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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春日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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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传棋发现女学馆的花开了。
等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阳春三月了。
北方的春天来得迟一些,传棋收到了父母的来信,那边已经脱下了厚厚的棉袄,穿上了单衣。
如果不刻意去想起,她甚至都忘记了,她订亲了,订下的是皇亲国戚。
信中,父母对此事表达了担忧,但是又不敢反对得太过于明显。
毕竟,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反对。
传棋合上了信,又打开桌上另外一封帖子。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国子监和女学馆来说,春日举办一场礼学典礼,是例行的事务。
这场春日祭典,是对先贤的怀念,也是激励着当代学子,抓住一年之始,刻苦学习。
这帖子,就是邀请女学馆诸位学子参加一场先贤文集展览。
近日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传棋,见了这帖子上的介绍,心中骤然起了波澜。
国子监与女学馆,收集了诸多先贤的各个版本的文集,会在展览那日,展现出来,供大家参观学习。
展览的地点,就选在了国子监的一处厅堂。
到了那日,传棋早早就去了。
她如获至宝地参观着,许多典籍都是第一次见,很是难得。
展览的厅堂里,人越来越多起来。
她站在一幅先贤的画像前,驻足观看。
突然,身边有人问:“你怎么看待‘仁’?”
她不用扭头,就知道这人是谁。
这声音淡雅矜贵,语气温柔使人沉醉。
她说:“是一种名,一个概念。古往今来,人们都在给这个概念下一个更加准确的范畴,使它更靠近先贤的本意。”
“不,我觉得它什么也不是,它是一种生命的体验。”
传棋的心中,似乎突然被击中了,她回过头,那公子已走到了人群中,只留下一个文雅的背影。
只是一种生命的体验……
所以你才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放浪形骸,游戏人间吗?
那你体验到了什么?
可你终究不还是,步入了正轨,入了仕途,与世家联姻。
传棋已无心再看下去,她离开了。
生命的体验?是先贤在哪本书里提到过吗?
传棋四处寻找着答案,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沉浸于对这个“仁”的探究中,几近痴迷。
馆长叹道:“你终究是适合做学问的啊。”
直到六皇子来了,她才从书海中抬起头来。
六皇子换下了往日华丽张狂的锦袍,今日穿得像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说:“你当日听到要嫁给本王,当真是高兴的吗?”
传棋不语,似乎已经回忆不起当日的情景了。
六皇子又说:“早就想来看你,但是父皇不许。他令本王禁足了一个月,闭门思过。禁令刚过,本王便想要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一场,你还好吗?”
传棋道:“很好。”
六皇子说:“春天来了,去南方的雪也融了,本王令人接你父母入京可好?”
传棋抬头看着他:“为什么?”
六皇子笑道:“观礼啊。我们成婚之日,需得他们观礼。”
传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哦。随你吧。”
六皇子又笑道:“嫁妆你不用担心,本王会帮你备好。只是,有一个东西,你记得要放在嫁妆中,这是你同本王的约定。”
他朝着传棋眨了眨眼,一脸邪魅,起身离开。
传棋的脑袋轰地一声,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南山时,六皇子说过的话。
不对,总有哪里很不对劲。
“你等等。”
六皇子回头。
“我大半年没有回家了,既然回南方的路已经通了,我想回去一趟,收拾一下家里的物品,再和我爹娘一起回京,可以吗?”
六皇子见传棋的脸庞在阳光下白皙透亮,她笑得明媚极了,眼睛也透亮透亮的。
真是个小美人。
六皇子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于是点头道:“好。”
即日出发。
六皇子本想派人跟着,但齐韵听闻传棋要回南方,立即安排好了人——两个中年嬷嬷,一个贴身婢女。皆是武功深不可测。
六皇子也不好再插手了。
马车往南边驶去,出了城。
传棋低声问小婢女:“姐姐,可有人跟着我们?”
那婢女点头:“是六皇子的人。”
传棋问:“甩得掉吗?”
那婢女摇头:“甩不掉。”
传棋眼眸暗了下来,却又听那婢女又道:“杀掉即可。”
传棋“啊”了一声,“不留一条性命吗?”
婢女言简意赅:“不留。”
旁边一个中年嬷嬷道:“若是他被我们甩掉,六皇子也会杀了他,还不知用什么手段折磨他,不如在我们手上死得干脆。”
年轻婢女闻言,飞身出了马车,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回来了,身上依旧干干净净的。
传棋问:“刚才……”
婢女道:“杀了,埋了。”
传棋倒吸一口凉气。
那中年嬷嬷道:“若姑娘想做什么,就赶紧去做,否则,此人没有消息传回去,过不了多久,六皇子肯定会派新的人来。”
传棋当机立断,道:“转头,往北走,我要去皇陵。”
外面驾车的一个中年嬷嬷,立即调转了马车,往北边飞驰而去。
等到了皇陵,已是夜班时分,四周寂静地有些可怕。
传棋道:“我想去找六皇妃,她如今在守黄陵,不知她人在哪里。”
年轻婢女一听,飞身跃起,只过了一会儿,就打听回来了。
“她在往东十里的一个院落里。”
马车又往东而去,停在了一处院落门口。
传棋同那年轻婢女一同进去,里面已经熄了灯。
那婢女悄悄潜入到床边,将六皇妃的嘴巴捂住,又将她捆了起来,带到了传棋面前。
传棋点起一盏烛灯。
六皇妃惊恐不已,等眼睛适应了明亮,看清了来人,她反而平静下来,也不挣扎了。
“皇妃,我来是想问你几句话。你不要喊。”
那六皇妃点点头。
婢女松开了她的嘴。
六皇妃冷笑道:“我也早想同你说几句话,但是,没有机会。我连父母都来不及告别,就被送到了这庄子里。”
传棋道:“何向明,真是你派人杀的?”
六皇妃瞪着传棋,道:“他为了娶你,就将一切事情赖在了我的头上。”
传棋问:“他为什么非要娶我?”
六皇妃道:“你同齐韵是什么关系?齐韵同皇上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心要得到你?”
传棋一脸茫然。
六皇妃冷笑道:“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齐韵是皇上求而不得的女人,而你是齐韵的私生女……”
传棋的脑然轰然一声,一下子没有站稳,手将烛灯撞落在地。
外面有人问:“里面怎么了?”
那六皇妃道:“无事。”
传棋将烛灯扶起,“你休要胡说!街上的人都说,我与我爹长得一模一样……”
传棋突然心里一惊,她确实同她娘长得不太像。
但仔细想想,她与娘亲密无间,那血浓于水的亲密,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六皇妃又喃喃道:“因为齐韵这层关系,他想要得到你,但是本身他并不急的,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很紧急了,紧急到……不等我给我孩儿过三岁生辰,就急急地弃了我……他答应了,等得到你之后……等他的大业完成之时,就来接我。”
“他要篡位?”传棋一惊。
六皇妃冷笑道:“是,他要做皇帝,不过……”
六皇妃又沉默了一阵,道:“不过,他好像并不屑于做皇上,他恨这个世界,恨天下所有人……”
传棋道:“那他到底要做什么?”
六皇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本以为他只是要夺得那个位置,但是……却发现好像并不只是要那个位置……我只能感觉到,他恨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进入他的心里……”
“你走吧,我只知道这些了。如果你往后能走进他的心里,请你试着温暖他,让他不再那么冷……”
传棋离开了。
马车上,中年嬷嬷对传棋道:“你不可能是齐姑姑的私生女,我敢发誓,她从没有过孩子。”
传棋点点头,突然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里面说了什么话?”
那中年嬷嬷脸上波澜不惊,“当武功练到一定程度,耳力也就变好了。”
马车又往南而去,只是不见了那年轻婢女。
传棋问:“她去哪里了?”
中年嬷嬷淡淡道:“跟在马车后面,抹去车痕。”
传棋十分内疚:“辛苦她了。”
中年嬷嬷不以为然,道:“这算是极轻松的活了。”
传棋不语,她们之前的活,都是什么难度的活啊?!
想了想,还是读书容易啊!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已微光。
传棋道:“我们不去南边了,回城吧。”
中年嬷嬷道:“好。”
传棋实在是震惊于她们的爽利和干练,从不多问一句,多说一句。
真是人狠话不多。
马车进了城。
传棋又回到了女学馆,这一日的奔波,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又似乎发生了许多。
六皇子听到消息,立即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
传棋嘻嘻一笑:“春日景好,出门京郊一日游,我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