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2、初次见面

　　房内，灯火摇曳生姿，封九和沈颂贴到一起，气息交融。
　　沈颂抬手想将他推开，然而对方恍若座山，纹丝不动，于是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到旁边，看着封九的影子问，“你是人？”
　　“我是鬼神，”封九松开他，手掌轻轻拂过那两盏油灯，火光在顷刻间便变大许多，“若想用有无影子来判断对方是不是鬼，那这没用，毕竟我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影子。”
　　沈颂仍望着地面，那里一会儿有黑影一会儿没有，甚至还能任意变换形态，就像方才那妖物般。“你刚才说落头式，那是什么？”
　　“一种妖怪，喜欢吃虫子，数量稀少，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山野乡村。”
　　“它会讲话吗？”
　　“不会，把它当作是个三岁孩童就好。”
　　”哦，”沈颂应了声，又问，“温长思呢？”
　　听到这个名字让封九脸色一僵，犹豫一瞬后不情愿地答道，“那缢鬼去阴间了。”
　　“为何？”陌生的词语，沈颂眨了眨眼，侧头望向他。
　　与他对视让封九忍不住地嘴角扬起，语气柔和下来，温声细语地答道，“上吊而死的人若在死后仍对前事无法释怀，就会依附在吊死他的那条白绫上，成为缢鬼。”
　　“哦....”
　　“你方才看那缢鬼，有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没有，”沈颂不清楚这鬼神知不知道自己在没有情感之余，也体会不到别人的情绪，坦诚地摇了摇头。
　　“那或许是他掩饰得好，你别看缢鬼好像死了之后还能记得前尘往事，徘徊在人间挺好的，其实他们每日都在反复承受死去时的痛苦，且无□□回。除非.....”
　　他故意加了后面两字，拖长尾音，似乎想要吊足沈颂的胃口，悠悠停下。
　　“除非什么？”
　　而沈颂也很给面子地再次询问，并听到一句回答，“他能找到个同样想吊死自己的活人，将原先的那条白绫给他，这样对方就会成为新的依附在白绫上的人，才能解脱。”
　　“哦.....”
　　听了这么多，沈颂有些累了，随口应了句，走到床边，见那封九仍寸步跟在自己身边，不禁问，“你不走吗？”
　　“我去哪？”
　　“阴间？你不是鬼神吗。”
　　封九笑了下，满不在乎地在他床上坐下，“有城隍爷、无常和刑天在，我能有什么事。”
　　“这么说你的职位比他们要高？”沈颂盯着他坐上来的那块区域，眉头再次皱起。
　　“那是自然，”封九一边往他站着的那处挪去，一边转移话题，“话说你今晚见到这么多奇闻怪事，不惊讶？你当真信了我的话？“
　　沈颂答非所问，“既然你是神，那也就是有实体的吧？”
　　“嗯，”封九点了下头，“我和那些低等小鬼....”
　　还没说完，就被人踢下床。
　　这一下过于猝不及防，以至于鬼神大人毫无警惕，屁股着地。
　　“你！”
　　他何曾受过此等侮辱，不禁立即跳起，瞪向沈颂。
　　对方目光如水，抬头与他对视，甚至有些无辜，道，“我不习惯和别人同床。”
　　封九面色扭曲，提高音量地辩驳，“刚刚那缢鬼明明上你床了！”
　　“我指的是同床，当我要上这张床时，不能有外人上来。”
　　“我是你外人么？月老都说了我们是....”
　　封九没能说完，因为沈颂已经越过他躺到床上，并在下一瞬没了意识。他实在太累了，方才要不是落头式在外面吵，这会儿已然在梦乡里。
　　“.....”于是鬼神大人彻底没辙，无可奈何地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抬手熄灭两盏油灯，屋内回归黑暗。

　　第二日巳时，日光照入室内，沈颂缓缓睁开眼。虽然睡了一晚，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却没一丝皱褶。
　　“你这人睡觉都不动的啊？”温长思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面对他道，过了一会儿又偏头瞥了瞥不远处的棺材，“比躺在里面的我还像尸体。”
　　“你在这儿看了我一晚？”沈颂坐起身，转头望他。
　　“差不多。”
　　“昨晚什么时候过来的？”沈颂记得那自称是鬼神的男人曾说温长思被他拉去了阴间。
　　“不太记得了，”长思犹豫片刻，恼怒道，“昨晚莫名其妙去阴间逛了圈。”
　　沈颂抬眸。
　　“无常把我拉到阎罗殿，说等判官发落，好不容易轮到我，判官居然又说生死簿上没我的名字，还不能去投胎。”
　　“所以你就回来了？”
　　“不然呢？”温长思干笑一声，“天地虽大，鬼却无处可去，可不就得回来？”
　　沈颂听出他话里夹了些别的意思，但也没理会，转移话题问，“之前温夫人说府里闹鬼，是你干的么？”
　　“不是，”温长思脸上的笑像退潮般一点点消失，“我虽与她有仇，但也没想在家里作乱。”
　　“那是谁，府里还有别的鬼？”
　　温长思并不回答，目光压抑地盯着他，“你问这干嘛，真想住下？”
　　沈颂“嗯”了声。
　　于是长思沉默一瞬，上身往前一倾，探究地望着他的新娘子，低声道，“确实有鬼，而且挺多的。”
　　“那他们一般什么时候出来？我要和他们聊聊，”沈颂神色自若，边说边下床，披上外衣后见长思没有回答，便转过头，撞上对方含笑的双眸，听见他问，“聊什么？”
　　“与你无关，”于是沈颂又扔下句话，穿好衣物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对方，推门出去。

　　明兰在门外昏昏欲睡地站着，她年约十七八岁，圆脸杏眼，先前是服侍温长思的贴身婢女，如今少爷离世，便被夫人派来照顾这位新嫁到府里的新娘子。今日一大早便侯在门外，好不容易见里头有人出来，忙直起身低头道，“少....少夫人早安。”
　　这称呼，沈颂不留痕迹地瞥了她一眼，问，“温夫人呢？”
　　“在大厅会客。”
　　”带我去找她。”
　　沈颂迈出房门，外面阳光灿烂，温长思也就出不去了，他坐在自己棺材边上，对沈颂挥了挥手。
　　门在下一瞬被关上，将那死去多时的缢鬼关在其内。
　　宛如被生生挡在尘世外。

　　温府昨夜才举行完婚宴，今早高挂于房梁的红布便被扯下，阳光射进来，照得室内一片明亮，与先前的灰暗颓唐相差甚远。
　　沈颂和明兰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远远便见温夫人在和一个人低声交谈，走近一看——居然是封九。
　　那位鬼神大人。
　　沈颂先是瞥了对方一眼，再给夫人行礼，“一夜已过，先前说好的酬劳，请兑现。”
　　温夫人愕然，没想到他还真像个没事人似的和尸体过了一晚，不甘心地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你点点。”
　　沈颂垂眸接过，确定无误后又道，“我要在这住下。”
　　温夫人一愣，“你说什么？”
　　“当初答应嫁给你儿子，你便承诺要为我提供落脚的地方，”沈颂望向温夫人，那颜色极淡的瞳孔在日光下像灰白色似的，几乎要与周围的眼白融到一起，温夫人心中惊恐难忍，后退一步。
　　封九站在一旁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很轻地笑了下，“这么巧，我也挺喜欢这宅子的。”他抬手扬起一张薄纸，“沈颂，你来晚了，我刚已经向夫人买下这宅子，现在它归我。”
　　被他叫名的人转过头来，“你也喜欢这宅子？”
　　“不喜欢，”封九道，“但我昨夜说了，你与我有姻缘，所以我决定在这儿住下，与你培养感情。就是现在还缺个房子，不过若你很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能商量。”
　　他笑盈盈地抬眸望向对面，见对方眉头稍稍皱起，又接下去，“只要你与温长思断绝关系，我便将地契给你。”
　　“我本就与他没关系，要怎么断？”
　　沈颂一句话讲得心安理得，完全忘记温长思是昨夜和自己成亲的人，望着封九的眸子无悲无喜，宛如块荒地。本应让人心惊胆战，却反倒让封九心情舒畅。鬼神大人笑了下，闪电般抓住沈颂藏于衣袖的右手，将一根红线系到他尾指上。
　　“这是月老的红线，据说只要系上一直不断，便可保今生都与对方纠缠不清，至死方休。不过你也知道我是鬼神，所以死后....也会和我缠到一起。”
　　沈颂并不挣扎，低头凝视那根红艳的红线，心中疑惑大于惊讶，“月老只是提了句你与我有姻缘，你就做到这种地步，我们之前不是没见过吗？”
　　“确实是，不过我活了几千年，什么滋味都尝过，唯独情爱一事....始终空白。我等了很多年，想着那与我有缘的人该长什么样，会是怎样的性格，”封九站在他面前，“好不容易等来个你，可不得牢牢抓住？”
　　“......”沈颂没有回话，似乎怔住。
　　“怎么了？”
　　“你那话听得耳熟.....是从哪个戏班子里学来的吗？”沈颂看起来有些茫然，抬头与他对视，封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被月老指定与他有姻缘的人是个七情六欲尽丧的主儿，甜腻的情话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而正如沈颂所猜，那些话确实是学来的，不过不是戏班子。昨夜初见，他就对对方莫名产生兴趣，继而回阴间找了孟婆那丫头——对方素来喜欢看些煽情狗血的话本子，这不鬼神大人....
　　就来背给沈颂听了，讨对方欢心了吗？
　　还被对方识破。
　　封九扯了扯两人间那条看不见的红线，厚着脸皮否认，“哪里，都是我发自肺腑的话。”
　　沈颂恍若未闻，“现在红线你也绑了，那地契是不是该归我了？”
　　“嗯？”
　　“地契，”沈颂目光向下，落到他的胸口。
　　封九将衣领拉开，“就在里面，拿么？”
　　沈颂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进去。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靠近鬼神大人，更别说把手伸进他衣内。封九不过随口调戏一句，不料对方还真就这样做了，不禁当场怔住，有些失神。原先只是想好奇过来看看这个与他有缘的人是谁，然而此刻当沈颂把手伸进他胸口，冰冷的身体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手心，封九突然觉得心里酥酥麻麻，有种难以言说的痛与欢喜。

　　“那它就归我了，”沈颂迅速抽出那张地契，道。
　　“嗯....”封九仍在怔忪。
　　沈颂望过来。
　　”我会和你住一起，”对上他的视线，封九一下回神，认真道。
　　“可以，”沈颂的目光落到两丈外的温夫人，“但她....”
　　“我会替你处理掉，”封九眼里只有他一人，却也莞尔一笑，让身后不明所以的温夫人....无端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