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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蛇鼠一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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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轩窗,正梳妆。
子佩正要将绯红的胭脂抹在君潇脸上,君潇却一抬手拦住了她,“可莫学了那些庸脂俗粉。”
子佩只嘻嘻地笑着,“别人是庸脂俗粉,公主您可不是。况且今日已是中秋,宫宴上总要瞧着喜气些。我看您那晚从乐工局回来,双颊绯红的倒真是好看呢!”
君潇半嗔半笑,“你这张嘴倒是伶俐惯了!”
子佩自顾自地给君潇涂上淡淡的胭脂,看着镜子里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喜不自胜,“有您在身边护着,奴婢还怕什么!”
君潇望着子佩的笑颜,心里却渐渐沉下去。
自那日回到昭宁宫,她便再未安枕。夏侯简的目的她琢磨不透,慕雪娆那边又虎视眈眈。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全想凭一把箜篌逆转,君潇知道自己赌的太大了些,到如今却再无退路。
也罢,既然她不肯认命,也该和老天赌赌运气。
景华宫外,诸多宫人正忙进忙出。这大邺宫宴,一年当中除了特殊情况外,固定下来的也不过两次。一次是新年将至时,所有的王公贵族不分男女老少都要出席,并延留至次日,以贺皇帝佳节之喜。
再一次便是此次中秋,群臣议事之后既可以留在宫中吃酒,也可以回家休沐。所以老臣往往早早请辞回府,最后大多只留下些年少的王公贵族。
久而久之,中秋宫宴便渐渐成了联姻攀亲的好时机。邺帝两三杯酒下肚之后,若谁和谁的婚事是有利国运兴隆的,他也自然乐得佳节指婚,让臣子们双喜临门。
所以双方皆有意者,自然在宫宴上眉目传情,想求个皇家恩典,也好面上有光。单相思者,正好趁此表面心迹,若是对方同样有意,便不必再受相思之苦。
君潇此次出席,其实只想通过箜篌让皇帝注意到自己,并不想太早离宫嫁人。
然而在皇族适婚女子中,琅弦公主已算是大龄,前世她便直接被指给了安远侯家不成器的长子夏侯宣。这世宫宴上情况到底如何,还得见机行事才是。
君潇一身碧蓝锦衣波光粼粼,一路走来便引得宫人纷纷侧目。子佩喜上眉梢,刚要说几句讨喜的话,却望见不远处慕雪娆袅袅婷婷的身影,只拉下脸子道,“公主您看前面。”
慕雪娆全身华丽盛装,眉间一点粉色桃花,越发衬得整个人美艳无双。未等君潇,她已先启朱唇。
“没想到皇姐身子不好,却比雪娆更早来了。当真是着急自己的婚事,怕找不到如意郎君么?”
君潇听她话中有刺,只笑言,“姐姐我自幼无福,比不得妹妹容姿天成,受人追捧。我看妹妹近来愈发娇艳丰盈了,可是皇后娘娘那清风玉露的功劳?”
慕雪娆一听“清风玉露”四个字,顿时沉下脸来。春雨那丫鬟喝了东西后第二日便浑身起了疹子,太医一时半会儿诊不出什么,她只好找人将那晦气的赶紧料理了去。
虽说自己无事,可到底心里有了阴影,再不敢碰那东西。
慕雪娆料定了是慕琅弦给她们挖了陷阱,然而此事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后来还被皇后压了下去。她倾世公主何时吃过这种闷亏,心中怎能不气?
“皇姐可是千金之躯,你若说自己无福,那贱婢们还在世上活着作甚?”
慕雪娆强压住心头火气,只对君潇莞尔一笑,“不过雪娆看皇姐今日的打扮有些过于素净了,实在和宫宴不甚相符。”接着又对旁边的婢子道,“秋烟你过来,快把本宫昨日赏你的簪子摘下来送给皇姐,免得她在大臣面前失了颜面。”
那个叫秋烟的丫鬟倒是手脚伶俐,登时便把头上的簪子摘下来奉到慕雪娆手上。慕雪娆皮笑肉不笑,刚想把那簪子插到君潇发间,谁知却被君潇一把握住手腕,竟然动弹不得。
“多谢妹妹好意。妹妹这簪子精巧别致,我先替子佩谢过了。”
说着她便从慕雪娆手上将簪子抽去,顺手别在子佩的发髻上。子佩倒也眼色极快,忙给慕雪娆行了个万福,“多谢倾世公主赏赐!”
慕雪娆的脸色瞬时阴沉下来,想来慕琅弦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样子果真是装给人看的,还老是楚楚可怜的博人同情,当真面目可憎。
她心里不痛快,正要再对君潇发难,不远处却突然传来慕岐的声音。
“娆儿,你在做什么呢?”
慕雪娆一见自己亲皇兄来了,立马又换上一副温柔做派,等慕岐走到跟前,便拉住他的手撒娇,“皇兄总算来了,叫娆儿好等呢!莫不是只想着宫外的美人,便把我这皇妹给忘了!”
慕岐一身玄色衣装,面部线条硬朗,鼻子高耸挺直,身上的蛟龙图样颇显得华贵大气。
“莫说什么胡话了,我妹妹倾世公主可是大邺第一美人,这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笑着拍了拍慕雪娆的肩膀,语气颇为宠溺,“快进去吧,莫叫父皇母妃等急了。”
言毕,他也竟向君潇点头微笑,然后才拉着慕雪娆进门。
前世他在众人面前也是如此和善,只是眼中偶尔会划过不易察觉的戾气,叫看到的人遍体生凉。
邺国的大皇子慕岐,不到十八岁便已受封沛王,性情谦和知礼,是邺帝颇为宠信的长子。
前世在三皇子慕嶙被人毒害之后,皇帝也骤然驾崩,慕岐顺理成章继承帝位,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洗了丞相府和安远侯府等多方势力。
君潇知道自己若和这样的人斗,必是难于登天的。然而今生若还是他来称帝,那前世的发生在自己和琅弦公主身上的悲剧亦会不可避免地重演。
为了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也为了给公主报仇,她拼尽全力也该搏上一搏。
碧玉盏,金银箸。
君潇等人来的不算早,此时虽未开席,人已走了不少,果真只剩下些青年将相,倒个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君潇和子佩随着宫人的指引来到王座不远处。她虽不甚得宠,好歹现在也是个有封号的公主,年龄也在王侯女子中略长些,理应坐到前头,而她对面便该是大皇子慕岐。
谁知尚未落座,慕雪娆便抢先一步道,“皇姐,我想和皇兄与母妃坐的近些。咱们换换位置,你该不会介意吧!”
慕岐在一旁也不说话,只含笑望着君潇。
君潇懒得计较这些小事,只点了点头道,“自然无妨。”
慕岐这才开口道,“娆儿,以后莫再这般不知礼数了,快谢谢你皇姐。”
慕雪娆脸上一片骄矜之色,“那便多谢大皇姐肯屈居我之下了。”
君潇不言,只在旁边翩然落座。
宫宴上的群臣皆已整齐落座,其中大多是盯着慕雪娆的,很少有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君潇。众人只觉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欣赏绝代佳人,真是三生有幸。
慕雪娆脸上也十分得意,越发摆出一副矫柔之姿。
君潇早就想到此等状况,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她在落座的王公贵族里几番寻觅,也不曾看到夏侯简的身影,心里颇有些奇怪。
夏侯简做事一向恭谨守时,现在当真是有些稀罕。
君潇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自己莫不是真糊涂了,那人不来岂不是更好,没由来的担心什么!
还没等她心情平复,外面便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丽贵妃驾到!淑妃驾到!三皇子驾到!”
大邺建国二百年以来,邺帝慕凌霄虽然政绩不显,瞳州之战还有所败绩,但总体世道平顺,享乐于太平盛世。
他自己也艳福不浅,右手所牵的皇后年轻时是大邺第一才女,名震邺都数年,左手所挽的贵妃是妩媚天成的佳丽,容颜二十载未衰,就连后面跟着的淑妃,也是嫁自大祁的尊贵公主,当真享尽齐人之福。
臣子们见天子前来,纷纷伏地叩首,三呼“万岁”。
君潇看见淑妃是颇有些诧异的。前世这个时候她只称自己不喜热闹,并未前来。如今竟也带着三皇子慕嶙跟在邺帝身后接受众臣朝拜,有些不似她的性格。
不过虽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宴会上大部分情况还是与前世相同的。皇后白梦华并不是独自前来,她跟前世一样,身后还跟着本家侄女白滟晴。
作为现今的大邺第一才女,白滟晴的声名甚至比她姑姑还要远播。
这不仅是因为她学识渊博,容貌倾城,更是由于这美人的性情实在寡淡冷清了些。平日叨扰的贵族公子是一贯不见的,就连证明自己学识的诗词文章,也是府里人偶然传了出去,自此才在文人墨客的圈子里有了盛名。
因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习惯,但凡在公开场合露一次面,便会引得众人惊叹。
君潇瞧着她雪白衣裙下坠落的点点梅花式样,再配着皎洁如玉的容颜,出尘冷傲的气质,甚至感觉比慕雪娆还要更引人注目些。怪不得倾世公主一见白滟晴进来,便气得连翻白眼。
不过说这美人无情,其实也是冤枉了她。别人不明白,君潇心里却清楚得很,因为夏侯简前世献给大皇子慕岐的,正是他当时的妻子,白滟晴。
君潇还记得当时宫宴之上,白滟晴不仅无视了慕岐的频频示好,反而还对夏侯简颇为青睐。而皇后一直有意拉拢安远侯府,便劝皇帝应允了两人的好事。
琅弦公主和白滟晴分别被赐婚给安远侯的两个儿子,还在同一天嫁到府上去,当时甚是一段佳话。
不过新婚之后,由于两房分居别院,白滟晴又生性孤僻,所以不论慕琅弦还是君潇、子佩都很少见到她。
等这第一才女再次名动天下之的时候,便是她被夏侯简所休,又被送到慕岐的沛王府上之时了。
想到这里,君潇心里其实也颇有些同情白滟晴。那么才华卓异,孤高冷艳的女子,该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夫君献媚的筹码吧!正因如此,她才更要提防着夏侯简。
等邺帝和诸位娘娘落座之时,白滟晴也在君潇旁边娉婷坐下。皇后见众人的目光都被自家侄女儿吸引了去,不禁有些得意地看了看丽贵妃。
丽贵妃心中不悦,在邺帝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对自己的女儿示意。
慕雪娆的目光透过君潇看向白滟晴,眼里快飞出刀子了。而白家小姐正在细细的品茶,完全对众人或恋慕或嫉恨的目光视若无睹。
君潇头一次觉得,自己坐在这二人中间真是件有趣的事情。特别是又看见对面慕岐颇为暧昧的眼神,她便觉得更有意思了。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慕雪娆身边的婢子秋烟此时正用眼睛偷偷瞄了皇后身边的姑姑阮云一眼,又轻轻点了点头。
邺帝慕凌霄今天甚是高兴,大手一挥道,“让诸位爱卿久等了,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