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了中也的墓》月船

11、chapter 11-孩子

　　你最近常常出现幻觉。你猜测应该是自己过于疲惫造成的。

　　他在你目之所及，听到他模糊不清的话。

　　这让你有种怪异感，因为你身边确确实实存在着他的身体——你低头看着新买的手机插上卡，余光扫到身旁正在收拾行李箱的尸者。

　　你到达了休息地——一座还算安全的城市，你休整了几日，按照计划，今天要开走那辆托人寄存的房车向北方出发。

　　「你准备走了吗？」

　　什么？你抬起头，眼前的青年穿着记忆里的西装，你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他说的话。

　　他抱臂冷静地注视你，漂亮的蓝眼睛让你想起了前几日的晴朗天空。

　　「你的目的地是……俄罗斯？」他的眼睛转到茶几上的地图，又迅速地转回来，「现在天气这么冷，你一个人北上还……带着一个拖累。」

　　他毫不留情地说自己的身体是一具拖累。你停下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轻轻摇头，「不是拖累。」

　　哪个拖累会帮忙提重物扶受伤的她行动还帮忙整理行囊？哪个拖累可以翻译国际语言和武斗侦查？试问哪个可以。更何况——这是他的身体。

　　他没说话，在你们凝固的对视中像败下阵来，轻轻叹气，侧脸看向窗外阴朦朦的天空。

　　你低头继续整理手机中的备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却听到他的声音回荡在毫无生气的车库中。

　　「你的伤还没好，很多事情都可以让他做。」

　　说完，等你再抬起头时，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一旁的尸者完成工作便静静等候你的召唤，你把他落下的额发捋到耳后，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带上行李，我们现在走吧。」

　　房车其实不大，看起来像稍大一些的白色面包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普通的洗漱做饭睡觉都能做到。你因为伤口仍然疼痛，所以让他坐在驾驶位，你坐在副驾驶。

　　身前导航的毫无起伏的电子女声，开上高速后一成不变的道路，让你有些犯困。

　　你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

　　或许是上午的对话引起的共鸣，你睁开眼的那刻，看到的还是他。

　　你躺在一片雪山坡上，灰白的天高得目眩，黑色的枯林疏密不齐插在远山上，他正眺望远方，眼里染灰的蓝，显得暗淡伤感。

　　「你不想回来吗？」你看着他的侧脸，静默良久，脸上是毫无温暖可言的冰冷，但心里却揪起一点，隐隐作痛。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回去。」

　　中原中也转过脸，他的手支着膝盖撑着脸，肉眼可见地困惑。

　　「人死不能复生，但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做，而且……」你犹豫着措辞，劝解他。

　　「而且？」

　　「你答应过我了。」

　　他被你的话措不及防地愣住，接着他露出一点笑，像是反过来劝慰你。

　　「我没有后悔——尸体什么的你拿去吧。但是就算我真的回去也是做原来的事吧？继续当干部什么的……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首领。」

　　「但果然还是……」他声音渐小，风声一大你就听不清了。

　　他往后一仰，和你一起躺在苍茫的大地上，成了雪色间的两个黑点。他直直地看天，随后蓝眼睛转向你。

　　「清子想做什么？如果我回来。」

　　你眨巴眨巴眼睛，感觉他蕴含无限生机的蓝眼睛快要把心脏烧一个洞。你转开视线，盯着他的颈带。

　　「不知道。」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好像你的字典里就没有「不知道」这个词一样。

　　但确实如此。你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中原中也真的回来了，你完成了一直追求的理想，待在他身边吗？假如他不愿意呢？所以不知道。

　　你并不在乎这点，你现在反而很想问他一个有点愚蠢又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想到什么，看你的眼神都奇怪起来，好像以为你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你——」

　　「你是中原中也的灵魂吗？或者只是我的幻觉？」你打断他的话，扯了扯他的手指，又迅速地像被烫伤般缩回手，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忐忑的心跳声不断吵你的耳朵，扑通、扑通……

　　他似乎对于你的打断有些无语甚至不满，皱起担忧的眉，深吸一口气冷静反问你。

　　「就算我觉得我是灵魂，又该怎么证明呢？」

　　「所以，是幻觉还是灵魂又有什么区别？」

　　你或许是真的把脑子伤到了，把早就知道结果的问题提出来。

　　但是、但是你还是想确认，即使是谎言，是虚幻的美梦也好。

　　「轰隆——」你仿佛听到遥远地心深处，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还有刺耳的摩擦声朝你尖叫。

　　你猛得从地上弹起，却被无形的物体磕到额头跌回原位。你睁开眼，阴暗的天空，熟悉的、崭新的车内装饰还有……不远处的车祸现场？

　　发黄的大货车，车头冲破围杆扎进树丛，车头还冒着黑浑的浓烟，你静静等了几秒，车上爬出一个身材瘦小的孩子。紧接着又陆陆续续爬出了四个年龄不同的孩子。

　　最先出来的孩子一下车便向你挥手大喊，雀跃地像是只将要飞出牢笼的雏鸟。

　　「请救救我们！」声音清晰地闯进车内。

　　孩子？这一刻脑海里迅速飘过无数种情况，你解开安全带，带着尸者跳下车，握紧口袋中的小型电击器。

　　中也去检查车头的人是否清醒，你则是立刻报警，留下来询问前因后果，安抚年幼受伤的孩子。

　　那个孩子哭着告诉你，他们是被人贩子从各地绑架的。他们被人贩子利用了信任后被剥夺了尊严和曾经的一切，被关在黑暗的车厢中，等待着像货物一样分派到各地。

　　他说到最后，哽咽地拽住你的衣角，恳求你能找到他们之前偷跑走的孩子。

　　「他十三岁了，个子比我稍矮一点，背着红色背包。他和我们说他要去找在h市的外公外婆家。」

　　「什么时候逃走的？」

　　「前两天。」

　　「好的，我尽量找到他。」

　　你听完这一切，面上没什么表情，继续安抚剩下的孩子们，答应了他的请求。

　　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小孩子，你觉得机率不大。

　　正当你这么想着，中也已经将两个昏迷的中年人拖了过来。被绳子束缚住的头破血流的他们还在昏迷。

　　你堪称冷酷地注视他们。一男一女，外表平平，扔到人群中再也找不出来的长相。

　　绝佳的犯罪面孔。

　　烦躁感骚动你的情绪，但很快被亘古不变的冰冷抚平。

　　你从来阻止不了什么。而你刚好对这些黑暗的事情有清晰认知的同时也不在意。从很久远的上一世开始，你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是浑浊的、阴暗的。

　　「你将会是家族最合格的继承人。」那个染血的女人在噩梦的烈火中喃喃低语，从未离开你的梦境。

　　——好的。妈妈。

　　日复一日，随着年龄身高的改变，你的回答从来如此。

　　阴寒的风突然席卷空旷的公路，你告诉几个孩子们附近加油站的地址和地图便打算离去。公路警察快到了，你们不应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