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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妖 ...

  •   窃天地灵气,踏岁月长生。自古以来,人妖皆是如此。

      枕夭化形那一日,与她往前在再数的几百个故岁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天朗气清,惠风和顺。

      草木精灵方才化形时无法离开本体方圆数十步,长腿的枕夭离开了身为本体的桃花树,却依旧无法离开圈住本体的桃花林。

      十里桃花甚是美丽,可枕夭还没看许久便腻了。
      方才生出灵智的精怪不为人所见,她连个说话的人都遍寻不得,于是只好奋发修炼,亦或者倒头大梦一场,总抵得过睁眼看人间时挥之不去的寂寥。

      随着人世变迁,她周身的桃林愈发稀薄,直到一对痴男怨女在桃林中将红线纠缠不断,而后桃林消弭,四起的院墙圈住了她脚下的土地。

      尔后她在大梦中沉醉,醒来时这雕栏画栋的宅院不知道又换过多少主人。

      修得人身那一日,枕夭难得清醒。

      冲天的煞气在上空凝聚,难闻的很。
      坐在桃树枝丫上的姑娘方才遮住口鼻,才发现这样根本挡不住往灵识里钻的臭味。这么多年,别的什么东西都没学会,人族那一套没用的东西她倒是学了不少。

      眼见着不远处火星渐起,枕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她的本体栽根在这片土地,这座宅院一烧,她八成得跟着陪葬。

      这可不行。

      方才敛裙飞身而起,枕夭就听到一声团子撞地的闷响。
      闻声转身的姑娘于是看到一个粉嫩的团子蜷缩在墙角,再与刚刚的响声一串联,大概知晓他是从墙上掉下来的。

      毕竟是头一天修得人身,枕夭还没学会要怎么脚踏实地地走路,她还没飘到那团子跟前,那团子便寸寸后退,开始与身后的白墙挤压,活像是要抢占死物的职责与身份。

      灰黑色的浓烟越过白墙,想要往这花园偌大的天地里面飘。

      姑娘眉头轻蹙,她是天生天养的桃树妖,也没有学会什么可以翻天覆地的本事。
      一手将蹲在墙角种蘑菇的小少年捞到怀里,枕夭乘着细风将怀中的少年带到了本体的桃树下。

      直到放下那团子,枕夭才听到他红着脸指着自己“你”了个半天也没你出个具体东西出来。

      枕夭伸手将人送到桃树的枝干上:“你乖一点,扶好。”

      她本体桃树主干不算高,但坐在上面抬眼就能看到烈火撩起的滚滚浓烟,那烟尘从西北方起,朝着其他方向正飞快的蔓延。

      她与身旁的池塘没做几年邻居,希望这还没混熟的邻居今日能给她几分薄面。枕夭倾身一跃,脚步正停留在湖畔。

      在枕夭身后本体的枝丫上,小少年双手都不敢懈怠,他扶好能让自己安神的主干,才看向那个莫名出现在自家花园里的姑娘,看她折腰,与水面接触的指尖带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是神仙吗?或者是妖怪?

      男孩儿掌心紧贴着桃树的主干,目光停留在那姑娘发间簪着的桃花。
      她是桃花妖吗?可这个季节桃花早就开谢了,就算有的话,也是梅花妖比较合理吧。

      枕夭并不知道被自己顺手捞着的团子都想了些什么东西,她正运着灵气将池塘中的水往云层之上牵引。
      寒冬腊月,这样的时节下一场雪真是再应景不过了。
      只不过这一场无妄之灾下来,她修为至少倒退十年,也就意味着,她又要回到没人能看到、没人能说话的状态。

      那样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寂寞。

      枕夭伸出双手,接住了落下来的第一片雪花,只是不过片刻,那雪花便从她掌心往下飘。

      坐在树上的男孩儿眼见着不远处的湖面下降了不止一个刻度,然后纷纷扬扬的白雪自天上飘洒落下。
      那个原本占据着他所有目光的姑娘身影开始变淡,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只余下两朵桃花瓣,与纷飞的白雪共舞。

      那个像是突然出现在他家里的漂亮姑娘不见了,要不是她消失的地方还留下了那两瓣桃花,他可能真的会怀疑自己撞鬼了。

      大雪盖住了原本想要往花园里飘的烟尘,枕夭这才回头看坐在自己本体上的那小子。

      所以现在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团子圆润的很,她本体比较高,也就是说,那小子自己八成下不来。

      枕夭又坐回自己的本体上,不偏不倚,正坐在团子身旁。
      她转头看身旁的团子,抬手想要戳对方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蛋,可惜戳了个空:“怪可爱的。”

      这就是人族吗?小小的一只,圆润可爱。

      少年也看到了被雪盖住的烟火,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下不去这件事。
      枕夭听到自己身旁的少年小声嘟囔:“到底是妖怪还是神仙啊。”

      “是妖怪了。”明知道对方听不到,枕夭还是接着他的话,“你家这煞气冲天的,是大凶啊,要见血那种。”
      坐在桃树上的姑娘晃着悬空的双腿,手中凭空折了一枝桃花。
      “知道错了。”姑娘开始拔花瓣,那花瓣脱离她的指尖便很快消失不见,“单数,双数……”
      “是双数啊。”枕夭看着手中只余下一片叶子的桃枝,上面的花瓣已经全部被她给扯了个干净,她的手最后停留在哪唯一一片叶子上,然后眼睛一亮,将这唯一一片叶子拔下来,“这样也算单数了。”
      她将占据着双手的桃枝与桃叶尽数丢弃,然后朝身旁的团子说道:“所以我这次做的不算错,下次还敢!”

      可惜身侧的人并没有给她回应,只掖紧了自己的披风。

      枕夭的目光终于暗淡下来。
      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坐在桃树上的姑娘开始捧着脸朝远处眺望,起火的地方想必不甚平静,往日里人迹并不算稀少的花园里这么久都没有来人,所以她就大发慈悲陪着团子等人吧!

      不甘心就这样继续沉睡的枕夭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在大雪天里与一个看不到自己的小孩儿坐在一处等人。

      大雪愈深。

      身旁的团子可能是害怕松手之后从树上掉下去,小手已然冻得通红,却不愿意松开手中的倚仗,洁白的雪花在他身上盖了一层,已经快要将他衣服上鲜艳的红色压下。

      她沉默着,他也如此。
      小孩子是该活泼好动一些的,枕夭看着身旁的团子时这样想,那样鲜活有朝气,她最喜欢鲜活的东西了。

      自打她得道以来,也没琢磨过时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枕夭知道,她在这里等待的时间在人族眼里应该是不算短的,但与她而言,恍若弹指。

      直到不远处有人匆忙过来,想必是开始寻她身侧的这位主儿了,只是身侧的团子看到人却没有吭声,直到那人朝身后呼唤同伴,朝这树下跑,枕夭才看到他松了一口气。
      他在担心什么呢?

      坐在桃树上的姑娘看着众人在脚下的方寸之地聚集,然后手忙脚乱的将身旁的团子给跑到树下,那个珍而重之,像是生怕磕着碰着一点。

      枕夭看着他们将小少年围在正中央远去,才叹气道:“又要无聊一阵子了。”

      前面几百年怎样过,后面数十年又要再继续接着来。
      枕夭从桃树枝头一跃而下,原本在严霜中褪尽了花叶的粗虬枝干像是被春风扫过,绿叶与花苞争着出头,然后那春风又吹,方才显绿的枝叶与还未曾展开的花苞就这样被吹散了。

      只能在花园里转圈的枕夭从往来的人嘴里听到了一些事情,是关于这宅子的主家,比如说他们家唯一剩下的小少爷自从那日大雪过后便大病一场,居然就这样转了性子,也会学了什么叫听话。

      坐在树上的姑娘依旧穿着薄衫,偶尔听来往的人嘴碎,为她带来一些趣事,只等有一天她实在无趣,便会回到本体中。
      倒头睡一场,下次醒来的时候说不定脚下的土地就又会换一茬主人,然后为她带来为数不多的趣事。

      只是现实往往不遂人意,妖也不能免俗。
      枕夭这回没能蒙头睡到再次化形,她被吵醒了。

      方才一醒,她就发觉脚下这花园格局变化不可谓不大,原本在她不远处的那池塘不知什么时候将她围在了中央,原本在她身侧争奇斗艳的名贵品种也不见了踪影,只余她与为数不多的老邻居们隔着一汪水面面相觑。

      这是多少个春秋过去了?被惊着的姑娘弹指一算,才知晓现如今距离她睡着不过两三年二已。
      扰人清梦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枕夭将来龙去脉撂倒了一清二楚,这才注意到似乎是正坐在她本体下读书的少年。

      少年岁数应该不大,如今正值春三月,他头顶的桃花开得茂盛,偶有桃花瓣落到树上,他也不介意,只将落在书册上的桃花瓣捻起,然后放到随身的香囊里。

      还没来得及感慨他这褥人花瓣的行为到底是怎么个道理,枕夭便听到身后传过来的声音。

      “少爷,午时了。”

      埋头在书中的少年这才抬头看天色,只是一抬头便被头顶的太阳晃了眼睛,他将手中的书就地放在树根旁,这才沐浴着暖阳应声答道:“我知晓了。”

      直到他人影都消失,枕夭才开着随意放在地上的书感慨,现在读书的孩子都这么不讲究的吗?
      三月可不算暖和,就算晒着日头也就那么回事儿,在这读书?再看看这书放的地方……跟着的书童居然也没劝一声。

      难道她沉睡的这些年里,人族的读书人已经与他们的“圣贤”背道而驰了不成。

      这问题尚且没有答案,但是等到那少年下午又过来,他身后的书童却一声不吭的在水流面前止步,枕夭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好像是被这少年给有意识的圈起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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