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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尊主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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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歪头看向纪满月,并没有再攻过来的意思。
满月如今黑巾蒙面,还带着斗笠,但他觉得老者似乎是认出自己了。
杜泽成从屋里冲到屋外,眼看要飞身上房。
满月再无暇多想,飘身几个起落出了院子。
杜泽成追到房檐上,见月下黑影飘然远去,刚要呼喝人去追,就被那老者笑吟吟的拦下:“罢了,徒劳,追不上。”
杜泽成单膝跪下,行军中的礼:“卑职杜泽成,参见将军。”
这老爷子,名叫丰年,正是执掌蚩尤道兵权的行军将军。
老将军摆手,示意杜泽成起身。
杜泽成瞥见房上几面砖瓦还掀着,暗道自己大意,刚刚那人轻功卓绝,却没露招式,他孤身夜探重兵围守的府衙,上房揭瓦,自己毫无察觉……
“卑职大意,甘愿领罚,将军与那贼人照面,他是否纪满月?”
丰年一笑,跃下房顶,落地并非如纪满月那样轻飘飘的不惹尘埃,而是又稳又重。
杜泽成随脚将两块砖瓦踢好,也跟下去了。
“那人功夫不弱,又蒙了脸,老朽确实没看清,满月……近年内伤不轻,前几日被你折腾得一条命剩下半条,哪里还能有精神来听你的墙根?”
杜泽成皱了眉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跟在丰年身后近屋去:“您怎么这时候孤身来了,伺候的人呢?”
丰年笑道:“人老啦,睡不着,出来遛遛月色,没带人,”他眼色被烛火晃得忽明忽暗,“对了,你身边是不是有个亲信,叫张晓?”
杜泽成道:“正是,卑职也刚刚得知他身份蹊跷,在黑/市散布他身份消息的人,卑职已经清理了,尸身还在屋里。至于后面怎么做……还未有打算。”
顺着他的目光,丰年看见屋里地上的尸身,笑了笑——这些江湖人,给几分颜色,就总以为能和朝廷谈条件,是该杀杀风头。
纪满月运轻功,抄小路走,见没人追上来,心思放下些。
回到客栈,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索性先到浴堂。
这客栈规格不低,伺候自然让人挑不出毛病,浴堂的柴火日夜不断,即便如满月这样夜半三更抽风要沐浴,也是有热水的。
他洗掉身上的尘埃汗水,热水里泡了片刻,低烧经这一通折腾,好像真的退了。他呼出一口闷气,穿上里衣,随手披了店里的浴袍,回房间去了。
推门,屋里静悄悄的。
厉怜没冲出来,想来是这小孩儿等不到他回来,熬不住睡了,满月便放轻了动作,转到里间。
结果……
转过屏风,就见司慎言坐在茶桌前,自斟自饮。
厉怜蔫头耷拉脑的站在一旁。
少年见满月回来,刚要开口,被司慎言横了一眼,吓得立刻闭嘴了。见司慎言移开目光,他才只张嘴不出声地跟纪满月通风报信,说得是:我说我睡着了。
满月挑眉,道:“属下睡不着,索性去泡澡发发汗,这会儿烧都退了,”他手里捻着那串润红的朱砂供,一边慢悠悠地说话,一边晃到司慎言身旁,见他衣裳还没换,大约是回来就先奔自己这儿来了,“尊主也忙一天了,浴堂水不错,早些洗漱,休息吧。”
说完,往屏风后面去,换上一身新的里衣,披着外氅没伸袖,逛荡出来。明示暗示只有一个意思——我要休息了,你快走吧。
司慎言却没动,只向厉怜道:“行了,你歇着去吧。”
厉怜如蒙大赦,毫无义气,扔下他“师父”扭头就走了。
满月看司慎言,司阁主面色向来难见喜怒,极难看出他到底是何心思,索性问:“尊主还有事交代?”
“去哪儿了?”司慎言喝干杯中酒,摩挲着浅盏那润白的瓷釉,看纪满月。
满月明白,刚才厉怜在,司慎言多少照应着彼此的面子,什么泡澡发汗的鬼扯,他自然半句都不信。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是不需要负隅顽抗的。
满月直言:“去府衙了,寻一位恩人,当日受刑,若非是他属下会更惨,我担心……”
“但你没寻到人,是不是?”
满月看司慎言,没说话。
只看神色,司慎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道:“张晓来见我了,他在杜泽成身边隐匿多年,一直未得重用,最近才扶摇直上,他无恙,你放心。”
纪满月沉吟——
晓字拆开便是日尧。
早先,自己朝廷暗探的身份被司慎言知晓,或许是原主张晓暗中查探告知司阁主的。
如今,他能与司慎言见面,想来是无恙。
“他身份已经暴露了……”纪满月道。
司慎言点头:“他心里有数,尚且安全,我让他尽快脱身了。”
纪满月低头不语,心道,还是需得再寻机会与他见面。
他走神儿了,注意力没在司慎言身上,一晃,那人就站在他面前了。
咫尺的距离,对方略带酒气的吐息微温,吓了满月一跳。下意识便往后撤步,“咣当”一下,后腰撞在桌子上。
司慎言没动,也没说话,眼色里蕴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意来,让人摸不准他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我给你解了心宽,你呢?把本座的话当耳旁风?”
纪满月得知张日尧安全,心情大好,向司慎言陪笑道:“尊主别跟属下一般见识,更不会跟厉怜一个小孩子为……”
“难”字还没出口,就被司慎言拉住手臂,两步拽到床边,一把甩在床上。
殷红的珠串随着掉在白缎被上。
满月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之后,便是愤怒,翻身就想起来。
但显然,司慎言还有后手,拉着纪满月的手并没松开,行云流水般,扯下对方挽发的束带,在满月手腕上飞快地打个结,另一边系在床头上。
那结扣很特别,纪满月情急挣扎,反将结扣扯得更结实了。
他瞪司慎言,要用另一只手去解开。
“劝你别弄,”司阁主声音轻飘飘的,劝慰里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定性,“你若还闹腾,我就把你另一只手也绑了、封住穴道,你今儿夜里就只能一个姿势睡觉。”
满月还真给他吓愣住,停下动作。
他一只手已经受了束缚,硬碰硬讨不得好去,司慎言既然说得出,便能做得出来。
于是,满月就这般坐在床边,定定的看司慎言。
片刻,他突然笑了,语气瞬间软下来:“阁主这是做什么,属下知错了,我不出去了。”
他长得好看,一笑起来,刚被绑住的急怒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眼睛里纳着床边灯烛跳跃的光芒,潋滟一片中好像坠着暖星。
柔和,带出几分和对方闹着玩的俏皮求饶来——
闹输了,我认栽,放了我呗?
司慎言立马就心软了,明知道对方是战术认栽,依旧想即刻就给他解开。
但他心里也着实生气,气他不拿新伤旧患当回事,气他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也怕……
这游戏世界存在着未知的设定及bug,上次对他一剑致命,并没如预想一般送他脱离麻烦,他再伤性命,若有万一……
司慎言不愿去想。
方才他赶回来,没见到纪满月时心里的焦急与气恼,让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对满月的点滴喜欢,不知何时悄然浓烈。
那一刻,他真的想揍厉怜一顿。
司慎言微眯起眼睛,走到纪满月身前,居高临下地看他:“这是惩罚,”他垂下眸子,目光正好落在满月微敞的领口……
里衣本白的颜色,异常洁净,又非常无辜地带出几分色/欲。
司慎言一直自认为是个坐怀不乱的人,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心头陡然腾起股热气,紧张悸动,喉头滚动了一下。
从前,抱过也搂过,但他心里想得大都是保护。
今天,司慎言承认他的想法不纯洁了。
满月仰着头,将对方神情微妙的变化,看在眼里,弯起嘴角:“哦……原来尊主是体恤属下伤情啊。”
司慎言看出他眼眸里的挑衅,目光收敛回来,倾注在他脸上,笑道:“旁人没这待遇,本座只对你这样。”
“呀……”满月叹息似的道,“得尊主抬爱,可真是折煞了。”
司慎言弯了腰,贴着纪满月的鼻尖,与他对视:“我知道你想离开,还有更想做的事情。”
纪满月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腻在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里,有点危险,又让他欲罢不能地挪不开眼睛。
“我能帮你,”司慎言笑道,“利用我啊,本座甘之如饴。”
司慎言多年的工作经验教给他,绑住一个人,便要先抓住他的执念。
果然,满月微皱了眉,半晌没说话。他留在司慎言身边确实是存了利用的心思,被看透了吗?
清淡的气息呼在司慎言唇边,他依旧在仰头看着他。
司慎言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犹疑。
这些日子满月一直在想,从前尊主对结义兄弟若是利用,也是因为他有利可图,那人倒台后,明里,门派中大部分人纳入了点沧阁;暗里,说不定还有些别的什么。
可纪满月思来想去,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何价值,值得司慎言如此。
功夫?谋算?虽然拿得出手,但远不至于让对方做到这般地步。
与朝廷周旋?说不通。
纪满月不知道,他这恍惚疑惑的眼神,多招人。
“为什么?”他问道。
司慎言觉得自己马上要被他看破防了,千钧之际站直了身子:“见那许小楼看你的眼神,本座心里扎得慌。”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就像说吃饭、喝水那般不经意,而后,他转到桌边倒一杯酒。
纪满月却像是被雷劈了,直接讷在原地,几乎忘了自己手还被绑着,心思瞬间被司慎言这句话填满——什么意思?他疯了?
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尊主醉了。”
司慎言端酒一饮而尽:“是啊,我醉了。”
就像我对你的心。
我早就醉了,不知不觉要醉死了,你却还独自醒着。
就这样,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耗了好半天。纪满月脑子乱得紧,似一团麻绳系成瞎疙瘩。他还带着伤,心思越乱身上越乏,索性躺下了。
司慎言见状,将床头的灯烛吹熄,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又坐回桌前喝酒。既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满月右手悬在头顶,不怎么舒服。他恍惚着,似睡非睡。
明明什么梦都没做,却突然心里一惊,分不清是寒颤还是心慌,一阵寒意瞬间侵袭包裹住他。
人一下子就惊醒了,这感觉很不好,让他心不安。
他分明盖了被子,可还是浑身都冷。
缓神片刻,偏头见司慎言坐在桌边的姿势都没怎么变,摩挲着杯子不知想什么。
司阁主听见响动,转眸子看他:“做梦了?”
他喝酒之后嗓音暗哑,比起平时的冷冽,幽慵不少。
满月半撑起身子,那还有些懵懂的眸子里荡进一抹流淌的旖旎:“尊主,我渴了。”
他松着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