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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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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紧急,刻不容缓,严欷从皇宫出来便换上戎装,踏上征途,来不及告诉我一声。
我还在睡梦中,被候府来报信的小厮吵醒。
听到消息的我如遭雷劈,半天没回过神,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地抱着被子。
“公子?公子!”小厮又惊又怕地叫我。
他被我这痴呆的样子吓到了,伸手在我眼前晃,见我没反应,便扶着我的肩膀,摇晃我的身子。
我被他摇得晕头转向,一阵反胃,晚上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沉重的号角声在京城上空响起,我猛地回过神,抱起床头放的小木匣子,胡乱地踩着鞋子便往外跑。
我手里抱的是给他的生辰贺礼,暗自准备了许久,亲手捏的小泥人,一个是他,一个是我。
一个月前我就在谋划,特意找了个民间的手艺人教我,经常偷偷溜出府,弄得灰头土脸,一身脏兮兮的,半夜里摸黑回来。
严欷在府上总是找不到我,颇有微词,偷偷摸摸地跟踪我,被我发现,臭骂了一顿。
他不敢再干那种会惹我生气的事,便三天两头往相府跑,缠着我问东问西。
我不告诉他,他便死缠烂打,把不要脸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真是拿他没办法。
有他像个小尾巴似得跟着我,我连出府的机会都很少。
更可恶的是,他会向娘亲告我的状,说我冷落他。
娘亲从小就顾着他,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好像他才是她的亲儿子。
她过来劝我,让我多陪陪严欷。
我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便把气儿都撒在严欷身上,好几天没跟他说话。
他是个没脸没皮的,笑吟吟地凑过来哄我,一点也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
没一会儿我便被他逗笑了。
他见缝插针,旁敲侧击地打听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我闭口不言,不理他。
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在雪白的宣纸上胡写乱画,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问道,“玉儿,你是不是在给我准备惊喜?”
亮晶晶的眼眸中满是期待,一闪一闪的,像坠入了漫长的星河。
那一刻,我觉得天上的月亮都没有他好看。
可我不喜欢被他看穿心事的感觉,就好像被捏住了软肋,受制于人,无能为力。
我气呼呼地瞪着他,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炸毛,心虚地大声反驳道,“别自作多情,我才不会给你准备礼物。”
话里话外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我的反应让他无比笃定,一脸的欢喜,眉眼含笑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神仿佛洞穿一切。
他太过得意忘形,忘记维护我脆弱的自尊心。
我嘴笨,比不上他会说话,连撒谎也编不明白,圆不回来,心里又气又急,哇哇大哭。
“玉儿,你别哭,我错了,我不要惊喜了。”
他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不明白哪里又惹了我生气,一脸迷茫,也不忘一个劲地道歉,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住我落下的眼泪。
而我只是在无理取闹。
之后,他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过问,生怕又把我惹哭。
其实,我上次在捏泥人的铺子门口碰见了他,他那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了我在做什么,只是怕我生气,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惜了,原本的惊喜,变得无惊也无喜。
天亮后就是他的生辰,我的礼物还没送给他。
我拼命地奔跑在无人的长街,样子很狼狈,衣衫不整,鞋子也穿得歪歪扭扭的。
后面有一群人在追我,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是个逃犯,场面实在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公子,您把衣服穿好,当心着凉!”府丁手里捧着我的衣裳和鞋子,一边追,一边大喊大叫,吵得长街两边的百姓不得安宁,零星亮起了几盏烛火。
我没说话,怕被吵醒的人发现,埋头往前冲,只盯着脚下,也不看前面的路。
“唔!”
不看路的下场就是一头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我跌坐在地上,木匣子的盖子被摔开,里面的泥人滚了出来,摔掉了一个脑袋。
面前伸过来一只素白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上的脉络看得清清楚楚,肌肤下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你还好吗?”
一个低沉空灵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声音飘渺,好似从远方而来,让我觉得不真实。
我抬头一看,面前又的的确确站着个活生生的人。
而我撞上的,哪里是什么墙壁,分明是这人的胸膛。
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胸膛这么硬?
屁股摔得又麻又痛,鼻子被撞得通红,眼眶发酸,疼得眼泪扑簌扑簌地落,像关不上的水龙头。
“受伤了吗?”他又问了一遍,见我哭,冷冷淡淡的语气中有了些慌乱。
他一身白衣,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风吹动他轻飘飘的衣袂,衬得他如同鬼魅一般,大晚上出现,怪瘆人的。
我一向胆子小,严欷又总爱讲些牛鬼蛇神来吓唬我,吓哭了我,又耐心地哄我,乐此不疲。
所以,我讨厌穿白衣的人,尤其是在晚上。
而他戴着白色的帷帽,挡住了脸,身形消瘦,虽然看不见长相,却让我觉得他命不久矣。
严欷说我喜欢以貌取人,眼下我可是凭的直觉。
我为此得意洋洋,不存在的尾巴高高翘起,忘了被摔成两半的屁股还疼着,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分享给他。
白衣人见我又哭又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从袖子里拿出块帕子递给我,干干净净的,还有淡淡的海棠香。
“擦擦眼泪吧。”
我怕他,不肯接,也不愿在他手上借力,自己摸索着爬了起来。
府丁的声音传了过来,由远及近,马上要追上我了。
我没时间再和他纠缠不清,在这里拉拉扯扯,弯下腰,撩起破碎的泥人,放进没有盖子的木匣子里。
看到一个多月的心血毁于一旦,我的心里很难过,酸酸涩涩的,眼眶发热,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我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大声。
他朝我伸出手,大约是想要安抚我。
我害怕地往后一躲,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脸的警惕,抽抽噎噎地对他说道,“你不要过来。”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缩了回去,握紧了手里的佩剑,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怕他杀人灭口,做好了要逃跑的架势。
他看着我怀里抱着的盒子,半晌,指了指盒子里少了个脑袋的泥人,低低地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修好。”
我想了想,委屈地说道,“可是我没时间了,马上就要送给别人。”
他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我反思了一下,有一丝丝的内疚,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凶了?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认错的态度那么诚恳。
“算了。”我对他说道,“我不怪你,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为了不让他太有负罪感,我把那个坏掉的泥人拿给他,说道,“你拿去修吧,下次遇见再还给我。”
他问我,“如果修好了,我在哪里去找你?”
“公子?!您在哪里?”府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来不及对他多说,扔下一句有缘自会相见,便抱着盒子匆匆忙忙地跑了。
从他身边过的时候,风掀起他的帷帽,我瞥了一眼,微微一愣。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眸,却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眼底一片淡漠,没有温度,没有感情,仿佛这世间没有他在意和关心的人和事。
我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想那么多了,我要尽快把礼物送给严欷。
虽然摔碎了一个,不过还好,留下的是我的小人像,让严欷带在身边,可以日日想起我,就好像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再不敢去招惹的别的姑娘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