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再见》莫*紫

1、我爱你，再见

　　（一）
　　欧式古典风格的大厅，华丽的水晶吊灯挥洒出柔和的光芒，舒缓的钢琴曲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荡。
　　此时，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位少女正手持蜜桃香槟靠在椅背上。她一袭白色雪纺露肩晚礼服，隐约透出瘦削的锁骨；墨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于两肩，末梢略卷；纯黑的瞳眸淡静如水。一副白羽面具遮住了她脸的上半部分，以至没有人认出她是谁，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那面具掩饰下的，绝对是张美丽精致的脸。
　　她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儿，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不断的有人上前邀舞，均被她含笑委婉地拒绝。应该是在等心仪的人吧，因为她唇边樱花般的笑容，是那样甜蜜，充满期待。

　　假面舞会逐渐进入了尾声，跳过舞的人已经摘掉了面具，而角落里的少女依旧是舞会初开的模样。人们在惊讶于她的同时，又赫然发现，另一个角落里的黑衣少年亦没有摘掉面具。难道她等的人，就是他么？
　　恍惚间，少年站起身，缓步朝少女走去。走到她的面前，优雅地弯下腰伸出手：“尊贵的小姐，请与我跳这最后一支舞。”轻轻地，少女点头，将一只纤纤玉手搭上对方的手。然后，与他一同滑入舞池。

　　一曲终了，少女抬起手，取下面具——是莫莫紫，夜澜学院最高贵的公主，校长莫远道的女儿。
　　望着眼前可爱似洋娃娃的她，少年的唇边绽出微笑。他揽过她，在她额前印下一个冰凉的吻。
　　少女手中的面具落在地面，纤羽轻轻颤动。她看着他的眸，轻笑。
　　“莫莫紫，我爱你。”少年低沉的声音缓缓弥漫开来……

　　（二）
　　十二月，云迷市飘着细雪。
　　剔透的小雪，雕琢般的十六个棱角，一片片从澄澈的天空无声地飘落，飞舞在莫莫紫扬起的睫毛与唇角。她坐在青石阶上，手托着下巴，望着可爱的雪花。不一会儿，她的肩头便被白雪覆盖。
　　一双温暖的手替她拂开雪花，一把透明的伞替她挡去风雪。她掉转过头：“庭焱。”伞下，是少年戴着面具的脸。她拍掉膝上的积雪，从容地起身，手一挥，面具已被她握在手中。
　　“果然是你。”她丢弃面具，嘲讽地笑，“还在……演戏吗？”
　　伊庭焱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三天前，你在这里对我说：‘莫莫紫，我已经不爱你了’。现在又与我跳华尔兹，又跑来为我撑伞，是要告诉我你又一次爱上我了吗？”莫莫紫径直走出他的伞，“多可惜，我拒绝接受，这份无聊的感情。”语罢，她骄傲地甩甩长发，决绝地朝前走，没有回头。
　　“莫莫！”伊庭焱追了一步，停住了。
　　不远处，莫莫紫的动作顿了几秒，又走得更远了。多想回头，她是那么爱他，可就是因为爱他，才无法容忍在他面前，失去最后的自尊。视线变得迷蒙而氤氲，一滴泪自左眼滑落。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少年亦在落泪，右眼的泪。
　　他与她，居然在同时落泪。
　　看着她倔强离去的身影，伊庭焱从礼服口袋中取出一张纸。他瞥了一眼上面的字，手一松，纸飞入茫茫雪野，不留痕迹。
　　他的双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旋即向莫莫紫飞奔过去，长长的双臂拦住她：“我们约定一个期限吧！一年的永远，最后一年的相恋，然后我会彻底离开你。”
　　“当初，决定放弃的不是你么？”冷冷的声音，她愤怒地仰起头，“我的感情，是任你玩弄的吗？还是真的就这么，一文不值？”她用衣袖不住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却有更多的泪汹涌而出。
　　伊庭焱看着泪如雨下的她，心粗暴地疼痛。再不犹豫什么，他紧紧抱住她：：“莫莫，真的对不起。我后悔了，我后悔放弃你了。可不可以，拜托你，让我再爱你一年！”
　　“……”听着他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莫莫紫垂下眼睑，“好，最后一年的……永远。”自己，仍旧是爱他啊！终归，无法真正地放弃！
　　腰间的手收得更紧邻，伊庭焱不知不觉间落了一滴泪：莫莫，让我陪你最后一年，然后，忘了我吧。因为我真的，只能陪你这么远了。
　　“傻瓜，哭什么呢？”莫莫紫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微笑，“都已经答应你了啊。”她的面颊上亦带着泪痕，睫毛被泪水泡得软软的，却美丽地笑着，笑得甜甜的，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爱与幸福……

　　（三）
　　云迷市的冬天一点点过去了，天气也一点点在变暖。
　　“恩，好舒服。”莫莫紫躺在刚刚抽芽的草坪上，惬意地眯起双眼。奶黄色的阳光将她笼罩于一小簇明亮的光晕中，暖洋洋的感觉充斥她全身。
　　伊庭焱立在树后，想走过去吓吓她，眼前却突兀地一黑，看不见任何事物。宛若过去了很长时间，他的眼前才逐渐变得明亮。他苦涩地一笑：真的……来得比预想的快……一年的永远，到底能不能坚持下来呢？
　　深呼吸，他朝莫莫紫走去。“庭焱！”莫莫紫眼尖地发现了他，手指向远方，“你看，那棵海棠开花了。”顺着她的目光，伊庭焱仅仅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光点，细微一点的景物早已看不清楚。但他却笑着，拉过莫莫紫的手：“莫莫，我记得你最喜欢玫瑰吧？跟我来，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莫莫紫的手已被他紧握于掌心，长发在空中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莫家花坊。
　　伊庭焱在落地飘窗前站定，宽大的手蒙住莫莫紫的眼睛带她走进花坊：“好了。”然后，他移开了手。
　　莫莫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放眼望去，花坊的斜面上开满了盛放的白玫瑰，浓郁悠久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端，她黑水银般的双眸不一会儿便涌上了一层晶莹。她从背后拥住伊庭焱：“你是怎么办到的？天啊，你是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两个字：心、爱。”伊庭焱反握住她的手。
　　莫莫紫在玫瑰丛中坐下，双臂环住膝：“真的好美呢。感觉像梦境一样不真实，会不会等哪一秒我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绚丽的梦？”
　　“不会，莫莫。我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一只紫色的蝴蝶飞上花朵，停留下来。伊庭焱的声音似雾气般飘来：“莫莫，你看着蝴蝶，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要像它一样，飞到很远的地方。”
　　“像蝴蝶一样，飞到很远的地方啊……”莫莫紫眉心微蹩，“才不要，我要在原地等你回来。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永远离开我。”清新的声音带着足够的自信。
　　“如果……”
　　“没有如果，我要永远陪在你身边！”

　　（四）
　　时光流逝，一天变一年……
　　“莫莫，我们玩个游戏吧。我躲起来，你来找我。”
　　“好啊。”
　　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她将手举到眼前：银色的链子、银色的蝴蝶、紫色的碎钻。手链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伊庭焱看着眼前模糊的她，叹息。很轻的叹息，莫莫紫差点认为自己听错了，它是那样的无奈，似乎满含着落寞，绵长至极……
　　伊庭焱的手抚上莫莫紫的脸，想象着她从前的模样，心里默念着：莫莫紫，我爱你。可是原谅我，不能继续陪你了。
　　“开始吧！”他硬下心，大踏步离去。莫莫紫双眸紧闭，清楚地喊着：“1、2、3……”
　　99秒，这是约定好的。当莫莫紫睁开双眼时，只剩下学院内寂寞的红枫。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风“沙沙”地吹过，令莫莫紫没来由地恐惧。她开始在学院里拼命地奔跑：“庭焱！庭焱！你在哪儿……庭焱……”偌大的学院内，女孩苦苦地呼唤着。
　　“可不可以，拜托你，让我再爱你一年。”
　　“我们约定一个期限吧。一年的永远，最有一年的相恋，然后我会彻底离开你。”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要像它一样，飞到很远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分手……
　　迫不及待的惊喜……
　　一语双关的言辞……
　　坠着蝴蝶的手链……
　　脑海里闪过零星的记忆，恍若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莫莫紫跌坐在冰冷的地面，手捂住嘴以压制痛苦的呜咽。
　　他……
　　早就决定离开了……
　　不是……吗……
　　她愣忡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不知去向地走远。风吹过，她黑色的裙摆与长发随风轻舞，美丽异常也悲伤异常。
　　高大的枫树后闪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他凝视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低喃：“莫莫，忘记我吧。重新开始生活。”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掏出手机：“喂？”
　　“庭焱，你的眼睛可以重新看见了！后天，手术，成功率百分之百！”专属医师的声音激动得过分响亮，“你知道吗，他们原本说你之后一生都没有光明呢！”
　　“是吗，我知道了。”
　　是命运弄人吗？他放弃了她，别人却告诉他：不用放弃！这算不算可悲的……宿命呢……
　　伊庭焱，你这个没用的人！他嘲弄地弯起唇角。

　　（五）
　　又是春三月，莫家花坊里白色玫瑰开得灿烂而妖娆。
　　莫莫紫安静地坐在花丛中。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从后面吹落，斜斜地遮住她的半边脸；枣红色的裙摆在地面铺展成圆形，上面有几瓣飘落的花瓣。
　　她拒绝了去学院上学，只留在花坊里，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手指轻微地动了动，触碰到一张字条：莫莫，当你看到它时我已离开，记得要快乐。你是完美的公主，完美的公主当然要最完美的王子来配，但很可惜，我不是你的王子。所以，爱你，再见。 你的，庭焱
　　“庭焱，你为什么要离开……”纸条上的字被泪打湿，开出一朵朵泪花。
　　莫莫紫走出花坊时，是正午。明亮的太阳于她是那么刺眼，她无声地晕了过去。
　　再次苏醒时，黯蓝的天幕上无数的星星在闪烁。曾经淡漠的黑眸里是一片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在花坊？她瘦弱的手臂支撑着她同样纤瘦的躯体，一双手突然自身后伸过，扶起了她。
　　她仰起头，看向那个人。
　　伊庭焱的双眸黑亮如最魅惑的钻石，他看着眼前的她：“莫……”
　　“你，是谁？”她低声打断他的话。
　　远处钟楼传来九声沉闷的声响。九，永久的含义，甜美永恒，唯独无法使人真正永远地在一起，不分离。因为，没有谁是可以陪谁永远在一起的，永远……不属于任何人……
　　莫莫紫绕过他，径直朝家走。

　　伊庭焱久久注视着她，唇边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然而他的双眼，已然被一层水波覆盖。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还没有人走进她的生命。
　　扶起她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还没有谁能够阻止他放弃她。
　　直至她问他：“你，是谁？”他才知道，只有她才能令他放弃她。
　　她终于选择遗忘，忘记那一段让她快乐并痛苦的恋情，也忘记了他。但又为何，要在他归来的时候遗忘？难道，她是在报复，他当年残忍的离开吗？
　　“莫莫，我走之后，记得要快乐。你就是蝴蝶，注定会飞到很远的地方去。要幸福。”银白的星光下，寂寞的少年无言地离去，“这一次，我是真的永远离开你了。Be brave，别忘记。”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缘分已尽……
　　我爱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