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泥沼》陆听橘

11、温柔泥沼

　　潘清让选的餐厅距离医院不远，拐过一个岔路口，她的车子停在了道路右侧的车位上。

　　沈泽一的摩托车也随即停到了车身旁边，等她从车上下来，他才开口问道：“到了吗？”

　　眼前林立的是一片砖红色的建筑物，每幢大概七八层高，像是老式的居民楼。

　　放眼一看，似乎也并没有其他像是餐厅的地方。

　　潘清让往右偏了偏身子，目光看向砖红建筑物右边的一条小道，“还没有，不过那里路窄，车子没法进去。”

　　那条路的确不宽，也就是一两米的样子，车子确实难以进入。

　　不过摩托车可以。

　　沈泽一将挂在车把手右侧的白色头盔递了过来，头盔镜片下，他的双眸带着些许笑意，“我带你骑车进去。”

　　“啊？”潘清让一时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沈泽一平时说话的声音本就已经极其柔和，此刻又被捂在头盔底下，所以声音就被锁得更低了。

　　潘清让偏头看过去，他眨着那双澄澈的眸，还微微动了动眉毛，又把手里的头盔往前递了递。

　　这下子潘清让确认，自己刚刚并没有听错。

　　她瞥了一眼沈泽一，又瞥一眼那辆黑灰色的摩托车，伸手接住那个头盔往头上戴。

　　后来再回想起这件事，她却怎么也不明白一向不会主动沾染新事物的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鬼使神差做出爬上他摩托车这个决定的。

　　潘清让将头盔戴好在头上，伸手扶着摩托车车身准备爬到后座上。

　　“等一下。”

　　沈泽一双脚撑在地上，上身侧回来了一半，他的右手朝潘清让伸了过来。

　　潘清让下意识有些想往后缩，但身子才微微动了一下，沈泽一的手已经放到她面前了。

　　他将潘清让头盔上的护目镜放了下来，又偏着头仔细在检查她下巴上的搭扣是否系稳。

　　确认一切无误，他才用右手拍了一下后座，“可以了，上来吧。”

　　距离这么近被人盯着看，潘清让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她木讷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一手撑住座位，左腿抬起跨坐到了车上。

　　车子已经被发动起来，但沈泽一并没有急着往前走，他又微微侧身往回看了一眼，潘清让的双手分别抓在车子两侧的边沿上。

　　他蹙了一下眉头，说话的音量放大了一些，“手放在那里很危险的。”

　　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沈泽一的侧脸。

　　头盔镜片掩盖下，他那一双透亮的双眸就更加夺目，像是被护在玻璃罩里闪着光的钻石。

　　她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将双手默默移到了沈泽一外套两侧抓住。

　　感觉两股力从衣角传递到肩膀，沈泽一才弯了弯嘴角，又补充了一句：“我对这里不太熟悉，会骑慢一些，你指着方向。”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简洁的‘嗯’，沈泽一这才发动摩托车往右拐进了小道。

　　到要拐弯或者岔路的时候，潘清让就会将拽在衣角上的右手暂时松开，伸着食指往目的地的方向戳一戳，同时伴随着详细的讲解。

　　车速放得很慢，沈泽一时不时会悄悄侧目看一眼后视镜里正在认真指挥的人。

　　五六分钟后，两人终于绕过前面的砖红色房子来到了目的地。

　　餐厅是一幢三层的建筑物，小洋楼的样式，被严严实实围在了居民楼中间。

　　的确不是个好找的地方，如果不是常来的客人和附近的住户，光是看着手机导航可能要绕上好一阵。

　　沈泽一将车子停在了餐厅门外的竹栅栏右侧。

　　确认停稳之后，两人才先后从车子上下来，放好头盔，然后一前一后往里走去。

　　才刚刚进到一层的院子里，一阵清淡的栀子香就扑鼻而来。

　　但现在并不是栀子花开放的季节，潘清让好奇地左右望了望，也没找见什么可能散发出这种味道的东西。

　　两个人在服务员地引导下来到了右侧角落的小包间，从这里透窗望出去，恰好是路边并排站立的几棵梧桐树。

　　潘清让坐到椅子上仰头看向那些树木，叶片已经被秋染得焦黄，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部掉光，只剩下枯木单单站立。

　　她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

　　沈泽一捧着刚刚翻开的菜单要低头去看，察觉到她细小的动作，他也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片刻后他开口说道：“设计师真是个繁复的工作，就连出来吃饭也要时刻盯着周围的环境，以防忽然出现的灵感会跑掉。”

　　潘清让这才回过神来，微笑了一下道：“没那么夸张。”

　　将摊开的菜单推到了对面，沈泽一扬了扬眉毛，“你来点吧，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

　　她也没推辞，挑着招牌菜点了几样，迅速交接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端着菜单刚刚准备回身离开，却被沈泽一叫住了，他说道：“你好，刚刚进门闻见一股栀子花的味道，想问问你是哪里散发出来的？”

　　服务员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抬右臂指了指上楼的方向，“是楼上的花圃。”

　　沈泽一点头，“谢谢。”

　　原以为他是自己想知道所以才问的，没想到下一刻他却抬眼看向潘清让，“进门的时候见你好像有兴趣，吃完饭一起上去看看？”

　　潘清让点点头应了下来。

　　前天刚好接了个单子，客人要求旗袍上要用栀子花的图案，这到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那人偏偏还提出衣服上要新鲜栀子花的味道，说什么是不是干花，她一下就能闻出来。

　　今天居然能正好在这里碰上，也算是为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两个人顺着楼梯往三楼的花圃去，好像每走上一级台阶，香味就会更加浓烈一些。

　　终于来到三楼的露台上，眼前的一幕实在让人惊艳。

　　虽说是花圃，却又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艳俗，放眼看过去，清一色都是淡雅色泽的花朵正在开放。

　　除了簇拥在一起的栀子花，还有粉色的杜鹃、白兰花等等，全都是这个季节见不到的品种。

　　简单观赏一番之后，潘清让通过服务员找到了餐厅的老板，了解了她的意图之后，老板倒是也很爽快就答应了可以卖几盆栀子花给她。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还有一半，还在盘扣大师章枚那里。

　　正联想到这件事，背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人是叶念，估计是人终于回来了，要和她约定一起吃饭的时间。

　　叶念：“潘潘，上次你不是说没见到章大师吗？过两天又有一个机会，我尽量帮你争取。”

　　叶念永远是这样，朋友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能帮忙的绝对就会不遗余力去做。

　　潘清让笑笑：“好，你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帮我联系章枚大师，我得请你吃大餐。”

　　挂断电话，她松了一口气，回过身顺着楼梯下去，沈泽一跟在她身后。

　　他看着潘清让的背影，问了一句：“你刚刚在电话里提到的章枚，是那个盘扣师傅？”

　　潘清让脚步顿了一下，有些意外，“是，不过……沈医生也关注这些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一句：“我姐姐做服装生意，所以听她提过。”

　　他往前走了两步，和潘清让肩并肩，然后侧过脸问道：“上次在我姐姐的宴会上，我看你就像是在找什么人，所以就是在找章枚师傅？”

　　“嗯。”潘清让点点头，脸上是一丝苦涩的笑，“不过要见她一面可不容易，我从去年就一直在碰壁。”

　　沈泽一点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微笑道：“好事多磨嘛，这说明这位师傅是真的很厉害，要是有朝一日真的合作成功，一定能为你的作品增色。”

　　明明他说的也不是特别高深的话，不过是最常见安慰人的手段，但此刻潘清让望着他的笑颜，却还是忽然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感染了。

　　临上车前，潘清让面色凝重起来，她满脸诚恳开口道：“沈医生，真的非常感谢你帮我找回那个包，我知道一顿饭谈不上能还你冒着生命危险这么大的人情，我给苏阿姨设计了一件新的旗袍，到时候会把手稿给你发过去，你让苏阿姨看看喜不喜欢。”

　　虽然一向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但此刻面对潘清让这番话，沈泽一还是语塞了。

　　因为他从她的字里行间都只感受到，她依旧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因为只有对待陌生人，才会想尽办法要把‘人情’这种东西物化来计量，好方便还清楚。

　　而就算是这份所谓的‘情’已经被物化了，她也不愿意多和沈泽一有牵扯，宁愿转嫁到她认为更熟的苏琼岚身上。

　　这下子，苦笑的人成了沈泽一。

　　他有气没力地回应道：“好，我会和她说。”

　　目送着潘清让的车子逐渐走远，沈泽一取出手机拨通了沈映之的电话。

　　沈泽一：“姐，帮我个忙。”

　　沈映之干脆的回应道：“说。”

　　沈泽一这才开口道：“有个朋友想见见章枚姐，你给牵个线吧，不过别说是我提的，就说是偶然的机会。”

　　挂断电话，沈泽一又在街口独自站了很久，目光一直还停在潘清让离开的方向。

　　而那里，明明早就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