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如刀月出鞘》子从玉

4、第四话 时光，长尾

　　结果还是来翎王阁里赏花了。

　　穆青君不愿来，不是没有闲情，而是这华丽宫殿，一如他们繁盛热闹的青春。如今宫殿依旧，少年轻狂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那人却已走了九年。

　　想起来，太伤心。

　　实在佩服沈珏，永远是一副看似在意，却也不在意的样子。九年了，他小心翼翼不敢说出口的名字，怕讲出来就破碎。沈珏提起来仍是笑笑的，似乎那名字牵挂出的全是他们过去的圆满。而那团笼在心头的影子，沈珏竟然想要托付杀手，且似乎根本不在意对象是帝国的皇帝，也是他的父亲。

　　“青君啊，你来看这株，别名叫——天香夜染衣，我们就等夜里来赏它！” 沈珏像是沉浸在他的极品牡丹中，却暗自在留心青君的神色。心中不禁轻叹，穆青君，曾经的将门虎子，朗朗少年，如今怎的全然变了一个人。帝国四大望族中，风息穆家是赫赫战名的将门世家。定国将军穆潜渊，位高权重，威风八面，膝下三子皆拥将帅之才：老大穆青琛统铁骑边关军，镇守南境；老二穆青云领禁军，捍守皇城；三公子穆青君天资聪颖，自幼饱读兵书，又喜研机关阵法，九天习武灵剑双修，势若骄阳。十五岁伴友轩辕朔初上沙场就一战成名……只是永夜之变后，一切都如同幻梦，如今穆青君卸甲已有九年，弃武后专心酿酒，酒坊商号经营得有声有色，只是人变得冷淡寡言，十有八九都是醉的，醒着的时候，也似是总笼于驱不散的雾气中一般，那种深深的哀伤，连绽放热烈的牡丹都能感受得到。

　　被穆青君衣袖拂扫过的牡丹，传来嘤嘤的啜泣声。

　　沈珏皱了眉头，厉声道“明明生得国色天香，又养在我这天下第一的翎王阁里，到底有什么可悲的！”

　　万物噤声，重归静寂。

　　“对了，还有一物，要你看看。”沈珏招了招手，下人恭身而至，手里托着一支白兔灯笼。

　　穆青君本以为沈珏会照例拿出什么稀奇古玩炫耀，没想到是只灯笼，仔细一端，却不是寻常的白兔灯笼。白兔身一转，露出一条狐狸尾巴。

　　“这！”穆青君不禁心头一拧。

　　看着这只白兔，穆青君回忆起当年轩辕朔制灯笼时的情景。轩辕朔精于书画，自然不是做不出兔子的样子，他故意做了条长尾巴。

　　“青君，你还没见过轩辕岚，那孩子啊，好像一条尾巴。” 提起妹妹，轩辕朔眉开眼笑。

　　“你这样形容的女子，我想象不出。”穆青君端着长尾巴的白兔灯左看右看，皱起眉头。

　　“等你见了就知道了。我上九天修武，她不知道偷偷溜出来多少回。据说还有次被师父抓住了。哈哈哈～唉，马上就是元宵节了，岚儿最喜欢看花灯，可惜我们不能下山。”

　　穆青君没有姐妹，家中两个兄长都比他年长许多，且是戎马出身感情粗放，自然理解不了轩辕家兄妹之间的细腻情牵，但心里朦胧觉得这样被人惦念着，应该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沈珏早习惯了穆青君时不时地恍惚神游，也就没有在意他的愠色，得意地说，“厉害吧？要说轩辕糊的这四不像灯笼，还真不是那么好仿的。难为了我家能工巧匠呢。”

　　“胡闹！”穆青君冷冰冰地掷下一句。这沈珏也不知怎的，九年来他们都避免谈及轩辕的往事，如今这创口一再被回忆揭开，想起他们兄妹俩，穆青君只觉得心口一阵隐痛。
　　四周的牡丹花丛，又开始低声饮泣。

　　沈珏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急忙说 “哎呀，我糊这灯笼不是玩笑的，马上就满月了，我们不是要去求鬼公子办事吗？”说着往天上一指。

　　月亮初升，悬在重檐歇山顶一角。

　　这一次，穆青君没有反驳沈珏，心事太重，他忍不住也想去会会这位鬼公子，看看能够仅凭好恶取人性命的人，究竟是怎样洒脱。

　　况且，他盯着那盏白兔灯笼，那兔子的长尾巴好像晃起来了，晃花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