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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二十九章 青青子衿(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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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雨后,难得清爽,出了涵韫楼往东,沿着衍水御湖的垂柳,百无聊赖的凌芸顺着石板路一路向南。
恍恍惚惚间,悠悠清甜的花香飘来,驻足乍看脚下一洼洼雨水上伏满了槐花,仰头一望,不知不觉,东宫近在眼前。
先前因为景明病着,景璘的满月宴凌芸没有去,只差了莲心前往送了薄礼,略表心意。
可听莲心回来说,凊葳不大好,确切的说,是精神状态不大好。
不必多问,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抑郁伤神。
这个坎,换了谁都不好跨,除非她没心肝。
景明没事之后,凌芸便想着去东宫瞧瞧凊葳,可又怕自己去了不招待见,反又添堵,纠结了多日,却迟迟不敢前去探望。
凌芸猛地回头质问莲心和秋菊:“我不是该沿着湖去淡然凝轩的吗?我这走偏了,都跑到东边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
莲心撇嘴,“刚才过桥的时候我叫你的,可你却没有搭理我呀。”
“你......”凌芸暗暗恼悔,转身便走。
“主子,主子。”
看秋菊紧随上来,试探问道:“约莫已经过了申时,嘉贵妃娘娘现下应该在皇后娘娘处请安呢,您要不要直接去有凤来仪?”
话音刚落,便看莲心在一旁横了秋菊一眼。
凌芸熟视无睹,随口答应,“也好。”
方一转身,就被随风飞舞的槐花迷了双眼,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抬头,就看嘉懿从玉带桥上下来。
这玉带桥作为东宫去往上林苑的必经之路,亦是唯一一条女眷可以走的路。
凌芸顿时满心恼火,恨不能像孙悟空一般变成一只飞虫逃之夭夭。
这该死的紫微宫,规矩真多。
“臣妾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看凌芸这身颇似月华锦工艺织就的西番莲暗纹湖水蓝常服,裙摆上的大朵白莲和深蓝荷叶相得益彰,主体以银线勾勒,开裾处的云锦如意不显奢华,又不失贵气。
嘉懿浅笑,“弟妹快快起身,不必多礼。”
“谢娘娘。”
上前扶起凌芸,秋菊无意瞥见嘉懿的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从她身边走过,正要迎合凌芸的心思准备拔腿开溜,却见眼前的两个内侍停了脚,紧接着便听到嘉懿的声音。
“弟妹难得来东宫一趟,怎么不进去坐坐喝杯茶?”
“啊?”
瞧凌芸一愣,长出一口气,秋菊下意识的朝凌芸身后退了一步,见她忐忑着转过身,对嘉懿强露出笑,“臣妾本是出来散步,路过此处,一时贪看槐花,竟忘了时辰。”
话未说完凌芸就后悔了,这不打自招的毛病何时能改?忙圆道:“正想着赶紧回去给母后请安,下次吧,下次臣妾再来拜访皇嫂。”
不想,天不助凌芸也,且听嘉懿娓娓道:“我自有凤来仪回来,今夜父皇翻了母后的牌子,想来你在外头,凤仪宫的宫人没能及时向你通报,你且随我进来小坐一会儿,不必过去吧。”
嘉懿一招制凌芸,屈人之兵,直接将了凌芸,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东宫的主殿隆庆宫是一工字型的重檐卷帘前七间后五间的庑殿,嘉懿的寝殿正是后殿芝兰堂。
正常去往她的寝殿,应该在进入东宫的西荣门后直接沿着西路的游廊往北上丹陛,可是嘉懿竟领了凌芸横穿中路绕到了东路,方一踏上游廊,就看任艺领着一女子迎面而来,正是兆雪嫣。
二人近前,任艺先行了礼,“请二位娘娘金安。”
随后兆雪嫣上前,对嘉懿道:“臣女恭请太子妃娘娘千岁金安。”
嘉懿莞尔一笑,“兆小姐认得本宫?”
“臣女斗胆,曾在陛下的万寿节上一睹娘娘芳容。”
嘉懿挥手示意她起身,随即向她介绍凌芸,“这位是睿郡王妃。”
“臣女见过睿王妃。”凌芸点头受了兆雪嫣的礼,并未说话。
“弟妹。”
见凌芸望着兆雪嫣和任艺离去的背影出神,嘉懿轻唤了她一声,“弟妹,你怎么了?”
“没,没有。”
行至凊葳的北院,看凌芸踌躇不前,嘉懿轻言劝道:“瞧你这般犹豫,可想你是惦记她的。
自她嫁进东宫,阮家从未有人探望过她,孕中诸事,想必你也略有耳闻,这么久了,她都将事事积压在心头不敢向人倾诉。
先前的意外,你别挂在心上,毕竟在这紫微宫里,除了母后,她也不过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所以,去看看她吧。”
话未说完,就看嘉懿身边的内侍嘉贞容匆匆上前,见了凌芸却欲言又止。
见状,凌芸连忙答应嘉懿,“多谢皇嫂开解,臣妾就先进去了。”
待凌芸领着莲心和秋菊进了垂花门,嘉懿方问道:“殿下回来了?”
“回主子,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另外,苑夫人也已在寝殿候着,等着给您请安。”
“你照常给殿下送参汤去,不必理会她。”
嘉懿正要进门,转念又叫住人,“蓁儿,等等,”吩咐道:“你且跟她说,本宫陪着豫王妃来看景璘了,叫她先回去吧。”
第二次踏足此处,有一种恍如隔世,物是人非之感。
昔日满眼的琳琅金碧,而今都散发忧郁之气,愈加格格不入,仰头望着正堂内的“春晖”匾额,回想方才进院未见一人在外候着,心内莫名酸楚。
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话,“你们不必跟进来了。”抬眼一望,只看凌芸立在鸾凤和鸣缂丝屏风前。
“你怎么来了?”
凊葳见了凌芸,冷笑一声,“当上王妃便向本宫耀武扬威来了吗?”
不见凌芸回嘴反驳,却看她俯身屈膝朝着自己跪行大礼,“臣妾睿郡王之妻阮氏,恭请阮妃娘娘大安。”
凊葳一怔,“你、你这是做什么?如今你的位分可在我之上。”
不想凌芸直起身,红着双眼道:“这一拜只当是妹妹给姐姐赔罪的,娘娘该受的。”
“本宫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错又不在你们,更怪不到你们头上,你莫要多想。”
“堂姐当真这般想吗?”
“阮凌芸,你是觉得我对你好言好语不舒服是吧?”
“不不不,堂姐不介怀,便是对我最大的宽慰了。”
“那还不快起来,仔细吵醒璘儿,我可不会给你好脸。”
凌芸蹑手蹑脚的上前,掀了那半放下的月影纱,轻轻坐在榻上,低头瞧着熟睡中的景璘嘟着小嘴,肉乎乎的小脸蛋粉扑扑的。
看着早产两个多月的孩子养的这般好,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能稳稳的放进心底了。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自己还不生?”
“嗯?”
“嗯什么嗯?景明都封王了,你还不抓点紧,你就不怕哪天他给你领回来个庶子吗?”
“你这杞人忧天,是好心咒我呢吧。”
“狗咬吕洞宾。”
忽听前院传来翡翠的声音,“夫人,夫人,小殿下正睡着呢,您且待他醒了再来吧。”
乍看苑嘉从穿堂的屏门前出现,对着她身前慌慌张张的翡翠斥道:“阮翡翠,谁给你狗胆,竟敢拦本宫的去路?起开!”
见苑嘉甩手推开翡翠,大步朝寝殿过来,莲心立刻往里间报信,一时着急,迎头撞上了博古架。
而秋菊则从正堂内迎了出去,屈膝跪地,高声唤道:“太子妃娘娘金安。”
这一声唬的苑嘉在殿前停了脚,满脸得意的问道:“你是王妃跟前的丫头吧?”
“回主子,正是。”
“想来你也是头一回来东宫,不过,你倒是机灵识趣的很。”
俯身叩首的秋菊不禁偷笑,“谢主子夸奖。”
随莲心从里间出来,凌芸和凊葳隔着窗,见嘉懿由蓁儿扶着立在苑嘉身后。
再看苑嘉掩面一笑,捻着兰花指朝秋菊示意道:“快些起身吧,本宫这便要去拜见王妃,你且快进去通报。”
闻言,凊葳瞥了一眼凌芸的背影,心内暗道,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是谁要见本宫呢,原来是苑夫人。”
乍见凌芸,唬得苑嘉磕巴道:“你、阮......”
闭息屏气,晃晃悠悠的屈膝行礼道:“睿、王妃,大安。”
跪在苑嘉脚下的秋菊清楚地听到苑嘉低声窃窃道:“你不是说豫王妃来了吗?”
紧接着她的内侍玲珑弱弱道:“奴婢也是听嘉贞容说的,她总不会说错吧。”
哪知凌芸突然朝自己竖礼,点头唤道:“皇嫂。”
转头看嘉懿从身边经过,苑嘉心内大惊,竟哆嗦着跌跪在地,叩首道:“娘娘金安!”
“本宫方才与任贵嫔一道去送兆家小姐回去,不知妹妹和殿下已从苑家回来了,真是可惜,要是再早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叫上妹妹也过来聚聚了。”
听嘉懿在上说了这番话,苑嘉敛起咬牙切齿的心,刻意平复心绪,缓缓道来,“臣妾也是听玲珑说娘娘们来看景璘,特来觐见拜会。”
“可不巧呢,景璘刚刚睡了。”
听着像是凊葳的声音,苑嘉仰起头,看凊葳正朝着嘉懿行礼,“姐姐大安。”
“也罢,那本宫也回去休息了,你们堂姊妹好好唠唠嗑吧。”
看嘉懿丢下这么一句话,搭着蓁儿的手正要转身离开,凌芸恭敬道:“多谢皇嫂。”
看苑嘉在嘉懿走后起身,也欲离去,一心憋着气的凌芸上前,赔笑道:“苑夫人,既然来了,便进来喝口茶吧。”
“多谢王妃,臣妾突感不适,这便先行告退了。”
打量着苑嘉怯怯里的不甘,凌芸扬了扬脸,“夫人不适啊,那且快宣了太医瞧瞧,别是病了,夏日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
看苑嘉灰溜溜的逃走,凌芸满心舒爽,蓦然回首,却看凊葳脸上写满忧郁。
凌芸不禁打趣她,“怎么,这么还不够出气吗?”
说着上前挽上凊葳,拉着她进到春晖殿内,“我知道的,先前她没少给你脸色的,可咱们到底也不能就一下子把她怎样。
没事,来日方长,且看她那么爱作妖,往后肯定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眼下呢,你先养好身子,好好照顾景璘,不要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烦忧,她要是再敢跟之前一样没收没管的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来给你出气。
我定要她知道,咱们阮家的女儿可不是好惹的,我们只是脾气好,不惜的跟她计较,但一旦把我们气急了,那可就怨不得我们了,必是没完没了要她好看,付出追悔莫及的代价。”
“凌芸,你信我吗?”
“什么?”
“以后不要轻易来东宫,你若有事找我,让秋菊通知翡翠,我去明居见你。
还有,以后不论在哪里见了苑嘉,任她有没有欺负我,都别设计她为我出气。”
“大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或许在明居你有景明罩着,但到底紫微宫不比在家里,你当明白,凡是遇人对事都该谨言慎行。”
“我是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没有,我谢你惦记我这个堂姐,这般舍身仗义为我,所以,更要请你务必记住我的话,切不可贸然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