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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败家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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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镇长吓得肝胆俱裂。
今日集市,他特地上街,买了块大大的五花肉丢给婆娘,拖家带口吃了顿打饱嗝的红烧肉。喝完茶,踢掉鞋,正要午睡,家里来了客,礼数周全请他去金牛墩抓人。这位来客,看着温文尔雅,但凭刘镇长跌摸打滚的人生经验,一眼看出他的不好惹,默默吞掉满肚子牢骚,带几个后生、赶几辆牛车出门。
走到金牛墩,十几人血迹斑斑瘫倒在地,手不能抬脚不能动,费了好大力气才搬上牛车。那位年轻的公子指着其中尖嘴猴腮的老头,随口报出他曾经做过的恶事。刘镇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害怕还是该欢喜,忙一边派人去县衙报信,一边把人全带回镇上的祠堂暂时关押。
午睡泡汤了,刘镇长留在祠堂等捕头过来,寻了椅子坐着喝茶,不知不觉睡过去。忽地一个激凌,睁开眼,看到满地活人变作死人。
哪里来的煞神?杀人灭口?
刘镇长屁滚尿流,和看守的几个后生逃出祠堂,竟又撞见君回雪。他也顾不上摆谱,哭喊道:“君公子,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上有老母下有稚儿不要杀我啊……”
“怎么回事?”君回雪一挥袖,阻拦他们往前冲。
“死了,全死了!”刘镇长两股颤颤:“头砍下来,身首异处,眼珠子瞪老大,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花不落早已迅速掩住花谢谢耳朵。
“姐姐,你们先回。”君回雪松开花谢谢的手,弹弹衣袖,整整衣领:“烦请大人带路。”
“我、我……”我不要去!刘镇长好容易才把后面三个字压回肚里,哭丧着脸道:“我带你去……”
他只是小小镇长,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种可怕的江湖仇杀!
“爹不回家吗?”花谢谢刚把“爹”从一个字转变成一只“手”,兴趣满满。
“你们先回。”君回雪想了想,特意转身蹲在花谢谢面前:“我马上来。”
“不,我要荡秋千。”花谢谢抬脸看娘:“娘亲,我要等爹。”
你跟你爹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花不落用眼神遣责女儿叛变速度太快。
最后,花不落一手拎肉,一手拎人,坐到太白楼门前。这里是整条街的“黄金地段”,对面就是镇上最好的客栈“留云居”,楼高三层,门面阔大,两蹲石狮一左一右,很是讲究。价钱不便宜,进出都是衣着光鲜的客人。
两拔人骂骂咧咧走来,衣衫不整,各自不忿,似乎刚打了场架。太白楼小二从店里探身喊道:“公孙公子,诸葛公子,诸位回来了?可要到小店用茶?西湖龙井给您泡上——还有刚出炉的卤鸡腿,个顶个香!”
得此人才,财源广进。
“泡个屁茶——老子混身骨头痛,泡澡!”打头一人略微有些胖,肤色白晰,天生笑眼,即使是满脸不耐烦,看着也比旁人顺眼。答完小二,扭头就往“旁人”喊:“公孙九,你家雪肌霜借我用用,膀子疼,你力道太不讲究!”
“哈,胖子肉嫩,怪我咯?”旁边那公子带着笑模样,偏还能懒洋洋嘲讽:“下次别动手,喊句‘九爷饶命’,我就让你。”边说边摸了个瓷瓶丢过去。
“公孙九你故意的是不是!再提胖字我打你满地找牙!”毫不含糊接过瓷瓶。
两人身后跟着各自的家仆,面无表情默然跟上。
花不落耳朵一动。很好,她刚好认识一位“公孙九”。忙把花谢谢一抱,挡住自家的脸:“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对面两拔人无知无觉,大摇大摆走进留云居,依稀听到“退房”字样。
花不落暗松口气。她不在江湖好多年,躲人躲成习惯。躲完又想:咦,我不是要重出江湖吗?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参加纵天榜,就等于“重出江湖”了。虽然她与三个师弟妹“约法三章”,打算拿到奖金继续躲,但偶遇故人,让她真切明白,哪有那种好事。
桃夭当掉了,是不是得再寻把剑?
君回雪片刻即回,脸色有些发白,毕竟“身首异处”没那么好看。他甚至换了身衣裳,藏青色长袍沉稳雍容,外罩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衣,凭添几分洒然。
花谢谢盯着他:“你是爹?”换了衣服不好认。
君回雪冲她一笑:“嗯,回家。”手指一勾,再次接过花不落拎着的肉。
指腹与指尖一触即分。
“是仇家吗?”花不落本没有什么兴趣,在她看来,她与安泰光恩怨已了,两不相干。但不说话好像有点奇怪,便随口问问。
“不是。消息还未出去,此地就只有你我两人算仇家。”君回雪皱眉,他对那种血腥场面很不喜欢:“筋脉尽断,杀他们太简单,看不出手法。不过,安泰光身下压着一个‘走’字。”
临死前用自己身上流出的血写的。
“凶手姓走?我想想啊,有这个姓吗?还是名号?听说有个刀客叫走之,但他没道理跑来杀人……”
“捕头已经带人调查,不需多虑。”君回雪似不想讨论这事,拉住花谢谢的手:“走吧。”
花谢谢再次变身小青蛙,一蹬一蹬往前走。
花不落本就不是“多虑”的人,立刻把这个麻烦事丢到脑后,当作和自己毫无关系。花谢谢没一会便玩累了,赖在君回雪身上不肯下来。
春天白日短,暮色渐浓,远近有炊烟袅袅,连花不落的小院子也没有意外。花不落推开院门,对那三人长叹一声:“无碍山没给你们饭钱吗?在我家折腾什么?都说米不够,你们当没听到,我大师姐的威严往哪搁呢……”
传来王不骄的声音:“大师姐,你威严搁我这儿了,吃完饭就还你!”
江不休在洗磨菇,宽大的袖子挽到膀子上,露出光光的手臂,拧着眉一脸冰冷,一板一眼活似绣花。陈不忧在灶头烧火,小白脸上蹭了好几道灰,额前留海甚至打了几个卷,一看就是被火舌燎过。王不骄虎着脸劈柴,一斧子下去,差点把地板也砸个坑。
灶前黑烟滚滚,锅里倒是传出了饭香。
陈不忧眼泪汪汪抬头:“大师姐救命!我不要烧火,我快烤熟了!”
王不骄对自己劈出的柴很不满意,心情正不好,冷笑一声:“你再添把火啊,撒把盐我就能吃小烤肉了。”
陈不忧不干了:“为什么要撒盐?我本就自带香味,大家都叫我闻香公子,你瞧不起人吗……”
花不落没找到插嘴的缝,简直无奈。为什么几年不见,这帮师弟妹都学会“不听话”了?她走到灶边,拿火钳拔拉几下,把灶里的木柴搭出空来,黑烟立即变少。陈不忧星星眼:“大师姐好厉害!你会烧火!”
废话,她可是有女儿的人。
“王不骄,把柴再劈细些,粗了火旺,容易烧焦。”花不落抓开锅盖,看一眼,往里添了半勺水。幸好回得及时,不然晚上只能吃锅巴了。又盛了半盆水,让君回雪把刚才买的肉放到里面。
花谢谢从君回雪怀里下来,颠颠跑去帮王不骄收拾劈好的柴。花不落翻出砧板放到石桌上,切好肉丁剁了一会,招呼君回雪过来:“接着剁,会吗?”
君回雪怕弄脏衣服,想了想,也把袖子挽到肩上,点头:“会。”
“好,交给你了。”花不落把菜刀一递,去屋后摘葱。
君回雪看着手里握着的刀,刀背宽厚,刀刃雪亮,刀柄上传来多年积攒的油腻,隐隐传来一股肉味——好一把有资历的菜刀。
刚只顾看人,没看刀,嗯,是怎么剁来着?提起来,落下去?
君回雪犹豫着举刀,下定决心,一刀斩下。只听“哔”、“啪”两声,小半米宽、一掌多高的砧板应声而裂,从一块不规整圆形,变成四块不规整三角形。
江不休:“……”
陈不忧:“……”
王不骄:“……”
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武林精英,没想到还有高下之分。
唯有花谢谢丢掉木柴,爬上石凳探头看,很是惊喜:“爹,再小些,我搭房子。”
花不落听到动静,急得门都来不及走,翻墙进来,一眼看到石桌上的砧板残骸:“我的一百八十个铜板啊!”
成亲什么的,还是别考虑了。这日子没法过。
在众人静默的目光中,君回雪诡异的升起“闯祸了”的感觉。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说:“我赔你?”
花不落摆摆手:“再说吧。我去借个回来用。”心好累,这顿饭真能做出来吃吗?
总而言之,故人重逢,一团乱麻。待吃上饭洗好碗,花谢谢已困得睁不开眼。把人全部赶走,花不落长吐一口气:幸好我有花谢谢,不然和这帮废物有什么两样?
一群败家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