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终散》曈穆

16、黑白对战（一）

　　新纪元2098年冬季的某一天，具体日子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时的天空出奇的湛蓝，就像是被擦得晶亮的玻璃窗，又染上了大海的颜色，波光粼粼的让人无法错开眼珠。

　　然而这片蔚蓝却十分无情，因为在蔚蓝之下，天神的怒火正肆虐于钢壳一样的人间地狱，就像是垃圾焚烧场的火焰，要将世间的一切污浊尽数抹去。而人类也已经成为这即将被抹去的悲哀“污泥”……

　　我是灾难中的幸存者，在荒芜之中独自彷徨。将一切记录，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记》序末世纪21年1月1日（以我们48区的建立为元年1月1日）

　　那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我们幸运地坐上了逃离灾难区的第一班空船，以及那幅用红色与灰色的颜料勾勒出的地狱绘卷——

　　于废墟之中埋藏着断臂残骸，绝望的嘶鸣被火焰吞噬，时间与生命被无形的怪物撕扯，就连无意识的城市都止不住地颤抖。死神的镰刀已然架在每一个生灵的脖子上蓄势待发，只待天神一声令下，就可以冷漠地挥舞镰刀，割除杂草。

　　——《记》末世纪21年3月12日

　　不知道是不是天神将这个废墟世界遗忘，我的时间停留在26岁的那一年（新纪元2098年，也是末世纪元年）。哈哈，明明再也不用担心衰老，可我为什么会感到这么悲伤呢……

　　——《记》末世纪21年4月14日

　　因为待在一个地方会饿死，沉睡的记忆也不会苏醒，所以我开始了旅行。只是灾难将地面上一切顺序打乱，我既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该去往何处，而记忆的消却也让我慢慢地遗忘自己，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会陷入思考哲学三大问题的泥潭了吧。（笑）

　　——《记》末世纪21年5月1日

　　哈哈，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东西要写，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距离上一次更新也有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我的收获不错，找到了曾经的“故乡”，也找到了一个能帮我回忆的东西。

　　只是再见到她们，我却无法去微笑，还要尽快地逃离。因为，我失败了……

　　或许，我不应该成为——“那一个”。

　　——《记》末世纪21年9月27日

　　终于唤醒了这家伙，虽然不是个人，但好在终于能和别的生物说上话了。

　　缸中之脑一点也没变，依旧是个自恋、乐观又无情的粉嫩大脑，甚至很快就针对废墟世界制定了一套改造方案，只可惜它想得太美好却无法实现。毕竟我至今为止还未遇到第二个幸存者，连那些可恨的生物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告诉它，这里已经被抛弃了，而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实现它的“宏图”。

　　可缸中之脑却说【你还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个世界的本质？我提出了疑问，但缸中之脑卖起了关子，它说【真相要靠自己去寻找】。

　　呵呵……

　　——《记》末世纪21年10月4日

　　简单地用“废料”搭了个小棚子居住，我停止了旅行，开始专心填这个大坑。缸中之脑会对我进行催眠，唤醒深层记忆，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些画面，鲜活的、怀念的……似乎伸手就可以触碰，但又如此的遥不可及……

　　许是再次见到她们的面容真的令我开心到不能自已，所以哪怕惭愧至极，我也终究没有去选择逃避。当干涸的眼眶再度湿润，似乎沉寂的天空也发了善心下起了小雨。

　　【去吧，只有找回过去，你才能够通向未来。】

　　这是我在有意识地记录下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记》末世纪21年12月31日

　　……分割线……

　　“Momo，Momo……”

　　肩膀被谁不轻不重地推了推，Momo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似乎是起了雾，朦朦胧胧的。

　　“Momo，你没事吧？”

　　关心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她茫然地转头一瞧，扎着两条可爱的麻花辫，八字眉很传神的……是谁来着？啊，Money！

　　“没事……这是在哪儿？”Momo移开目光，问着的同时环视四周，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挤在这个铁皮壳子里，还有许多利用漂浮装置挤在空中的，以至于落地窗都透不出一丝光亮。

　　（“空船上啊，你不会是睡傻了吧？倒也是，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们倒是很幸运，可能是来得比较早的缘故，占到了那么几排座位，一行二十一个人倒是勉强挤得开。此刻大家都累得互相倚靠着睡觉，只有旁边的Money和斜对面的Diamon还醒着，Diamon似乎在鼓弄通讯仪？

　　“哎，Momo，你听我说话呢吗？”

　　“嗯，什么？”Momo看向Money，茫然地眨眨眼睛。

　　Money八字眉一撇，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啊，你不睡觉吗？”Momo笑了笑，虽然没什么笑意。

　　而Money蹙着眉沉吟了几秒，小声解释道：“你可能是睡得断片了。空船上人多手杂的总要谨慎点，所以之前大家说好了要轮流值班，哈欠~现在咱们这组轮到你和Mao了。”

　　说着，Money很无奈地看向对面仰头大睡怎么叫都叫不醒的Mao。

　　见状，Momo沉声叫道“Mao”，并不轻不重地踢了她一下，然而Mao依旧睡得美滋滋的，还吧唧吧唧嘴，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试过了，没用。”Money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

　　“你睡吧，我先看着。”因为这地方太挤，Momo又够不到Mao，于是只能暂且作罢。

　　闻言，Money点点头，趴在桌子上一眨眼就睡了过去。

　　无奈一笑，Momo再度环顾四周，见Diamon还在看通讯且神色凝重，便利用便携式纳米通讯仪发送了一条消息给她。

　　接着没过两秒回信就来了，Momo打开一看，居然是两则即时新闻？

　　【当前，世界政府——弗雷姆政府最高级顾问W女士就突然到来的天灾问题提出解决方案：

　　“第一，进行紧急资源整合，以三大主区为中心成圈层排列，科研人员位于最安全的中心，其次是老弱妇孺，最后是青壮年及军人。

　　第二，军队外派三分之一救援灾区并搜寻可用资源，所有防御等级中等以上的空船空车即刻为政府征用，用于承载难民与可用资源。

　　第三，再外派三分之一军人协助科研人员对重灾区进行调查，务必尽快查明灾难原因。

　　第四，启动《人类火种留存计划》，尽快选拔‘上天’人员及需要携带的“基因种子”，并时刻准备前往预备行星。

　　第五，即日实行‘紧急法律条文’，如果情况恶化，政府将优先保护基因优秀者、能力出众者，所有地位证明将会作废。

　　第六……”】

　　单看这条即时新闻的前半部分，Momo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这方案是有些无情，但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起码是兼顾到了人类的未来和现在。在人类生活区全部都在经历着灾难的当下，集中保护无疑是唯一的选择，而后路也已备好，人类倒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迅速灭绝。然而再往下看，她不禁也皱起眉头。

　　因为这个方案产生了严重的“排斥反应”。

　　【此方案一经提出即遭到各界人士的反对与斥责。

　　民主主义联盟主席Z先生斥责道：“这是有违人道主义的方案，所有人都应享有平等的生存权利。”

　　国际军协会会长B先生坚决反对，称：“获得中等以上功勋的军人理应享有优先保护权，军人绝对不是为了送死而生，他们的生存权利理应得到重视！”

　　女权保护协会主席L女士反对道：“女人是人类繁衍的希望，理应受到优先级保护！”

　　男权保护协会主席W先生对L女士此番言论进行反驳：“当代已有55%的女性选择‘胶囊育婴’。既然科技赋予女人不生育的权利，女人也应该以大局为重回报人类社会。男人的各方面能力更适合担起保护人类火种的重责，理应拥有优先生存权。”

　　……

　　弗雷姆政府主席对反对声作出回应：“将暂缓此计划全部实施，仅进行尽可能的救援行动，救援行动将不会具有强制性。另外欢迎各界人士提出针对灾难解决的优秀方案。”

　　……】

　　浏览完这则新闻，Momo扫了四周一眼，见她们这两桌没什么状况发生，并且Diamon也进入了休息状态，于是稍作安心地看起了下一则消息。

　　咦？这第二条消息的来源很奇怪，不是来自任何知名媒体，而是来自于一个人的博客？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写博客了，世界末日已经来临，而我即将进入沉睡。不知道下一次醒来是在什么时候，但“睁开眼”看到的一定不是什么美妙的场面（撇嘴）。

　　不过也没关系，我们总会再见到的，就在通往真相的路上，不论是真实——还是虚假。好了，你们最具智慧的绅士大脑要先和大家说再见了，期待你我的再会！（一个完美的绅士礼）——缸中之脑新纪元2098年1月31日】

　　——什么东西啊……真相？缸中之脑？

　　Momo动了动嘴唇，一脸迷惑却是并未出声。

　　就在她要进入这个人的博客一探究竟的时候，自天际劈来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的宛若成千上万的纳米炸弹爆炸的雷声，整艘空船突然像被骇浪席卷一样剧烈地摇晃起来，并闪烁着“警告”的红光以及刺耳的电子音，当然更为激烈的是人类的争吵声……

　　Momo被晃得晕头转向，但依旧下意识地拽住了即将脸着地的Money。同时对面的Mao也终于被吵醒，并且反应迅速地稳住了身体又抓住桌子，否则她怕是非得被旁边的人给撞飞出去不可……

　　晃动不过十几秒，很快就停止了，可随即飘来的血腥味让人们的脸色更为难看。

　　就像是面团在缸中被极快地来回晃荡，最终砸成了面饼一样，不少浮在空中的人以及那些没有保险措施的人，在眨眼之间被挤成了“肉饼”，深红色的血花瞬间喷溅而出，比之烟花要艳丽得多，却让人止不住作呕发抖。

　　更让人从心底生发冰寒的是，这些惨不忍睹的残尸迅速被空船的人工智能处理，连一点残渣都不剩。明明如此的残酷，可还活着的人们却分不出精力来表达同情，只有活下来的庆幸以及空间变宽敞了的——“喜悦”。

　　就连Momo也难免会这样，只是这份庆幸多了一个理由：她的伙伴们都还活着，并且没受什么伤。

　　然而，还没等她松下这口气呢，一个坏消息接踵而来：为了避免这艘空船坠落，他们需要抛弃一半的人。更糟糕的是——掌控这艘空船的是一群男权主义极端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