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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回 老叟磨镜春娘看人 ...


  •   说话间就到了九九重阳,秋后的蝉都叫不动了似的,终于还了人们一个清净。

      早饭后阿暖来到蓝艳奴房里压腿消食,见她房里几盆菊花开的好就道:“二娘,早晨我见惠巧妈妈买了一大筐肥肥的螃蟹来,想来咱们晚上要赏月吃蟹的,吃了蟹要用菊花水洗手才干净呢。”

      正在画案旁清洗毛笔的蓝艳奴就笑道:“我好容易养的它们开的这样繁盛就是给你糟蹋的不成,想要菊花水洗手让丫头到街上买去,这个时节外头多的是穷婆子穷丫头挎着篮子卖菊花呢,你这不识货的小肉,我这菊花可是名品,在那些酷爱菊花的文人雅士眼中,我这六盆花千金也买不着。”

      阿暖笑道:“怪不得我瞧着它们娇艳可爱呢,竟是名品,有名儿没有?”

      蓝艳奴一边低着头勾勒美人线稿一边就道:“那盆艳而不俗,淡而泊之的是紫龙卧雪,你可认得我说的是哪一盆,你若说对了就勉强还算个赏花人,我便继续告诉,你若连这也瞧不出我还告诉你做什么,看我不把你这个辣手摧花的狠心人轰出去。”

      阿暖放下裙子,走至花旁,伸手一指就道:“这盆紫白相交的不就是,又有什么难的。”

      蓝艳奴头也不抬就笑道:“这个好认,我再说一个看你认不认得出,琼玉千瓣染红霜。”

      阿暖笑道:“这个就更容易了,六盆里只这一盆通体朱赤如染红霜,二娘逗我玩呢我不猜了。”

      蓝艳奴就笑个不住。

      不一时对面东厢楼里竟传来了大笑声和琴箫合奏的乐音,阿暖往窗前的贵妃榻上一躺就道:“二娘,三娘这个姨表姐妹什么来历,果真是她的亲姐妹吗?”

      “谁知道呢,是亲的还是生的都不与我们相干。”

      “你瞧她来咱们家这个架势,乘坐翠幄朱轮车而来,头上珠围翠绕,身上挂着玉叮当禁步,猛一看倒有诰命夫人的威风,只是我观她举止轻浮,怎么仿佛和三娘一个教养嬷嬷教出来的?”

      蓝艳奴就道:“你是个清白姑娘家,论理我听见你这个话就该啐你,可咱们家究竟只是市井商户,铺子对面就是有名的花柳大街,咱们娘儿们相好我就不和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什么姨表姐妹,这个花含春不过是她旧日一个院子里的,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联系上了,这个花含媚就拿她当正经亲戚处起来,不是我瞧不上你三娘,我自己也是楼里的出身,只是既然嫁人从良了就狠该和过往有个断绝才是,她倒好,好不容易过几天吃甘蔗上楼梯的好日子就兴头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阿暖一听就不言语了。

      蓝艳奴又道:“你爹这个人做生意是果决果断的,唯独在女人身上犹犹豫豫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

      说到这里又叹气,“若说他这点不好我又自打嘴,若非贪图他这一点好处谁给他做妾。”

      阿暖噗嗤一声就笑了。

      蓝艳奴也笑了。

      蓝艳奴忽然停下笔竖起耳朵细听了一会儿,忽然吩咐坐在藤屉子春凳上绣鞋面的冬梅道:“我听见外头有叫喊磨镜的你去喊进来,我梳妆的镜子都照不见人影了。”

      阿暖何曾见过做这行当的,就道:“我的莲花鸾镜,小靶镜也都模糊了,锦绣你回房拿去咱们也磨磨。”

      坐在脚踏上磨墨的夏荷就笑道:“二娘,奴婢也沾沾您老人家的光吧。”

      蓝艳奴就笑道:“我不叫进来你们的镜子就都好好的不成,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罢罢罢,我也不少那两个钱就便宜了你们吧。”

      夏荷眉开眼笑,立时搁下磨条往自己住的屋里去了,不一时就拿了两面小铜镜过来,“这是我的,这是冬梅的,二娘您瞧都照不见人影了。”

      对面楼上,花含媚也出来了,见冬梅把个磨镜老叟叫进了垂花门就对着这边窗口嚷道:“二娘,我的镜子也该磨一磨了,这是公中出钱还是个人算个人的?”

      蓝艳奴现如今掌着中馈,听见花含媚嚷嚷就对夏荷道:“告诉她,既是大家都要磨镜就算公中的。”

      那夏荷往窗口一站就嚷告了过去,那边就笑嚷一声“极好”。

      阿暖便觉这情景好笑,望着楼下老叟已经摆弄开自己磨镜的家什了,好奇这镜子是怎么磨的就下楼去瞧。

      蔷薇花开满了垂花门那一面墙,喷鼻的香气熏染了整个院子。

      从楼上下来,阿暖踩着地上层层的落花心里就忽然想着,这些花我也赏腻了,不如摘些蒸花露用。

      “小大姐,您远远的瞧一瞧就好,莫要靠的太近,我这磨镜的粉是用水银和锡粉混合制成的,吸进嗓子里不是好玩的。”

      这时锦绣拿着阿暖的镜子走了来,听见老叟的话就连忙把阿暖拉到蔷薇花架阴凉底下,“姑娘,这老叟说的没错,磨镜的粉末是有毒的,咱们远远瞧一眼就罢了,这热天艳日的仔细晒黑了脸,姑娘还该上楼和二娘玩去,有我在这里盯着呢。”

      “整日不是在屋里就是在楼上,烦腻的很,好容易来个有趣的磨镜老叟还让我躲着不成,我就在这里玩会儿,他那个担子里插的花里胡哨的,还有珠翠花钿,他还是个货郎吗?”

      白胡子老叟就笑道:“我会磨镜也是货郎,镇日走街串巷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姑娘们瞧瞧,有看得上的就拿去玩吧。”

      一边赔笑一边就把自己的货郎担子挑到了阿暖跟前。

      这时候花含媚和她表姐花含春也捏着团扇一摇一摆的从楼上下来了,翠叶碧云一人拿一面铜镜放到了老叟身边的柳筐子里,翠叶就道:“先给我们磨吧。”

      夏荷也不是让人的,马上道:“是我们叫进来的凭什么让你们先磨,论大小也该是我们二娘先,再论尊卑还该是大姑娘先,哪里就轮得到你们了。”

      翠叶哼了一声没回嘴就忙忙去看货郎带来的货了。

      花含媚拿起一支银鎏金的鹊金簪往自己头上一插就笑道:“都是些劣货儿,也就这支簪儿我还看得上眼。”

      又拿团扇一指被冬梅推过来的蓝艳奴,对磨镜老叟道:“打总你问她要钱就是,她是我们家的管家奶奶。”

      “你不说也是我给钱,你还看上什么了尽管拿。”蓝艳奴道。

      花含媚冷笑,“拿着公中的钱你倒会显摆大方。”

      蓝艳奴不理她,也来看货。

      阿暖也没有看得上的,只一打眼瞧中了一根红绿花绳编的手串,上头坠着三只精巧玲珑的碧玉小莲蓬,虽不值几个钱胜在那份别致的心思。

      阿暖拿在手里就给蓝艳奴看,“二娘你瞧,这两根花绳竟编出缠枝莲的花样子来了。”

      蓝艳奴瞧了也觉得别致,就要给阿暖戴在手腕上,比量了一下笑道:“你手腕子细拢不住它可怎么戴呢?”

      阿暖就笑道:“谁说我要戴在手腕上了,脚腕上就戴不得?”

      蓝艳奴把手串递给锦绣,笑道:“她是真喜欢了,你赶紧给她戴在脚腕子上,美不死她。”

      看别人都去翻捡那些劣货儿花含春就看不上,只下死眼的把阿暖瞅个不住。

      被人这么盯着死人也该察觉了,阿暖回头看去,仔细打量,就见她戴着金丝䯼髻,插了满头珠翠胡珠子,身上穿着大红凤穿牡丹大罩衫儿,翠纹拖泥裙子把一双脚盖的严严实实的,和花含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柳叶眉描的细细的,瓜子脸涂的白白的,眉心贴着梅花钿,嘴角两边还点着花靥,神态风流,含笑妩媚,阿暖却只觉她裙裳搭配的好看,贴了梅花钿又点花靥做什么,没得繁乱多余,那脸也涂的太白了,刷了一层白漆一样。

      “这就是你夸的那天上有地下无的暖姑娘吧,传闻不如见面,果真是个天仙胚子,我院里养的那几个小丫头给她提鞋也不配的。”

      花含春摇着国色天香缂丝团扇,笑盈盈对阿暖招手,“暖姑娘你过来,给姨妈细瞧瞧。”

      阿暖冷笑,“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倒会拿大,我是你召之即来的人吗,你又是谁的姨妈,三娘,你快轰了她出去,仔细站脏了咱家的地儿。”

      这话却把花含媚伤了,心内冷笑连连,面上言笑如花,抬手轻轻打了花含春一下子,“大姑娘,我表姐不会说话得罪了你,你瞧,我打她了。”

      那花含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我最喜欢这小辣椒性子的小姑娘了,知道姑娘瞧不上我这样的,我却私心里极喜欢姑娘这样的,赶明儿得了富贵女婿还请提携提携。”

      蓝艳奴当即就啐了一口,“你可仔细,等我回明了大郎你再想上门来是不能够了。”

      花含春连忙轻轻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子,笑盈盈道:“瞧我,不过吃了两杯酒就糊涂了,二娘别同我一般见识,天色也不早了,我院里还有事儿呢,晚上有个大人物要服侍,妹子,我走了,你别送。”

      花含媚生怕得罪了她,她再也不贵脚踏贱地,忙忙的道:“你忙什么,等我换身衣裳同你一块走,七八年不曾回去了我也怪想的,我门口那棵垂丝海棠还在不在?”

      花含春就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在垂花门上站住了,笑道:“还在,今年花开的最可人意,那位贵人昨儿还夸过一嘴呢。”

      花含媚便笑起来,颠颠爬上楼,外头罩了一件银红撒花绫氅衣就忙忙的下来了,带着翠叶碧云两个登了花含春的翠幄朱轮车就去了。

      蓝艳奴也不拦她,同磨镜老叟算了总账,留下锦绣夏荷盯着他磨镜,哄着阿暖就回房画美人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回 老叟磨镜春娘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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