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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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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似乎坠入了一个柔软的世界,光雾茫茫,一切都仿佛轻飘飘的,她身处其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忽然间,又猛地下坠。
睁开眼,只觉得冷,无比的冷。寒意仿佛从脚底往上钻,好像冤死的鬼魂一样抓着人的手脚不放。
她已经晕过去小半个时辰,月色见她睁眼,连忙过来探她额头温度。她们被关押的房间阴暗潮湿,原是废弃的宫殿。楚云吐完那口血后,便有些发热,月色怕她生病,已经找了这房间里一切能用的东西给她保暖,连自己身上的外袄也脱给了楚云。
此刻月色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守着楚云。这么冷的天,她怎么能只穿这么一点?
楚云当即挣扎起身,要把身上的外袄取下还给月色,被月色拦下:“奴婢身子骨强健,公主穿着吧。”
楚云想反驳,可喉口发涩发疼,说不出话来,甚至发痒想咳嗽。一咳嗽又带出疼痛感来,便引发更激烈的咳嗽。
她咳得弯下腰去,月色忙替她拍背,急得不行。这房间里什么也没有,角落里布满灰尘蛛网,连口水都没得喝。
月色见她脸色难看,顾不得太多,爬起身去拍门,门口有兵士看管把守。“来人啊,可以给杯水喝吗?”
兵士看月色一眼,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去去去,还想喝水?真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都是阶下囚了,还想喝水,怕是命都要保不住了。”
月色被推搡进来,跌倒在地,骂骂咧咧道:“这些人!欺人太甚!”
楚云勉强压下咳嗽,撑起身,扶月色起来,“算了吧。”
月色不服气,也有些不甘心,朝外面喊道:“可是公主,你是闻大人的妻子,即便闻大人他……那也不该这样对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你们快开门,我们五公主可是闻大人的妻,你们……”
外头的人嗤笑声更大:“她在说什么胡话?陛下不过是借这声势浩大的婚礼,做了一个局罢了,她还真以为闻大人会喜欢她啊?”
楚云脸色一白。
她虽算不得聪慧之人,可因敏感,其实比常人更能察觉许多表象之下的事情。有些她一直忽略的事,其实早浮出水面,只是楚云自欺欺人罢了。
譬如说,闻盛一介文臣,清远侯世代文人,纵然他会骑马不可疑,可他怎么会武功?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带她在纷乱之中全身而退地离开使馆。又譬如说,他怎么会恰好出现在使馆里?
……
那些看似巧合的事,在不久之前,得到了解释。
因为他处心积虑,费劲筹谋,只是为了这么一刻。
那么……对她的爱呢?
她还应当相信吗?他们之间有爱吗?
或许是没有的。倘若有那么一丁点的怜惜,不会让她苦等长夜,更不会让她流落至此境地。他闻盛做事是个多么滴水不漏的人,既然让她困在这里,便是他特意为之。
楚云垂下眼睫,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玉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月色还想安慰她:“公主……”
楚云抬起头来,苦笑一声,只说:“我们坐一坐吧。”
月色嗯了声,扶她去墙角坐下。楚云抱着膝盖,从窗纱看见外头透进来的晨光,天好像要亮了。
所以,梦也要醒了。
她好像一直是个识人不清的人,总是看不透他们的本质,还自以为自己能看清人。江元练是,闻盛也是。闻盛不过是比江元练隐藏得更深,狐狸尾巴露得没那么快。
天光一点点投进来,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温暖的日光看起来能带来一丝暖意,实际上还是冰冷彻骨。
就像闻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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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投进玄微宫的窗,这是一个不同以往的清晨。
紫霄城里格外安静,闻盛坐在椅上,静静听着人禀报:“陛下,皇室子弟已经全部抓捕殆尽,关押在冷宫之中,等候陛下处置。”
坐在上位的人默不作声,手中把玩着那个四方玉玺,眸光有些漫不经心。许久,才听他开口:“先关着吧。”
“是,那属下先告退了。”
闻盛放下那方玉玺,这才刚开始,大昭也好,北燕也罢,还有大渝,都得是他的囊中之物。昨夜原是他的大喜之夜,如今也还是大喜之夜,只不过换了一种喜。
他忽的想起那双眼,她此刻可会红了眼?
红了眼也无用,是她自己识人不清,误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可他从未说过,他是好人,或者良人。
愚蠢的人,总是会成为旁人的垫脚石。这怪不得他。
这是闻盛一贯的行事作风。
只是余光瞥见那件换下的喜服,心里却有些烦闷,想起昨夜牵起她的手时,柔软的触觉。他索性叫人拿下去烧掉,眼不见心不烦。
一夜之间,改朝换代,总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的。他原本已经有所筹谋,收买过不少人心,朝堂上支持他的人不少,但也有少数极其顽固的,批判他是乱臣贼子。闻盛亦有解决办法,一味的粗暴解决不是最佳办法。能说服者自然说服,实在冥顽不灵,闻盛还是选择了杀掉。
一番动作之后,他便将这大昭的江山收入囊中。
距离那一夜天翻地覆,才过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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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还是病了,天气寒冷,房间里没有御寒设施,每日他们只负责送来两碗冷饭,生病简直是必然的。
她又发起热来,月色着急上火,拍了好几次门,可那些人置之不理,全然当没听见。
“真是可笑,这么多天了,陛下还没发话,你们竟还不明白。”嗤笑的话语伴随着嘲弄的笑声,楚云都听不见。
她嘴里念叨着胡话,眉头紧锁,脸色越来越苍白。月色也已经不对闻盛抱任何希望了,在心里骂他。
就这么撑了两日,病症却越发严重。楚云开始腹痛,起初月色还当她是发热引起的问题,直到那天,她身下有血。
月色脸色一白,想起什么,转身又去拍门。
“我求你们了,给我们公主找个大夫吧,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她嗓子都哑掉。
可那些人不为所动,嘴里仍旧嗤笑着,说:“死便死了,左右你们也是要死的。”
破旧的窗纸里透过凛冽寒风,扑在人脸上,似乎还夹杂着冰碴子,天色昏昏沉沉的。在月色说话的时候,下起雪来。
月色回到角落,伸手探楚云额头温度,越发烫手,她身下的血也越来越多。月色拢了拢楚云衣袍,咬牙,她这条命是五公主救回来的,还给五公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关押在那儿的众人,早就没了起初的脾气,此刻都安静着,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
忽然间吵闹起来。
楚云有片刻的清明,听见外头的动静,她扶着墙站起身来,从敞开的半扇门里,看见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
一抹鲜红,染红了纯白的雪。
那抹鲜红,一直从庭院中,延伸到自己脚下。
楚云抬头,身形摇摇欲坠,跌落在地。
隔着雪幕,她看见月色朝自己看过来,她还在与那些人说:“给五公主找个大夫……”
腹部如一把剪子搅弄一般疼痛起来,楚云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门框,用力到指甲都断裂。她想说话,可是说不出口,连哭声都难以发出。
张着嘴,看着白茫茫的雪,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感到恶心想吐。
那个婢女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守门的兵士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虽说她们乃前朝余孽,死了就死了,可是……
不知道谁说的:“可是她毕竟是陛下的女人,倘若真出了事……我们承担得起吗?”
面面相觑里,世界又安静下来。
“那……去请太医来?”
兵士出了门,慌张地撞上了一队鹰卫。带队的鹰卫使是梁述,他刚从新帝那儿回来。鹰卫虽替皇帝办事,不拘泥哪位皇帝,所以即便皇朝更迭,不影响他们继续为新帝办事。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前鹰卫总使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久之前,他刚死在了玄微宫。
梁述自幼是孤儿,受够了冷眼,自然要抓住机会,看新帝的心思,似乎有意提拔提拔他为鹰卫总使。
梁述此刻心情大好,即便被人冲撞,态度也还软和:“怎么回事?”
那兵士当即请罪:“属下该死,冲撞了大人。属下是……是正要去请太医。”
“太医?”梁述看向他来的位置,那里只关押着前朝余孽,“是谁要请太医?”
兵士也分不清这些,支支吾吾道:“好像是……是五公主。”
梁述一顿,五公主?他还记得一伞之恩,虽不是什么大事……
“那还不快去?”梁述冷了声音,将那人赶走,又派了两个手下跟着,“快去快回。”
又道:“去看看。”
便去了冷宫。
楚云已经再次晕了过去,那些兵士将她围住,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从另一房间里出来一个女人,道:“我会些医术,可以暂时替她看看。”
他们都不认识皇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让开了位置。皇后走近,先指挥人将楚云抬进房中,将门掩上,才替她把脉。
风寒入体,以及,滑胎之象……
皇后抬手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忽然间眼神有些慈爱。
梁述到时,便见皇后正照料着昏迷不醒的楚云。她的婢女的尸体还躺在庭院之中,梁述厉声问:“怎么回事?”
有兵士支支吾吾回答:“大人,是那个婢女先不知死活地闯出来,属下等已经劝诫过她,可她不听,一意孤行,而刀剑无眼……一时……”
梁述看向楚云,质问:“那病又是什么回事?”
那些人推脱:“大人,这事儿和属下等也没关系啊,她身子虚弱,这才冻得了病,这么多人也只有她一个人得了病……”
梁述冷冷扫一眼,那人收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打热水来。”梁述吩咐道。
“大人,这冷宫里,哪来热水?”
“听不懂话?”梁述到底是做惯了皇帝的刀的人,气势摆在那儿,他们那些小喽啰不敢反抗,乖顺地去了。
梁述看向皇后,问道:“皇后娘娘,五公主情况如何?”
皇后不咸不淡地纠正他:“哪来的皇后娘娘,梁大人慎言。至于楚云这孩子……”她却没了下文,只留得一声叹息。
“等太医来吧。”
有梁述的人跟着,太医来得很快,替楚云把脉后面色踟蹰:“五公主……这是急火攻心,又郁结在心,本来又气血亏虚,加之受了寒,这才如此虚弱。倒不致命,只是这孩子……定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