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班那谁》原初拾

2、第 2 章

　　立夏后，天气闷热了好几天，这天终于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学校放学后，除了两个重点高三班还在讲课，其他班级的学生都已经走了。方禾在二班，跟一班同属于学校的实验班，老师资格水平高，认真负责，学生们也勤奋努力，所以即使放学拖堂，也没人抱怨。

　　方禾咬着笔头，看着笔记本上熟悉的字迹发了一会儿呆，随即抬起头，环顾了一圈。高中时候的教室破破烂烂，生锈的铁框窗户遮不住雨丝，随着清风，敲打在脸上。头顶上是吱嘎作响的吊扇，黑板上写满了粉笔字，全是老师讲解的知识点。教室后面的黑板，大字写着高考倒计时，最上方还贴着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如今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方禾有种大梦未醒的错觉。

　　“方禾，别东张西望了，解完题了吗？”
　　老师善意的提醒后，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方禾，眼神似乎在责怪她打扰了大家的思路。

　　方禾勾着嘴角，笑意就快溢出来：“没有，对不起。”
　　说着道歉的话，她的语气却是愉悦的，老师的话点醒了她，她知道，眼前这一切，并不是做梦。

　　在湖边溺水后，她回到了高三。
　　太奇妙，也太不可思议了，就好像上天觉得亏欠了她，给了一个机会，让她重新来过。

　　方禾上辈子过得挺糟糕的，一个人浑浑噩噩，从来不主动去追求过什么，工作也好，喜欢的人也好。她大概能为自己的放任自流或者说是不思进取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她的平凡渺小且卑微。

　　方禾学历不算高，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普通的私人公司，外貌家世都不算好，一个人躲在孤独的世界里，总是胡思乱想，她很自卑，会觉得配不上喜欢的人。

　　仔细想来，原因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倘若心态再好一点，面对生活再积极一点，也不至于上辈子像是白活了一世。

　　既然重生了一回，她就有理由改变一次。

　　高三最后几十天的时间，是人生的关键转折点。方禾走了一会儿神，不敢耽误，很快投入学习中。

　　或许是上天眷顾，她对课本上知识点还记忆犹新，就好像她附在自己高三的灵魂上，除了多了一份十一年后的记忆，其他什么都没变。

　　老师宣布下课后，大家成群结队回家了，肚子太饿，回家吃饱了饭，才有精力继续学习。

　　方禾慢吞吞收拾书包，拖到最后几个才离开教室，路过隔壁班时，她更是有意放慢了脚步，从一班透明的玻璃窗，一下看到了坐在教室中间，端正身姿看着黑板的男生。

　　那是少年时期的莫知韫，穿着松垮垮的校服，头发软软地耷拉着，注意力专注，青涩又青春的模样。

　　莫知韫是所谓的‘校草’，方禾班里的女生总爱讨论他，隔壁班的那个谁，成绩第一，颜值第一，气质第一。
　　女生们的崇拜总是来源于这几个词，莫知韫一个人全占了，自然成为了关注的焦点。甚至时不时会有其他班的女生结伴而来，假装路过一班教室门口，就为了看他一眼。

　　莫知韫长得好看，阳光开朗，很爱笑，一笑起来就会露出白亮的牙齿和浅浅的酒窝，像是清晨从窗户照入室内的光，让人如沐春风。他本人也温柔，对女生总是彬彬有礼，被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时，也会尽量满足。

　　不可否认，这样的男生没有女生会讨厌。

　　方禾走到教学楼门口，雨还在下着，仰头望去，一根根雨丝像是剪不断的线，从天空延续到地上，变幻成滋润万物的水。
　　道路两旁花坛里的植被，在雨水的冲刷下，绿得发亮。它们对烈日后的雨水欣喜不已，贪婪地接收着源源不断的水份，叶子随着雨滴左右摆动。

　　方禾没有带伞，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回家。身后有人打招呼：“方禾，你没带伞呀？”
　　是方禾同桌，叫周琼。
　　方禾说：“没有带。”
　　周琼又问：“你等人来接？”
　　方禾想起家里的情况，没有回答，挥手说：“没事，你先走。”

　　周琼很快就消失在校门口，方禾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聚拢的乌云，忽然听见楼梯那边，有嘈杂的人声传来，余光看过去，是一班的学生。
　　他们放学了。

　　方禾又等了等，没多久，莫知韫果然出现了。
　　他跟在一群男生后面下楼，背着书包，少年的身材清瘦，侧头跟人说话时，喉结显露了出来，有股抓人心潮的朝气。
　　明明四周都是青春期的男生，偏偏莫知韫不一样，他永远比别人惹眼，一颦一笑也总是招人心动。

　　他们来到了方禾最近的距离，打闹声中，相继打开伞，走进了雨帘中。

　　“莫知韫，借个伞呗。”一个女生的声音，是一班的学生。

　　方禾望过去，出声的女生是跟两个女生一起，她们手中只有一把伞。

　　莫知韫走在最后一个，伞柄握在手中，闻言，把手中的伞递给了女生。

　　先走一步的男生们停下来看他们，打趣说：“莫知韫，人家是想跟你同撑一把伞，你怎么那么不识趣。”

　　女生的脸瞬间红了，却还嘴硬说：“什么呀，别瞎说。”

　　莫知韫只是笑了笑，语气平和：“没事，你拿着伞走吧。”

　　女生犹豫问：“那你呢？”

　　莫知韫摆摆手，招呼了一个男生过来，可能是等不及了，冲了一小段距离，跑到了同伴的伞下，留了一个干脆又洒脱的背影。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要何时才会停，那群人热热闹闹离开后，方禾还站在原地，她脑子里想着刚才莫知韫少年的声音，比成年后的嗓音要清亮不少，很悦耳。

　　可惜，莫知韫自始自终没注意到方禾，更不知道她在等他。
　　这个时候的莫知韫，还不认识方禾。

　　**
　　那天没人来接，又没借到伞，一路淋雨走回家后，果然感冒了，方禾晚上洗完澡还没察觉，还趴在窗台吹了一个晚上的凉风，直到对面楼下那个房间熄了灯，才磨蹭着睡了觉。第二天起床时，才发现全身没有力气，嗓子也在冒烟。

　　方禾妈妈早上赶着去上班，家里已经没了人，桌子上留了稀饭和咸菜。方禾看了一眼，实在没胃口，从抽屉里拿了几十块钱，打算上学路上去药店买点药，可出门太晚，实在来不及折一趟去药店，就捏着钱直接到了学校。

　　一上午，她都头晕，集中不了精神去听课，倒是老师发现了她的异样，下课后带她去了教师办公室。

　　药是现成的，方禾吃了后，跟老师道了声谢，正准备回教室，碰到了迎面走来的莫知韫，他在跟一起走的老师谈话——
　　“马上就三模考试，你只要保持平常水平，分数应该不会变化太大。你有实力，在高考最后这几十天，最重要还是调节好心态。”
　　“恩，我知道。”

　　方禾侧过身让出一条路，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抬眼看向莫知韫，冷不丁跟他视线对上。

　　少年不经意间的目光让她心头一跳。

　　莫知韫个子高，看过来时微微低着头，淡淡的目光像是清冽的河水，跟成年后的他不太一样，成年后他的眼睛总是弯的，看人像是带着笑，温柔又多情的样子。
　　方禾还是最喜欢莫知韫现在的感觉，气质纯净，没有任何杂质。

　　“莫知韫，昨天班级群里发的通知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跟家里人说了，目标是A市的大学。”
　　“那所大学全国重点，不过以你的成绩，可能性还是挺大……”

　　方禾等着他们走开了，不敢多呆，一边往教室走，一边想，莫知韫考上的就是A市的重点大学，倒是方禾自己高考发挥失常，考上的是A市的一所普通大学。
　　如果这次她能拼一把，不知道能不能跟莫知韫考上同一所学校。

　　方禾有决心，却在上午最后一堂课，败给了身体。发烧时的身体不听使唤，吃了药，药效发挥出来，又昏昏欲睡，老师讲的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方禾午饭也懒得吃，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方禾做了很多梦，朦胧间又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叨叨絮絮不停说着话，中间夹杂着压抑的抽泣声和断断续续的嬉笑声，有谁在哭，又有谁在笑。

　　方禾是被同桌推醒的，午间休息结束，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准备下午的课。

　　方禾睡得太久，手脚都麻了，缓了一会儿，恢复知觉后，发现后背出了一层汗，窗户外的风吹过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方禾靠在凳子上，发着呆。她想起刚才做的梦，好像是十一年后她死后的场景，来来往往很多人，熟悉的不熟悉的，有莫知韫，还有她的父母。他们在离得很远的地方，神情严肃。
　　她心里一阵难受，像是被挖空了一片，她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了，手背盖住眼睛，触手一片湿润。

　　“莫知韫的社交号？真的假的？谁告诉你的？”
　　“我认识隔壁班的人，就问你，要不要？”
　　“……要！”同桌捅了捅方禾，问她，“方禾，你要吗？”

　　学校里的校草跟明星似的，隐私被当作消遣，广为流传。

　　其实方禾知道莫知韫这个社交号，不过是上了大学之后的事了。莫知韫偶尔会更新动态，记录看过的风景和心情，后来社交号不流行了，莫知韫就不再更新了。

　　“我们一起加他，看能不能通过。”周琼一脸兴奋。
　　莫知韫这样的人物，社交号即使不公开，也还是有很多人打听，想要加他好友的人不少，他不见得每一个都通过。

　　周琼和方禾一起点了好友申请，像是等着彩票中奖一样，等着回复。可惜直到当天放学，两个人的好友申请都没回音。

　　周琼放弃了，方禾却不厌其烦，又申请几次。等方禾感冒彻底好了时，她收到了莫知韫通过好友的通知，还有他发过来的消息——
　　“你谁？”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