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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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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业老爷子今儿个难得的出来晒晒太阳。
缠绵病榻数日,许多之前不甚了解的亲戚都突然上了门,而且还有数不清的烦心事。南城小时候是个不是很让人操心的小孩儿,但是长大了之后是事事都要替他操心,从前是长兄如父——朔城替他把家长给做了,但如今朔城不知去向,那个臭小子就开始像个顽童一样,这个叛逆青春期竟然是到了四十岁也没有消停。
净给他找麻烦!难道这臭小子觉得哥哥不在,他就能当家了吗?
想到这里,今业的拐狠狠地往地上掼了一下。
“做梦!放到你手里,真的就是败落了!”
他接过身边管家递过来的水,微微叹了口气。
“老乔,人呢?”再怎么沉着,他的声音里也是有些许的急躁。
毕竟摊上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可是今生头一遭,敢情好,信了一辈子的科学到头来居然给他上了一课。
世间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说孩子们啊?”老乔心知肚明,老爷子虽然是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但是为了今嘉树口述给他的那件荒唐事,心里不知道激动多少回了。
多少人去了那边啊,战乱中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像朔城那样明明踪迹可查却突然神秘失踪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所以如今冒出一个小……也不奇怪!
“来了来了!”老乔朝窗外一看,陡然间抖擞起来,连带着今业端水杯的手都是一震。
“大爷爷!”清脆的熟悉的童声。
“是橙子啊!”今业低低唤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今洺扑上来的时候感觉到今嘉树在她身后说了声“小心”,然后就看见今业捂着身体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她的心就像被踩皱的棉花一样。
大爷爷是真的病了,病得很严重,今洺还以为他今天这样看上去精神矍铄地站在门边,就代表病好了的意思,可是实际上又不是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贴在大爷爷的手背上,然后揪着自己草莓小书包的带子,濡湿的瞳仁里是天真的神色:“大爷爷,爸爸回来了,你看见爸爸,就好了!”
跟在她后面的今嘉树表情一窒,他身后的小“今朔城”也是。
作为城城,他还不清楚“爸爸”的意义是什么,并且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爸爸了。
“大爷爷,你看看谁来了?”今嘉树扯了扯白色衬衫的衣领,稍微有点不自在。
众人的目光便一起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今洺眨眨眼睛:“城城,你不要害羞,这就是大爷爷,哦不,你应该叫大伯吧!”
“我的老天爷啊,这简直是一模一样啊!”老乔的声音居然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而且尾音还有点发颤,一下子就把这里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今洺也全身心投入了这个久别重逢的场面。
城城把自己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显得很随意的样子,他打量了一下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大爷爷,还有他手上的拐杖。
他说了一句话。
今洺自己是感觉不到什么的,但是她能感觉到哥哥的心被狠狠震了一下,有点悲从中来的意味。
而那个速来感性的老乔,已经有点泪眼婆娑了。
大爷爷轻笑,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喜悦,跟之前的病态判若两人,而且手里的拐杖似乎都活了起来,而且忍不住地想翘。是大爷爷的手在抖,估计是不手舞足蹈不足以表达他的激动。
但是他没有。
今业按捺住自己的感情,点点头,居然是对今嘉树说:“嘉树,你看到了吗,你爸爸就是这副模样,小时候就这样了,一直没变啊,一直没变啊……”
城城说的是:“大伯,你怎么老了。”
他那一句话,好像把当场的时间都切割开来、又接在一起一样。一个人因为意外跨越了时间长河,遇见了自己最亲的人,但是他已经老了,第一句想说的话当然就是:
“你怎么老了啊。”
今洺在纠结今业说城城一点都没有变。她自言自语:什么叫一直没变啊?明明变了很多好吗?那么多年呢……老的和小的怎么能一样呢。而且小城城虽然有点臭屁,但是还是比老爸爸要可爱多了!老爸爸不苟言笑,而且时常还有点吓人,不过城城就很可爱,还是粉粉的脸,就连苏沐那个颜狗还有葡萄……都觉得城城好看呢!
虽然陆修然也很可爱……
今洺就像是上课突然走神的学生一样,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怎么就想到陆修然了呢?估计他正拍完戏,在家里惬意着呢吧!
大爷爷问了很多事情,就好像在捡什么过去的东西一样,一点一点的,生怕漏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时候也挺讨厌我的呀?明明不是你亲爹,还要管你那么多,从功课、到身体、到对你弟弟,还有平时不让你吃喝玩乐,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我讨厌啊?”
今洺长大了嘴巴,看着一脸诚恳地问出这个问题的大爷爷,她做梦都没想到大爷爷居然会这么说!她赶紧看城城,大爷爷现在身体不好,万一他说什么不好的话让大爷爷生气怎么办!
“城城,你要好好说!”她急了。
今嘉树拍拍她脑袋:“橙子,累了就过去跟乔爷爷玩一会儿。”
今洺懊恼地看着城城。
城城倒是一副泰然的模样,在今洺不服气地转身的那一瞬间,城城脱口而出,童音稚嫩却相当掷地有声:“不会,大伯会把自己钓了一上午的鱼给我吃,大伯对我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今洺的心里酸了一下,而且隐隐约约听到了今业吸鼻子的声音。
对于孩子来说,对他的严格要求他或许意识不到是为了他好,但是这些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好——比如钓鱼给他吃,却可以被他珍视着,就像是最爱的人送给他的礼物那样。
今嘉树道:“大爷爷,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那么一道坎,你上次跟我说完之后,我也明白爸是为了什么、才养成那种不愿意相信别人的性格,关于那件事,我觉得你可以现在把它说出来,就算现在的他听不懂,但是我觉得你需要说出来,憋在心里是很难受的。”
今业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多需要倾诉的事?我都快入土了,还那么需要人关照吗?”
今嘉树:“可您放不下,心里会一直想。最好的办法是跟他说说,但是他……不在,找不见了。”
城城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其实作为一个孩子他本不该有什么需要思考的,可是他就是天然长了一副多思的面孔。
“你看他,都还没有发生那个事情呢,你要跟他说什么啊,我唯一能说的,就只是,孩子,你还小,不知道外头的某些人戴着面具,面具底下藏着什么肮脏的心思,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比起要好好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相信应该相信的人。”说这些的时候,今业一直在对着今朔城扬起的面孔。满脸都是“希望你明白”的表情。
今嘉树在咀嚼这段话,模模糊糊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大爷爷是很愧疚,他愧疚的是当时自己没有尽到监护人的责任,让孩子一个人遭了这无妄之灾,起因也是对方对今家、对他有恨意,想要报复。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直在愧疚着,但同时,他也愧疚自己当初的教育方式也存在着问题。孩子遇到了意外,从此不再相信别人、到成年之后更是整个人都有了生人勿近的架势,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虽然他今业没什么朋友,但是他并不希望今朔城也是这样。无数次他想跟成年后的今朔城谈这件事,但是每次都会被别的琐事打败,商场上有时候根本没有时间谈感情,他们解开心结的机会也就在这岁月里被吞噬了。
今业伸出自己的手,似乎是像摸摸今朔城的脸。
手指刚一触碰的瞬间,就像被烫到了一样,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今嘉树垂眸看着这一切,喉结微微滚动。
“城城,大爷爷……大伯能和你握下手吗?”
城城歪头,利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当然可以啊。”
一只略显苍白、关节处发着青黑的手握住了一只没有经过任何风霜洗礼的小手。
今业笑了笑。
“嘉树,你明白吧?”
今嘉树点点头:“反正他还什么都没有经历,未来如果有机会,让他自己去经历嘛。用嘴去说远没有自己去经历来得有用。”
今洺正巧这时候跑了回来,小脸红扑扑的。
今嘉树隔着段距离看不太真切,微微挡住了被阳光晃到的眼睛。
“橙子,怎么了,什么事?”
今洺看着这气氛诡异又祥和的三个人,晃了晃手里的、今嘉树的手机。
“哥哥,老师打来电话了,我明天就要去参加画画比赛的决赛了!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诶怎么办啊!”
今嘉树顿了一下。
“没事,我们明天一起去看你的比赛。你只要玩得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