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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此举甚明智 ...

  •   二人朝着那处光亮走去,抵达时便像是从长夜迈入白昼,再转身时身后的黑暗也已消失不见,成了一片敞亮。

      这里似是个偏僻的村落,房屋虽小但多。他们现下所站的位置正是一处小院,屋内有男女说笑的声音传来,还夹杂有孩童的笑声。

      不用猜,那孩童多半便是年幼之时的容祁,而那男女便是他爹娘。谢咎心中微叹,早年也有过如此阖家欢乐的时候,后来的颠沛流离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谢咎微偏了头看向容祁,后者神情倒没什么变化,但到底是曾经最亲近的爹娘,怎么可能什么反应也没有,面上越是镇定,心里恐怕早已是惊涛骇浪了。也难为他装出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师尊为何看我?”容祁忽然问。

      谢咎收了视线,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你娘长得很像。”

      “是吗?”容祁看向屋内走出来的一家三口,眼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和那男人的眉眼几乎生得一模一样。

      “师尊,此情此景,你如何看?”容祁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满是说不出的苦楚。

      谢咎道:“你娘温婉和善,你爹——”

      谢咎轻哼了一声,挑了下眉:“不提也罢。”

      容祁眸色微动,随即从嗓子里闷出来一声冷笑:“抛家弃子,背信弃义之人,确实不提也罢。”

      他们还未再说别的,周围场景便渐渐开始变了。房屋尽数破败,死尸遍布这个原本宁静平和的村子,男子持剑走向那对跪倒在血泊中的母子。

      女人双目含泪,似是不愿相信曾经的爱人会如此心狠手辣。她看着四周的惨状,质问道:“我是欺骗了你,可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你为何要牵连他们啊!”

      那人冷眼看着她们,声音冷然:“魔族余孽,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哈哈哈哈……”女人将孩子护在怀里,仰头笑着笑着便流下眼泪来,“好一个死有余辜,你当日受他们恩惠时,他们可有说你死有余辜!”

      “是你骗我在先,若早知你是魔族,我便不会和你远走犯下如此大错。”男子闭了下眼,似是悔不当初,他将剑尖指向她们,“念在往日情分我不杀你,可仙魔两族水火不容,这孩子必然留不得,你将他交出来,从此你我陌路相别,再无瓜葛。”

      闻言,女人更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他可是你亲生儿子啊……你竟要杀他?”

      “他是魔族和人族混血,人魔两族皆不容他,即便我不杀他,他又能活到几时?”男子嫌恶地看着那躲在母亲手臂后的孩子,“如此怪物,早日除灭才是替天行道。”

      女人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闻言便又笑了起来:“你这种人,替什么天?行什么道?你有何资格说要替天行道?你最该除的魔是你自己!”

      她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死死地瞪着眼前对她们持剑相向的人。

      男子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显然也被戳到了痛处,他持剑的手微微发抖,却还是强撑着道:“魔族作恶多端,本就该除,你休要在此乱我心神。”

      女人冷笑道:“被我说中了是吗?莫玄易,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恩将仇报,你看看死去的这些人!你可还记得他们往日里是如何待你?”

      “枉你自称名门正派,如今却滥杀无辜,连一个刚记事的孩子也不肯放过。”女人把孩子护到身后,一字一句道,“今日,你若想杀我孩儿,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他日,我们母子化做怨魂,定叫你日日亏心,绝无安宁之日。午夜梦回,我看你如何睡得安心!”

      “你!”男子双目陡然睁大。他眼里倒映着女人视死如归的模样,脚边是过去曾对他嘘寒问暖之人的尸身。他一时无法再反驳女人的话。

      过了好半晌,男子仰头闭了眼,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丢掉了手中的剑。

      “罢了,此间也是我的罪过,这番境遇已无可挽回,再造杀孽已是无用。”

      他双手运着灵力在虚空画了一道灵符,将此符打向那孩子的面门,只一瞬,那灵符便融进了那孩子的身体,让那孩子晕了过去。

      “我已封住了他的灵根,即便日后他与魔族为伍,也无法再作恶。”男子弯腰拾起地上染血的剑,决然道,“你我之间情分到此为止,从此,绝不再相见。”

      男人转身离去,女人跪在血泊中失声痛哭。惊雷四起,大雨滂沱,哭声凄厉,致人肝肠寸断。

      至始至终容祁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可谢咎回头看他时,才发现那人早已湿了眼角。谢咎伸手用手背挡了他的眼,道:“前尘往事,不必再看。你若困于执念,便枉费了你娘一番苦心。”

      这满村的老人妇孺,幼子孩童,无一人幸免于难,可见莫玄易对魔族之恨。容祁娘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句句提及魔族之人往日里对莫玄易的帮扶,让他心生愧疚,又用二人之间的情分让莫玄易心软,如此才让容祁捡回了一条命。

      “容祁,你须得活下去。”

      “我明白。”容祁偏头看向他,停了片刻又道,“师尊,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谢咎:“……”
      你明白个屁。

      看了这么多回忆谢咎也算是清楚了,这梦境分明是将人内心深处最疼痛的伤口暴露于人前,让入梦之人反反复复切身体会,受尽其苦,如此便无法释怀,无法逃脱其掌控。

      周围场景还在变化,便已说明容祁还未能走出心魔。

      这不,他娘的坟都给招出来了。

      这时应当已是好几年之后,小容祁的模样长开了不少,与那个在木屋里欢笑的幼童截然不同,也与那个被娘亲护在怀里的孩子相差甚远,更与那个和人争辩自己不是怪物的小家伙区别极大。

      此时的少年已然不会再将笑容挂在脸上,冷冰冰的看起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过好在心中装了仇恨,那双眼睛也还是清明,这是于任何人而言最不易之处。

      靠自己活到现在,撇开那点主角光环不谈,谢咎其实还挺佩服容祁的。

      少年跪在坟前祭拜,烧了一叠冥纸,也不说话,只是跪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依容祁那倔强的性子,恐怕能跪到天荒地老去。

      三个人守着一座坟的气氛过于死寂,谢咎先开了口,他问:“想过报仇吗?”

      见容祁看过来,他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你那个伪善的爹。”

      容祁垂下眼,将目光聚焦到那座坟茔上,语气平静:“从未不想过。”

      谢咎闻言轻声一笑,点了下头:“此举,甚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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