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乔叶安》江照

84、第八十四回

　　第八十四回

　　乔温靖这一通忙，全神贯注几乎足不出门，到了次日黄昏，才一脸疲倦地出来。
　　蔺徽言见她的神情，便晓得是成事了，笑盈盈起身扶着她落了座，道：“热水现成的，先用点点心垫一垫，再去泡泡？”
　　乔温靖颔首，颇为在意，看向顾满，道：“那边事了，便可好好陪一陪你。”
　　“无妨，阿娘在做正经事，且我和她聊，也不觉得憋闷。”顾满见她形容憔悴，连忙斟了茶递过去，正是那沉星盏。
　　吃了半块乳糕，用茶水解了腻，乔温靖缓过一些，道：“虽是将要入夜，你俩若有兴致，不妨院中围炉。”
　　蔺徽言有些意动，却是顾满摇头道：“阿娘，早些歇下吧？”
　　这一片孝心，蔺徽言自是跟着赞同，又送了她去沐浴，还想留在浴房里，却被乔温靖作势要撵了出去。
　　“我帮你打下手都不成？”蔺徽言隔着屏风问她。
　　“小满在前头等着你，你滞留不回……”乔温靖连小衣都不去解了，侧过身催她：“你这般，我怎么去见她？”
　　蔺徽言凑过去，昂着头道：“有什么不能的？小满又不是不晓得！她还是看着你我拜天地的呢！”
　　乔温靖急的面色绯红，伸手按在了她的脸颊，道：“六安！”
　　闺阁娇嗔，空气中暗香浮动，浴桶里蒸腾出了雾气来。
　　蔺徽言一把抱起她，送进了水中，她亲了亲乔温靖的耳畔，道：“我炖了腊鸭笋干汤，过半个时辰，你不回来的话，我就过来接你。”

　　相处两日，蔺徽言是很欣赏顾满的。她机敏活泼，慧黠又有一副热心肠，因着常年在外奔波，生得好体魄。
　　论起古长安的事，顾满滔滔不绝，将几次深入其中的经历，择惊险的说出，末了又道：“唐失天下，或许天不忍睹，才叫黄沙埋了故地。听说北匈烧城毁墓，但依我看，北匈拿走的，不过九牛一毛。”
　　蔺徽言起了兴致，问道：“此言怎么论？”
　　“来不及！”顾满咽下口奶糕，道：“你忖忖，大唐立国以来，长安勋贵几何？自设海事司，海税汇聚长安，光库房便兴建了数次！北匈只不过在长安滞留了短短几个月，根本来不及将财富大批大批运走。再者说，其后群雄割据天下大乱不假，但只要入城，都得端着架子。”
　　“端着架子？这话可真……”蔺徽言虽不是熟知那段历史，但也晓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微微颔首道：“后天灾频频，人口迁移，整个京畿都陷入黄沙。如今的朔州，水源稀缺，曾经天府之国成了草木不生之地。”
　　二人皆是唏嘘，末了，顾满道：“我们屡次探访古长安，也得了一些好东西，尤其是找到了些医书，阿娘看过，很喜欢的。”
　　“只是现在罗家刀盯着你，你再想去，便难了。”蔺徽言晓得她是不甘心的，道：“不过你的朋友们去，若得了新东西，叫你看了，也能解馋。”
　　“他们现在也怕罗威着人尾随在后，这两年改去了震泽，只是没什么新鲜事。”顾满撇撇嘴，道：“除了这一趟，这两年我就没离开过雍州地界。今次来，最大的事，便是……”
　　“便是什么？”乔温靖一身点燃墨色的对襟长裙，长发盘起，用一根银簪装点，足下是寻常的布鞋，看向顾满，道：“你想做什么，都是能成的。”
　　顾满起身迎上去，挽着她的手，道：“阿娘，你真好！”
　　还未到半个时辰，蔺徽言晓得她是羞涩，也不多话，转身拐入那头，快手将备好的菜炒了。
　　顾满进来帮忙，闻着香气，是她所喜欢的辣，不住赞叹：“你这手艺，要去开酒楼，生意定是一顶一的好。”
　　蔺徽言掌勺之余，指了指汤盅，道：“抱出去便好。”
　　待三人坐下，顾满对那道炒腊鸡更是赞不绝口。
　　“她晓得你喜欢辣的，但这山椒后劲大，慢一些吃。”乔温靖身上是岁月沉淀后的柔和，餐桌上也不再秉持食不言，甚至问她：“你千里迢迢过来，到底为了什么？”
　　顾满正咬着鸡腿，等彻底咽下了，又喝了口汤，竟也是鲜美异常。她端正了坐姿，道：“阿娘，我想把医馆开出去。”
　　“开出去？”乔温靖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阿娘，你和两位师兄、宋姐姐，都不是固守成见、拘泥古礼的人。这些年，山下的医馆，总会有郎中、仙儿慕名讨教，你们也从不藏私。既如此，为何不广开门楣，将我扶余山庄的医术，好好传出去？”顾满的话言简意赅，她顿了顿，又道：“今次前来，便是想求阿娘的允准。”
　　乔温靖搁下了餐具，看向顾满。她长大了，虽然还没和盘托出，但这些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话，想来扶余山的三个人都是乐意的。她道：“小满，你先回答我，你能持之以恒么？”
　　“自然。”顾满坦承道：“阿娘，你晓得我不肯多学医道，是因着你是一座横亘的名山，我这一生再头悬梁锥刺股，也追不上阿娘你的成就。”
　　乔温靖没有否定她，静静听着。
　　“但如今世情变更，阿娘隐姓埋名在此，何时能自由行走，尚不可知。阿娘于医道的理解，我等不能及。然这世上的人，大多并非绝症。我既回来了，开始打理山庄的事务，便不能堕了扶余山的名头。求学者众，我便要开了医馆，一批一批教出仁心的医者。不光如此，还要将扶余医馆开遍天下！”顾满志气满满，道：“当年，阿娘将我救下来，难道不盼着我也能成就一番大事么？”
　　乔温靖渐渐红了眼眶，半晌后才道：“小满，为人母，第一盼着，不过是你平安罢了。”
　　“阿娘，我定是平安的。”顾满起身，在她的腿边蹲下来，靠着她，低声道：“我任性了这么些年，阿娘从不斥责一字半句的。今次前来，我也晓得，阿娘定是允准的。”
　　“不错，你有此志向，我自然允准。”乔温靖抚摸着她的后颈，眼前是顾满从小大大的点点滴滴，道：“只是教起人了，你自己难道不学么？”
　　“学！”顾满笑，脆生生道：“我跟着陈师兄学了很多了，阿娘留下的书，我也看了两架子呢。”
　　“好。”乔温靖叹息着，将她扶起来，道：“先吃饭吧，不然要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