来却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杨戬：“三公主？”
　　敖寸心：“杨戬，你觉得，西海好看吗？”
　　杨戬虽不知敖寸心的话为何忽然转到了西海，却也随着她的问话将目光投向西海。西海辽阔无边，黎明之时的海风最是强劲，席卷着海水不停地拍打着海岸。远处的海域虽然看着平静，但谁也不知道里面掩藏着怎样的危险。
　　辽阔的海域就像是一头沉睡的怪兽，沉睡时可怕，苏醒时更可怕。
　　它不能说好看，只能说、、
　　杨戬：“西海壮阔，非人间寻常可比。”
　　敖寸心：“西海壮阔，所以它也隐藏着无尽的凶险。海中有暗潮、有逆流，有掩盖的礁石。有飓风，有海啸，还有会让人粉身碎骨的海水重压。西海很少有凡人踏入，因为海上任何一点微小的风浪对凡人来说都是无可抵挡的天灾。还有那些总是背着龙宫兴风作浪的海妖。西海对凡人来说，是不可深探、望而却步的禁区。”
　　相处千年，她比他以为的还要了解他。
　　那些未尽之语，那些隐秘的心思，那些压抑的情绪，那些他所在乎的所有的事情。
　　敖寸心：“可是在你们眼中有所忌惮的海域，却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她记得年幼时，在漫天星辰之下，她曾坐在海龟的背上，于海面之上巡航。
　　海龟游动的时候，波动的海水不断地漫过她光着的小脚。
　　她兴高采烈地指挥着海龟去遥远的地方追坠落的星子。
　　整个海域都回荡着她肆意张扬的笑声。
　　在西海，她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公主，西海的生灵一直都是她的家人和臣民。
　　所以在和杨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她无数次想要让他归顺于天庭，只要他能得到天庭的认可，她们就能风光回西海。
　　可他却觉得，即便天庭不认可，西海不认可，以他的本事照样可以带她于西海中自由来去。
　　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呢？
　　杨戬：“只要三公主愿意，杨府也会是三公主的家。”
　　敖寸心：“杨戬，不是有一个安身之地就可以被叫做家的。我在西海时，是被捧在手心的公主。所有人都捧着我，顺着我，哪怕我要天上的星星，父王都会想办法找天上的星君为我讨来。我可以任性，可以自私，可以无理取闹。即便被赶出西海，可我敢说，我的父王母后兄长，他们依旧爱我、在意我。等我回头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原谅我、接纳我。可是杨府呢？”
　　敖寸心：“杨戬，你说你要照顾我一辈子，可是你爱我吗？除了恩情，你在意我敖寸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